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正在砌砖,重建房子倒塌的东北角。凯辛观察了一会儿——他用托灰板铲起灰浆,均匀地抹在砖块上,娴熟地叠上另一块砖,用铲柄敲实,再清除掉多余的灰浆。
“来监工吗?”雷布说,他的眼睛没离开手中的工作,“老板。”
凯辛想说是的,但他没有说出口。“我能做点什么呢?”他问。
“拌灰浆,三铲水泥,九铲沙子,小心加水。”
凯辛非常小心,但最后还是加多了水,把灰浆毁了。
“再按比例配些干灰。”雷布说,“这次半铲。”他走过来往稀泥浆里加干灰,一点点加入,用铲子反复切割搅拌着灰浆,“这就是我们需要的布丁了。”他说。
狗从山里跑回来了,像是刚刚执行完任务,它们用鼻子和舌头跟凯辛打了招呼,然后离开了,似乎是被召唤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了——也许是野兔营救行动,拯救一只被困在灌木丛中的可怜鬼。
凯辛一边搬砖,一边留意着雷布的需求,根据上次的用量,调整着下一次递给他的灰浆,秘诀是要极度小心。工作转移到另一个角落,他们拉起了一根水平线,拉得很紧,能弹出响声。
“砌过砖吗?”雷布说。
“没有。”
“你试试,我去撒泡尿。”说着,他离开了。
凯辛砌了三块砖,花了很长时间,看起来却很糟糕。雷布回来了,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砖取了下来,擦干净。“看着。”他说。
凯辛仔细看着,雷布不到一分钟就把三块砖砌好了。“要保持垂线间的宽度不变。”他说,“否则就不好看了。”
“想吃点东西不?”凯辛说,“我回头再研究这个垂线,不管这垂线是个什么东西。”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他从克罗马迪一家不太糟糕的面包店买了馅饼,洋葱牛肉的。他们坐在砖瓦堆后面的背风处吃饭,沐浴在午后的斜阳里。
“味道不错。”雷布说,“还有肉呢。”他大口嚼着。“现在的问题是门窗。”他说,“我们不知道该安在哪里。”
“我们现在知道了,我找到了那张照片,忘了告诉你。”
凯辛拿着照片回来时,雷布已经抽了一支烟,他看了看照片:“天哪,这里少东西。这是个有挑战的工程。”
“是的。”凯辛说,“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行的工程,我早该说的。”
他一看到那些旧照片就知道了,其中一张照片中,托马斯·凯辛和六个建筑工人站在房子前面。托马斯看起来就像穿着一身老式西装的迈克尔。
他们沉默着坐了一会儿,一条狗捕猎时发出的高声犬吠从山谷方向传来,另一条狗也跟着叫起来,紧接着,一只朱鹭凌空飞起,然后是另一只,它们像史前生物一样振翅飞走了。雷布站起身,从那堆砖后面走出来,拿起那张照片,他先看了看新修的那部分建筑,又看了看照片,转过身坐下。
“我看,这里有点像是要修个二十英里长的围栏。”他说,“可你考虑的却只是怎么修到下一棵树那里。”
“不可行。”凯辛说,“修这房子是个愚蠢的想法。”
他为自己这种疯狂状态的结束松了一口气,像是刚刚退了烧,浑身是汗但神志清醒:“修房子的事泡汤了,就该让它保持原样。”
雷布用靴子后跟蹭着地面:“这个嘛,我不这么想。你现在做得还行,至少是在建东西。”
“根本没必要,这些都没有意义。”
“那你觉得做什么有意义?”
“这就是一个愚蠢的想法,我承认。咱们到此为止吧。”
“嗯,搞来了这么多东西,现在罢手好像有点浪费。”
“是我在做决策。”
“你的决策可能太仓促了。”
凯辛感到一阵光火。“在做决策方面,我可能比流浪汉接受过的培训要多得多。”说完这话,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警察腔调。
“我是个流动工人。”雷布说,看都没看他一眼,“人家付钱给我,让我做他们自己不想做的工作。就像国家付钱给你,让你去保护那些富人的财产,富人们一召唤,你鸣着警笛就来了;穷人打电话来,‘等一下,这里有一个等待队列,我们有时间会去处理’。”
“扯淡。”凯辛说,“胡说八道,你他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些死去的男孩,”雷布说,“那就是你所谓培训出来的决策吗?”
凯辛感到自己的愤怒泄了气,口中似乎有锡的味道。
“我们俩不一样。”雷布说,“工作对我没什么约束,我可以随时选择走人。”
寂静,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两条狗跑到两人跟前,舔舐着他们的手,挤蹭着身体。就好像在山谷的灌木丛中捕猎时,听到了朋友们声音中的火药味,急忙赶回来安抚。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立场对你表达我的看法,”雷布说,“作为一个流浪汉。”
凯辛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们这些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种轻松融洽的关系消失了。他们以前没有争吵过——没有过输赢、没有过平手,也没有过放弃争执——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挤牛奶了。”雷布打破了尴尬。
他起身离开,铁锹还插在沙堆里,砌砖工具泡在桶里,手柄从银色的浑水里伸了出来。
狗也跟着他一起下了坡,行走在冬日的枯草间,它们的毛色看上去更黑亮了,两个大家伙欢快地小跑着,突然又停下来,转过身,深黑色的眼睛看向坐在砖头上的凯辛。
雷布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肩膀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狗站住了,不再跟随他前行。
凯辛想告诉它们让它们跟雷布一起走,他想对它们说,你们这两个背信弃义的东西,是我收留了你们,我救了你们,否则你们还不知道被关在哪个混凝土院子里,站在齐膝深的屎堆里,连野兔和外卖烤鸡都分不清楚。可你们只当我是饭票,是你们的软床,是可以让你们枕着的腿。
所以你们走吧,滚蛋,快滚!
两条狗跳跃着向他跑回来,是那种可爱的雀跃,大耳朵在空中飘着,他们跳起来,爪子搭在他身上,似乎在跟他说话。
他大声喊道:“戴夫!”
没有回应。“戴夫!”他提高声调又喊了一声。
雷布转过头来,脚步并没有停下。
“好吧,我们继续修这个该死的东西吧!”
雷布没停下脚步,但他举起右臂,挑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