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封等人以为陈安顿悟时再次无意间毁坏了梦魔宗某些建筑,才引得外面如此大的动静。
心疼的同时万分无奈。
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切是因为有人想借着陈安顿悟之际为梦方州“报仇雪恨”。
名叫秦苑的黑袍女子修为不弱,起码在梦魔宗年轻一辈里是排得上号的。
身为梦长封最后收入门下的弟子,秦苑在宗内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师尊护着,七大长老偏袒着,几位师兄师姐照顾着,她自问有任性骄纵的资格。
哪怕梦长封早已下了命令,不许宗内弟子打扰陈安顿悟,否则一律处死。在秦苑看来,那只是针对普通弟子的束缚。
以她的身份地位,就算闹出了事又如何?师尊还舍得下死手处置自己不成?
就如半年前在太虚山顶,陈安那般咄咄逼人,师尊不一样出面保下了梦方州吗?
秦苑心有依仗,又急着想为梦方州报仇。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契机,也是最有把握将陈安一击毙命的。
她躲在虚空内细细观察了很久,确定对方深陷顿悟无法自拔,感应薄弱,防御松懈。所以,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伸手掐向陈安的脖子。
毁其本体生机,区区元神自然也就无所畏惧了。
然而,秦苑失败了。
败的她措手不及,心神大乱。
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对方禁锢在半空动弹不得。
下一刻,她身前的阶梯接二连三的爆炸。
一层接着一层,络绎不绝。
气浪滔天,轰鸣不断。
无数的身影从远方赶来,面露恐慌,久久无言。
秦苑看到了七位长老,看到了师尊梦长封。
她想要开口呼救,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失声了。
“苑儿,这,怎么回事。”梦长封悬浮半空,看着下方阶梯上突然多出的秦苑身影,厉声喝道:“不是早就吩咐下去了吗,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陈安,打扰其顿悟,为什么秦苑会出现。”
七张老头皮发麻道:“宗主,秦苑擅自行动,以她的修为,守山弟子根本察觉不了,也拦不住的。”
“胡闹。”梦长封大声呵斥道:“就凭她也想杀陈安?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愚蠢,愚蠢至极。我怎么收了这么个蠢货为徒,当真气煞本座。”
“宗主,当务之急还是看看该怎么救下秦苑吧。她打断了陈安顿悟,这,这该如何求情?”七张老语气急促冷汗直流的问道。
梦长封脸色难看,嘴唇抖动。半晌,抱拳一拜客气道:“小友机缘巧合来梦魔宗顿悟,本是梦魔宗之福,奈何门下弟子无礼,坏了小友心境。老夫无任何颜面为她求情,只求小友留她一条性命交由宗内继续惩罚。”
不得不说梦长封极为聪明,他自知陈安一旦出手,他无论如何也救不了秦苑。
索性开门见山坦诚认下秦苑所犯之错,且让对方随意惩罚。哪怕修为被废,也算保住了命。
身为秦苑的师尊,梦魔宗宗主,梦长封此刻心绪难宁,感慨万千。
千叮万嘱,一忍再忍,最后关头还是惹上了对方。
若不是念在秦苑与他情同父女,他恨不能甩袖而去。
阶梯下方,万籁俱寂。
数千层阶梯被毁,烟雾弥漫,碎石滚动。
青衫男子无神茫然的双眼变得凌厉,他负手站于原地,看着悬浮身前被他禁锢的秦苑,冷声道:“何为生?”
秦苑接触到对方似利剑般的眸子,心头一颤,下意识的低下头去,身躯紧绷,呼吸困难。
眼前的男人太可怕了,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她元神隐隐有裂开的痕迹。
难怪师尊不愿惹他,难怪大师兄梦方州在他手里一招都撑不过。
这样的人,即便是深陷顿悟,其手段也不是一般修魔者能相比的。
想要借此漏洞取他性命,根本不存在可行性。
可笑她动手之前还觉得自己必定能成功,简直痴人说梦贻笑大方。
“告诉我,何为生。”青衫男子继续问道,声若洪钟,震的秦苑气血翻滚,五脏六腑如被撕裂。
秦苑崩溃大哭,泪如雨下,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生是活着,无拘无束的活着。生是自由,不受天地万物操控的自由。”青衫男子自言自语:“你的生,不是生。因为你的命不属于自己。”
说罢,他缓缓抬起右手,一指点出。
秦苑脸色苍白,瞳孔剧烈收缩。
她感觉自己体内的生机随着对方这一指,以极快的速度在流逝。
她散落在肩膀上的青丝变得灰白,她的双手肌肤从白皙光滑到松垮无光。
她青春靓丽的面容变得苍老。
皱纹密布,蜡黄暗沉。
她的腰弯了,背驼了。
从少女到老妪,短短的几个呼吸,似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不……”秦苑疯狂的哭喊着。
她可以动了,也能开口说话了,声音却变得和老人一样沙哑,无力,低沉。
她从半空落下,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继而看着自己的双手嘶声大笑,疯疯癫癫。
台阶上方,梦长封叹气拱手道:“多谢小友手下留情。”
秦苑体内的生机被剥夺,但修为还在。只要她努力修炼,再服下一些增寿的丹药,无论外在面貌变成了什么样,性命算是保住了。
只是对于本来貌美的女子而言一时间接受不了实乃情理之中。
下方的青衫男子似没听到梦长封的道谢,仍在自顾自说道:“为何要受天地操控?凭什么?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为什么要旁人做主?”
“我可以抽取你体内的生机,也能赐予你生机,那我是天吗?”他再次抬起右手,轻轻落向秦苑。
“嗡。”
大量的生机从青衫男子手中涌出,瞬间冲入年迈的秦苑体内。
在梦长封等梦魔宗高层目瞪口呆的状态中,秦苑变得年轻。
是的,比起从前,她体内的生机更加盎然勃发。
“前辈,我知错了。”秦苑磕头便拜,大悲大喜之后,她再也生不起任何挣扎的念头。
青衫男子转身,默默向着梦魔宗的外围走去。
他每走一步,体内的生机就会减少一缕。
每走一步,强悍的修为气息就会下降一分。
足足走了上千步,他的头发变得银白。
白如大雪,飞舞飘动。
万步之后,步履蹒跚,年老体衰。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竹枝做的拐杖。
迎着凉风,细雨,越走越远。
直到谁也看不见他。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没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