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月,我来晚了……”
姬旦悲痛地哭着,他双手捧起了爱妻的脸,凝望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痛不欲生……
初夏的一个夜晚,月色溶溶,西岐城早已从喧闹进入了安静,人们大都进入了梦乡,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只有几队巡逻将士还骑着马在巡查着……
文王即位后,以身作则,团结众臣,周王朝迅速成长壮大,周国也逐渐安定下来。然而戎狄却常来骚扰,所以,在夜晚王朝加强了巡逻。
一天,姬旦正率一队士卒在巡逻,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来人呀!”的喊声。姬旦赶忙策马过去查看。他们从一篱笆院门里,看见老槐树下,一老妇正要上吊,被一位姑娘紧紧拉住了……
他们忙弄开柴门进到院里。
姬旦问老妇人:“老人家为何走此绝路?”
老人听了只是啼哭不语,老妇身边的姑娘答道:
“这位奶奶姓黄,去年黄大爷去世后,只剩老奶奶孤苦一人。我今天给她送来点吃的,正好碰见她老人家要上吊,幸亏你们来了,要不,我未必能劝住她。”
这时,姬旦才注意到溶溶月色下,这姑娘的脸银白如月,且闪着容光……原来,这姑娘不仅热心善良而且美丽非凡,周公竟怔住了……
姬旦和随从把老妇人扶进屋里,老妇人向姬旦哭着说:“去年老伴死了,我又有心脏病,儿子跟媳妇不愿和我住在一起……旱就活不下去了,多亏邻居姑娘姬月常来接济我……”姬旦听了老人的诉说,向姑娘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姬旦怒问:“你那不孝的儿子现住在何处,我去将他拿来治罪!”
老妇听了,又泣道:“官人可千万别治他的罪,他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姬旦听了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您看,您又恨他还又爱他,叫我无从下令……好吧!就依您的……不过,您还是要多教训他才是。”姬旦又吩咐随从给了老人一些接济才走了。
也不知为什么,姬旦竟三次回头去看那姑娘,且每一次竟然都和姑娘的目光相对……
从那以后,姬旦就怎么也忘不了那姑娘了,姬月的善良和她那白玉般的面容,时时刻刻都像影子一样浮现在姬旦的眼前……竟挥之不去。
夜晚,姬旦几次巡逻到姬月姑娘家的竹篱笆院外时,都要驻足一会儿,他多么盼望再见到姬月,可是却不见她出来,姬旦在心里叹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难求啊!
一次,姬旦和兄长伯邑考巡逻到此,听到院内,伴着瑟音传出朗朗的诵诗声:
月溶
月夜溶溶,银辉沐入。
竹院篱笆,有女纺纱。
瑟声悠悠,小女轻叹。
何日遇君,结为心友。
姬旦勒住马倾听着,心潮如涌……伯邑考转过头来见了姬旦的神态,又听见院里传出的吟诗声,心里已猜到了几分。姬旦见伯邑考转过头来看着他微笑,便不好意思地拍马跟了上去。两人并辔行了一阵,伯邑考笑说:
“难怪旦弟近日魂不守舍,原来是有了意中人了,那姑娘一定极有才华,要不怎么能把我的旦弟给迷住了。”
姬旦只得把七次遇见姬月姑娘的事,对伯邑考讲了。伯邑考叹道:“原来是如此品貌的姑娘,怪不得把我的旦弟给征服了。”
姬旦激动地说:“太子兄,像她这样善良,这样肯帮助人的姑娘真是太难得了。”
“旦弟如此赏识,想必那姑娘一定非比一般,三弟既是喜欢她,那也不难,让姬娘给你牵线怎样?”
“那就多谢大嫂了。”
伯邑考回到寝宫,已经夜深了,姬娘迎了上来,替夫君接下披氅,邑考亲切地说:
“都这么晚了,你还在等我,你也该早点歇息。”
侍女端来了洗脸水后退下。
邑考边洗脸边说:“姬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三弟终于有了心上人了。”
“噢,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
“待会儿给你讲。”
伯邑考洗好脸,接过姬娘端来的热汤,边喝边说:“那姑娘就住在北街一个竹篱笆院里,院内有一棵大槐树。我没见过那姑娘,但今天听她吟诗,想必也会诗书呢。”
伯邑考放下碗,对姬婊说:“旦弟见她救了一位老大娘的命,又常接济那位老人,所以很敬慕她的品行,你知道旦弟这人是最注重品德的。”
“噢,是她……姬月姑娘,一个才貌双绝的姑娘,、我们在一起织过锦,旦弟果然有眼力?”姬娘笑着说?
“你们认识?那太好了,姬旦等着你为他牵线呢!姬旦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自己是不会去的。”
“我明天就去跟她说,姬月姑娘是个好姑娘,很纯朴,她母亲已经去世,父亲是个小官吏,我看不会有问题的。”
“那我就代旦弟拜谢嫂子了、、”伯邑考说完朝妻子一鞠躬,逗得姬娘直笑。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休息了,明天还得卜早朝呢!”伯邑考拥着爱妻向卧室走去。
这天午后,艳阳高照,姬旦刚从宫里回到府上,便听到侍从来报,太子伯邑考差人来请他去太子府。来人只说有事。
姬旦便骑上马朝太子府而去,他不知道兄长找他,是公事还是私事。哥哥经常找他去议事,所以说不好,但他心里却在希望是为姬月姑娘的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怎奈街上行人多,不敢造次,只得放慢了步子,但心里却比天空的日头还热,火辣辣的。
到了太子府,伯邑考迎出门来,笑盈盈地说:
“旦弟来了,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姬旦听了,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进到鲎屋,见嫂子正陪姬月姑娘说话。
那姬月姑娘一见姬旦,脸刷的一红,低下了头。姬娘见旦弟来了,笑吟吟地站了起来说:
“来来,旦弟快坐。”
姬旦在伯邑考旁坐下后,侍从端来了茶水。盼望已久的姑娘就坐在眼前,姬旦心里激动万分,见她低头坐着,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好。姬娘见状,便拿出一块头巾对姬旦说:
“你看,这是姬月姑娘送给我的头巾,看她的手艺多高啊!”
姬旦接过嫂子递过来的织巾,打开一看,只见一株红梅在雪松旁绽放,好一幅松梅争傲的迎春图,便叹道:
“没想到姬月姑娘还有如此绝技!”
姬月仍低着头说:“将军过奖了。”
一向以聪明睿智著称的姬旦,在姬月面前竟变得木讷起来,他也低头坐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待心跳平稳了一些,姬旦终于打破了矜持,说道:“姬月姑娘,你救的那位大娘,后来怎样了?”
“哦,她现在很好,我经常去看她。”有了话题,姬月紧张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真难为你了。”
“没什么。”
其实姬月早就仰慕姬旦的德才,自那晚相遇后,便想再见到他,却又苦于无门,只好暗自思念,抚琴排解。姬娘去为她牵线,她心里当然中意。此刻见了心上人,却又激动得不能平静,那面白如月的脸颊泛起了红晕,灿若云霞,一双清澈如泉的眸子,始终没敢正眼看姬旦。
侍从们开始上菜。
伯邑考夫妇见两人如此窘态,相视一笑,姬娘赶快打破僵局,说:
“姬月姑娘,快吃菜,这是我亲自烧的鱼。”
“多谢太子妃。”姬月接过了姬娘给她盛的菜,慢慢地吃着。
“将军晚上还在巡逻吗?”姑娘终于想了一个话题。她问话时抬起了头,看了姬旦一眼,姬旦浑身一震。
“巡逻。因为北戎经常来犯。”姬旦趁回答时也急瞥了姬月一眼,两人目光相碰后,双方都很快避开,姬月红着脸低下了头。姬旦又接着说:
“父王对我们很严,既要在朝廷议事,也要能带兵打仗,连太子都必须带兵打仗。”
伯邑考对姬月说:“姑娘,做我们兵家的新娘可要想好啊,那是号角一吹就得走的。”
姬月听了虽然羞红了脸,却坚定地说:
“我父亲讲过,是男人就得如熊如罴(棕熊)地去为国安邦,决不能做缩在椽窝里的燕雀。”
姬娘笑道:“没想到姬月姑娘不但才貌双绝,还是一位识大体、顾大局的女杰呢。”
“太子妃过奖了,姬月只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姑娘,还望太子妃多指教。”
姬旦对姬月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显然对她的话感到很贴心。
一饭毕,姬娘要用她的车辇送姬月回去,姬旦则说用他的马送,于是姬月谢别了太子和太子妃,跟姬旦一起往家走去。
一场夏雨刚过,西天飞起了一道彩虹,空气清新,凉爽宜人。
姬旦牵着马,姬月和他并肩走着。他们绕开街道,沿着荷花池畔走去……
池塘里,荷叶亭亭如盖,一朵朵荷花绽开其间。放眼望去,含苞的红荷、绽开的粉荷、将谢的白荷,亭亭玉立于蓝水绿叶之中,碧绿的池水映着红荷的倒影,水上水下花叶争辉,显得满塘生机一片。
俯首近看,在荷叶上漆动的雨珠儿,与西天的彩虹相映,色泽变幻不定,更见鲜活灵动。
晚风拂过,缕缕清香袭来,沁人肺腑,令人心醉。塘边,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在赶水鸭子,嘎嘎嘎……鸭子扑打着翅膀互相追逐着,有的埋下头去捉小鱼吃……
荷塘中央,有几个姑娘在泛舟采莲,她们看见池畔走着一对情人,便唱起了民歌:
荷姣
荷之姣姣,灿灿其华
有女将嫁,其日多好
荷之姣姣,亭亭其华。
绿叶依依,其君多好。
荷之姣姣,盈盈其华。
莲藕硕硕,其宝多好。
采莲姑娘的歌,飞进了姬月的心田,刹那间,她的脸红得像莲塘里的荷瓣,白里透红。她的心,也幸福得像鲜藕一样甘甜似泉……
之后,经过明媒正娶,姬月便成为了姬旦的妻子。婚后夫妻恩爱无比一白天,姬旦到朝中议事,姬月在家中织锦;晚上,姬旦研究周史和写《易》时,她便挑灯陪侍在一旁,她经常把平时收集到的民歌民诗吟咏给姬旦,帮助他整理、辑收。
这大晚上,姬旦又在读史册,姬月替他打开一捆一捆的书简。
他拿起一捆铺在几案上,翻看着……
姬月端来了一碗莲子羹,说:“歇一会儿吧!喝口粥。”
“好。”姬旦接过碗喝了两口,目光移向她日益隆起的腹部,关切地说:“爱妻,有六个月了吧?”
“嗯。”
姬旦高兴地扶她坐下,用手轻抚她的肚子说:“咱们的孩子要是个男儿我就要让他练武,长大了保卫国家;要是女儿,我就要让她学史,研究我们周国的政治。”
姬月听了甜甜地笑了。
她如痴知醉地依偎在夫君的臂膀里……
“对了,夫君,我今天又听到一首民歌了。”
“哦,快说来我记下整理。”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发,
二之日栗烈。
无衣无褐,
何以卒岁?
三之日于耜,
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
馌彼南亩,
田畯至喜。
——《诗经·豳风·七月》
姬旦记下来后,沉吟不语。
“夫君为何不悦?”
“唉,从民歌中可以听出,庶民还是有怨言呀,看来周国必须推行一些朝纲,对贵族加以限制才行。”
“尽管现在农民生活好多了,但土地还集中在贵族手中,农民的私田还很有限,所以这个状况要逐渐改变。”
“对,农民的私田是太少了。”姬月叹道。姬月又说,“家父常说:‘为官者当时时体恤民意。’”
周公叹道:“知我者,吾妻也。可惜你父已去世,否则像这样的贤良是应该重用的。”
提到父亲,姬月的眼圈马上就红了,她哽咽着说:“母亲去世后,家父就一直郁郁寡欢,为了抚养我,他有病也硬撑着,后来盼到我有了好的归宿,他就放心地走了,父亲是去陪伴母亲去了……”
姬月说着,泪水一滴滴地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姬旦放下书简,捧起她的脸,用手擦去了她滴到脖颈的泪水。
姬月眨着泪眼,问道:
“夫君,如果有一天,我去了,你会来陪我吗?”
“傻话,我俩发过誓,要白头偕老,谁也不会离开谁的。”
姬旦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但愿天遂人愿……”姬月哽咽着说。
姬月依偎在夫君的怀里,正当夫妻俩心贴着心、面偎着面亲昵时,忽然侍从来报:
“大人,殿下在聚仁殿有请。”
姬旦一惊,莫非边戎来犯,否则父王是不会深夜召他到聚仁殿的。
夫妇俩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准备,姬旦刚走出大门,就被姬月叫了回来。
“夫君,把这大氅披上。”
“嗯。”
姬月为夫君披好外衣,忧心忡忡地看着夫君匆匆而去。
姬旦急步来到聚仁殿时,见太子伯邑考和父王已经在坐等,他见父王一脸严肃就没有说话,上前给父王施礼后,文王让他在一旁坐下。
一会儿,二哥姬发、四弟姬奭也来了,紧接着散宜生、太颠也先后到达,幸甲和黄豹几乎同时进入。
文王看人到齐了,目光严肃地说:
“众卿,戎狄又来袭击我们了,快马来报,他们的骑兵离西岐只有百里地了。过去我们周国深受他们的欺辱,我们的先祖一让再让,已经把豳地让给他们了。先祖带着我们在西岐重建了家园,几经周折,我们才有了今天的日子,可现在他们又想来抢掠我们。我想问大家一句:我们还能再忍吗,还能再让吗?”
“不能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文王扫了大家一眼,见个个义愤填膺,感到很满意。二子姬发首先说道:“父王,儿臣愿带兵前去,戎狄太欺负人了,不消灭他们决不回来见您。”
文王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并在心里叹道:发儿真不愧是我的臂膀。
大将军辛甲未等姬发说完便站了起来,说道:
“大王,辛甲愿率兵去杀他个落花流水。”他那雷鸣般的声音,震得聚仁殿轰轰作响。文王感激地点着头。
太颠、黄豹也表示要去。文王见大家都表了态,便把目光移向三子,一向发言在后的姬旦不紧不慢地说:
“戎狄太无人道了,我们岂能一忍再忍。父王,儿臣愿随王兄、辛甲将军一道,去严惩那些入侵我们国土、杀戮我们百姓的强盗。”
文王赞赏地看着姬旦,他的王子妃快要生孩子了,可他还要求上前线,可知这个以德才著称的儿子,在国难当头肘,是决不会选择照顾自己小家的,关键时刻,他果然经得住考验。
文王见大家的斗志都很高,便说:“众爱卿都不用争了,事关国民生死存亡,朕的意见是由我亲征,姬发、辛甲为副帅。朝中由太子伯邑考代政,散宜生、姬旦、姬夷留守辅佐,太颠、黄豹将军护都。”
“是。”
“是。”
众臣将都俯首领命下去。
“那就立即回去准备,连夜出发。”文王令道。
“是。”
文王刚想说“散朝”,却听姬旦奏道:“父王,国难当头,儿臣不愿留守,愿随父王上前线。”
文王说:“可是姬月快临产了。”
姬旦说:“还有三个月呢,能赶回来。再说,国难重于家难嘛!”
文王听了十分感动,便说:“行,好男儿志在国家,我准许你上前线去。”
“谢父王。”
看着众卿退出的背影,文王感叹万千:我朝的这些臣将们,在国难当头的时候都能挺身而出,实在令人感动,我这两个儿子都争着上前线,真不负先祖的期望。母亲和妻子对他们从小的教诲到底没有白费……
文王回到寝宫,妻子太姒已为他准备好了行装。
“鼓动的怎样?”太姒关切地问。
“嘿!都不用鼓动了,士气很高,马上准备出发,姬发、姬旦两个儿子都随我亲征。”
“啊!姬发是该去,可旦儿的妻子快生孩子了,怎么能让他去呀!”
文王说:“他自己要求去的,让他去也好,朝室应该有人作出好榜样才能鼓动士气,国难当头嘛!”
太姒听了点了点头。
文王又说:“我们走后,姬月就交给你了,只要战争形势一好转,我会让姬旦先回来。”
太姒叹了口气:“只好这样了,一会儿我去看看姬月。”
“嗯。”
甲胄铁铠的姬旦,匆匆回到寝宫,来向姬月辞别。姬月紧张地迎了上来,问:
“夫君,你要上前线?”
“姬月,戎兵来犯,形势万分危急,边域黎民正遭杀戮,城里壮男们都出动了,戎兵来势十分凶猛,如抵挡不住,恐怕会危及宫城。”
看着神情冷静、身怀六甲的爱妻,姬旦又牵挂难忍地说:
“爱妻,此次父王亲征,说明情况十分严峻。父王虽不让我去,但我觉得国难当头,身为父王之子、人民之臣,我不能不去。可就是放心不下你……”
姬月听了起身向姬旦走去……她抬起了一双清澈明亮如秋潭的眼睛,说道:
“夫君不必为我担心,国家有难,岂有只顾自家之理?我虽为女子,但也明白事理,你若因我不去,倒要让为妻感到羞愧了。”
姬旦听了心里很感动,他双手握住姬月的手说:
“姬月,你之所以打动我的心,就是因为你的善良,现在,当国家和自家都有难之际,你首顾的是救国难?说明我没有看错人,我这一生最爱两个女人,一个是我的母亲,另一个就是你……”
“夫君……”姬月把头靠到姬旦肩上,为的是不让他看见将流出来的泪。姬旦用手把她的头转了过来,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拥抱着她……
夫二人正在依不舍时,宫外响起了庄严的鼓角声一“啊,这是出征号角!姬月……我去了……”
姬月哽咽着说:“夫君,你快去吧……”说罢便用手捂着脸向里屋弃去。
姬旦忍住泪水,一狠心,朝屋外急急而去。
时值三伏,阴云低压,空气沉闷。两三天来,后宫频频传出令人揪心的呼喊声,原来是姬月难产,三天三夜生不下来。太姒、姬娘一直在床旁守着。
到第三天晚上,姬月气息微弱地张嘴喘着,太姒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月儿,你一定要挺住,孩子会生下来的。”
“母后,我……我实在……没……没力气了。”
御医给她端来了参汤,太姒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喂着。
“母后,如果……我死了,孩子……孩子一定……要……抚养成人……”太姒听了心如刀割,她哽咽着说:“不会的,不要乱想,母子都会平安无事的。已经差人去通知你父王了,姬旦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挺住。”姬月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滚向脖颈,太姒替她擦着……
“太后驾到。”
“我的儿,你怎么样了!”太后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进来了。自季历王遇难后,她心脏一直不好,现在见姬月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焦急万分,便拉住她的手不放。
一阵剧烈的疼痛,姬月又晕了过去。
“月儿,你要挺住……”太后悲伤地说道。
阵痛过后,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姬月渐渐睁开了眼……太后见了,松了口气,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碗说:“月儿,快喝口汤,养养精神,别着急,会生下来的。”
太后端着碗,一口一口地亲自喂姬月,可是,姬月只喝了两口,腹痛又开始了,黄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上滚下,姬娘用毛巾替她擦着。
王宫接生婆急得手忙脚乱,可是,孩子依然生不下来。众人正急得六神无主时,侍从来报:
“黄奶奶求见。”
姬月眼睛一亮,忙挣扎着说:“快请。”
原来,黄奶奶正是被姬月相救的邻居大娘,她听说姬月难产,三天生不下来,便不顾心脏有病,主动前来助产。她因过去曾给街坊们接生过,多少有一点经验,尤其姬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更要帮助她。黄奶奶气喘吁吁地,被宫女引进了屋,她看见太后、王后都在,便赶快上前跪拜:
“平民黄婆给太后、王后请安。”
“快快请起。”太后说道。太姒过来扶起了她说道:
“黄奶奶,快快请起,您来得正好,姬月难产三天生不下来,大人孩子都很危险。”
“黄奶奶,您喘得厉害,先歇会儿吧。”太后看着她关切地说。
“我不要紧,先救姑娘性命。”
王宫接生婆说是横生,她也没有办法。黄奶奶一看,孩子的一只小手已露在外,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便请王后到屋外,说道:
“是横生,大人孩子的性命都难保,我见到的都没有一个能活的。”
王后流着泪说:“请黄奶奶尽力,大人孩子都能保住最好,实在不行,能保住谁就保住谁,都保不住也不怨您。”
黄奶奶郑重点了点头。进屋后,黄奶奶对姬月说:
“姑娘,不要紧,你要放松,张嘴哈气,我帮你运转。”
于是,黄奶奶一次又一次地,用两手在腹外帮助胎位运转,姬月汗泪交流,哀求道:
“黄奶奶,请保住孩子,不要管我……”
“不,大人孩子我都要保!”
宫内一夜灯火通明,太子伯邑考、散宜生等,在殿外焦急地踱着步子,盼望着姬旦回来……
伯邑考焦急地说:“唉!要是姬月出了事,那我怎么对旦弟交待!”
散宜生劝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到第四天凌晨,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当太姒把婴儿抱给姬月看时,姬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睛亮了一下,嘴张了张便断了气。
姬旦得知姬月病危的消息后,从边关赶了回来,一身铠甲的他,刚到家门口,未及脱下战袍便径直奔向寝屋……
“姬月,我来了……”
姬旦奔向姬月床前,只见爱妻已经不省人事,母亲太姒说:“你到底回来了,她……她流血太多,婴儿是保住了,可她已经……”言罢已泣不成声……
姬旦见了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他悲伤地握住姬月的手,看着双目已闭、面白如雪的妻子,拼命呼唤着她:
“姬月,姬月,你醒醒……”
可是,任凭姬旦怎样呼唤,姬月都没有睁开眼,此刻的她像刚刚睡过去的天使一般美丽而安详……
御医叹息着退厂下去……
“姬月,我来晚了……”姬旦悲痛地哭着,他双手捧起了爱妻的脸,凝望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痛不欲生……他感到妻子的脸已渐渐冷却,知道已经不能挽回了,他……绝望了,只觉得天塌地陷,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姬月的身旁……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使姬旦慢慢睁开了眼……
“啊!大人醒过来了,快看看您的宝贝,瞧,多美的女儿,这雪白如玉的脸就跟她的母亲一样。”姬月的义母黄奶奶在说。
太姒及众人见姬旦醒了过来,都松了一口气。
母亲说:“姬月是横生,若不是黄奶奶,那恐怕连孩子都保不住了。”
“王后不必客气,如果没有姬月姑娘,我这条老命也不会活到现在,唉……这么善良的姑娘,怎么就去了呢,?……”老人声泪俱下……
姬旦接过婴儿,亲了亲她酷似姬月的小脸,说:“这孩子跟她母亲一样面白如玉,就起名姬玉吧。”
婴儿哇哇地啼哭不止,姬旦抱着她,心如刀割……
正是:
手捧婴儿泪如雨,从此父女命相依。
试问苍穹一阿狠?竟让爱妻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