46、出事

当天夜里,玉秀提着食盒到了明机府门外,早已在外等候的明机卫提着灯笼将人接了进去。一路穿过多座门庭后,才在重兵把守的地牢前停下脚步,待说明了来意后,守门的兵卫将沉重的铁门打开了。

一眼望去,只能看见无尽的黑暗,阴湿的潮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气味,似鲜血的铁腥又似地面的泥腥,让玉秀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名明机卫从铁门后换了一盏壶形灯,光线弱了不少,提着进地牢却方便了许多。玉秀被明机卫一言不发地带着往狭窄的石梯走下去,越走越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

下了石梯就能隐约看见一道道铁门和杆禁,不时还有铁链被摇晃的声音响起。玉秀只盯着前面明机卫的影子看,不敢对着两侧的牢房左顾右盼,生怕看见些吓人的东西。毕竟这明机府的地牢虽才建好不久,但传出的凶名可比京尹府的更甚,指不定就有缺手断脚的囚徒在里面。

“就是这儿了,大人吩咐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切莫闹出什么动静来。”终于走到了十一字牢房后,明机卫动作利索地解开了门上的锁链,朝着玉秀嘱咐了几句。

“是。”玉秀将食盒抱在怀里,低头钻进了牢房。这一间牢房地方不大,由于位处地下,也没有透光的高窗,唯有的光亮除了门外明机卫手里的提灯外,就只有不远处石墙上的一盏小灯。

借着这点光,玉秀瞧见了躺在简陋的木床上正熟睡着的沈诗兰。她身下铺着干草,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衣,正是她在封典上穿的那件。她似乎睡得也不安心,闭着眼时眉头也紧皱着,头发杂乱地垂到地上,发间甚至夹着干枯的草叶。

玉秀走近了两步,小心地推了推沈诗兰,轻声道,“沈夫人,快醒醒,贵妃娘娘让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沈诗兰沉吟了一声后,瞬间睁开了眼。她看着眼前的人影惊恐地大喊了一声,脑袋虽还未清明,但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往床角缩去,“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夫人莫怕,奴婢是玉秀呀,您在宫里是见过的。”玉秀带着笑说道,语气十分轻柔。

“玉秀,玉秀……”沈诗兰重复了两次,不知是否认出了她,神情依旧害怕,“你来做甚?”

“贵妃娘娘担心夫人的身子,所以特地送了碗保胎药给娘娘,希望娘娘的孩子能安安稳稳。”玉秀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了一碗乌黑的汤药。这药还散着热气,发出一股苦涩的草药味。

沈诗兰一听“药”这个字眼就愣住了,下一刻就仿佛发疯了一般,大声吼道,“不要!我不喝!不要害我的孩子……”

玉秀急忙解释道,“夫人您误会了,没有人要害您的孩子。这碗真的是保胎药,是贵妃娘娘请杏林院的太医开的方子,喝了对孩子有益无害的。”

沈诗兰哪里肯听,她在进地牢的第一天就听兵卫暗讽她的孩子即将性命不保。而后毅王来看她时又对她叮嘱良多,说是太后和皇上都不容她的孩子出世,要她在牢里万分小心。她每日心惊胆战地坐在这间石牢里,连饭食都不敢多用,就怕里面被下了堕胎的药。

“贵妃?是沈婉吗?是谁让她给我送药的,是太后?还是皇上?”沈诗兰抱着自己的肚子,眼里全是谨慎与抗拒,“我要见王爷,快让我见王爷!”

玉秀拿着药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回身看见明机卫从门外探进半边身子,对着她指了指头顶,好像在示意她时间快不多了。她连忙答应了一声,转头就将碗放置在床边,上前两步,伸手就去擒沈诗兰的双臂,咬着牙一把将她从角落里拉了出来。

“啊,你放手,快放开我!”沈诗兰被玉秀死死地抓着手臂,力气大到好似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一般。她扑腾地挣扎着,只可惜一位多年来养尊处优的妃子,哪里能比得上做惯了活计的宫女,没两下就被拖拽着到了床边。

玉秀把沈诗兰的两手扭到身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手肘用力地抵着,将她背朝上地压在自己的身下。另一只手够到药碗,直接贴到沈诗兰的嘴边,说道,“快喝,你喝了我就放开你。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这药真的是为了你的孩子好。”

“不要……”沈诗兰拼命摇着头,眼睛瞪着碗里乌黑黑的药汤,立马紧闭上嘴。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玉秀恼怒道,顾不得多想就松开了对沈诗兰的压制,上手捏着她的下颌,逼得她张开了嘴,而后就将药猛地往她嘴里灌。

“咳……咳咳……”苦而辛的药味充斥在沈诗兰的口鼻中,慌乱间她咽下了好几口汤药,满心的绝望蔓延开来。她连连摇着头想要逃脱,两只手也疼得发涨,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眼见着碗里的药没了大半,玉秀也松了口气,她手上使的力气不禁小了一些。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沈诗兰竭尽全力地朝她推了一把,青筋暴起,眼眸血红。

青釉的药碗砸在地上碎成数瓣,发出的破裂声犹如平地惊雷,在这地下的牢笼里回响了许久。剩余的汤水四处飞溅着,折射了黑暗里并不充分的光线。

玉秀倒退了好几步,还是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眼睛直直地向前看着,惊惧地目睹着沈诗兰从床边跌了下来。

木床离地的高度只是一般,但沈诗兰直接腹部着地,巨大的冲击让她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的嘴唇血色尽失,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她伸出手往自己的身下探去,而后看着指尖刺目的血迹悲鸣了一声。喘息了好一会,她终于说话了,喉咙像被堵了一般,发出的声音沙哑粗砺,“救命……快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与我无关啊,是你自己摔下来的!不是因为我,不是我!”玉秀这时才反应过来,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去扶沈诗兰又不知从何下手,在原地焦躁地走了两步后,心里一横,径直提起了食盒越过沈诗兰往外跑去。

门外的明机卫奇怪地叫了她一声,也不见她的脚步有半点停顿。

“怎么这般急匆匆的?”明机卫嘀咕了一句,俯身正要把铁门锁上。他随意往里瞧了一眼,正好看见了昏倒在地的沈诗兰。她的身下是一片血,在昏暗的环境中远看是黑色的,如同那碗被打翻的汤药,可是浓重的血腥味却骗不了人。

明机卫顿时意识到出事了。

“来人,快来人!”他大喊着。

沈诗兰虽说是囚于明机府的罪人,可处决未下,到底还算是半个贵人。若是在他们手里出了事,要担的责任可一点不小啊。

巡守的兵卫闻声赶来,查看了沈诗兰的情况后,忙要派人去找大夫。然而这个时辰要出宫实在耽误功夫。明机卫交代人看护好沈诗兰后,便拿着腰牌去了杏林馆。杏林馆中有不少值夜的太医,不过没有凭信,他所能请来的只是一个七品医士。

这医士带着药箱进了地牢,把过脉之后就是一阵摇头,“这人和孩子怕是都难保啊,就算挺过今晚,也是活不了几天了……”

明机卫说道,“您先想想法子,孩子还好说,人是一定要留住。”留下这一句话后,他又立刻回府里向上面的人通禀。

等消息传到靖安侯府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楚瑜听到几声哨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披上外衣后推开了房门。门外一个护卫正单膝跪着,看见了楚瑜后飞快地说道,“大人,牢里的沈氏出事了,医士说她和胎儿都难保。”

“怎么回事?”楚瑜皱着眉问道,转身合上了房门,抬步往书房走去。

护卫跟在身后说道,“今晚有个宫女去探望她,好像是两人发生了冲撞。等人看见沈氏时,她就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楚瑜在书房的柜架上翻出了一枚官印递给护卫,沉声道,“去请刘太医进宫。告诉他,在皇上知道此事前,务必留沈氏一口气在。”

“是。”护卫领命后忙退了出去,带着一品定远大将军的印章去了刘府。

几匹快马在深夜的京都城里来回驰骋,很快就惊动了毅王府。小厮敲响了主院的门,这时的院落里仍旧灯火通明。自从沈侧妃被明机府带走后,这里的灯烛就再没熄过。

“王爷,方才宫里出来了不少人马,都往靖安侯府去了。”小厮在门外说道,“他们离开后又去了柳明巷的刘府,还带了一个人进了宫。”

“刘府?”毅王看着闪烁的烛火深思,“刘太医一向是给宫里的妃嫔看病的,难道是哪宫有人得了急病?可后宫的妃嫔和楚瑜有什么关系,为何会去靖安侯府……”

突然,毅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拍案而起,“不会是……”

他两三步走到门边,慌忙地对外道,“快让人进宫打探王妃的消息,靖安侯府那边也继续盯紧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禀!”

“小的这就去。”小厮应道,急促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毅王来回渡步,不知为何,心越跳越快,忍耐不住,一脚将案几踹翻了。他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一张脸在烛火的照映下僵硬又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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