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班交接。
凯辛沿着乡间的小道驾车回家,刚刚被挤完奶的奶牛们,如释重负地晃动着硕大的乳房,懒洋洋地转过头来,清澈的黑眸子同情地看着他。
戴夫·雷布不见了踪影。
他像往常一样遛了狗,给自己准备了一些吃的,坐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伤处的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加剧,这大概就是他连续站立数小时所付出的代价。出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得不依赖哌替啶,否则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戒哌替啶的那段时间,天知道哌替啶有多诱人,总之那的确是一段前所未有的艰难岁月,现在阿司匹林和酒精成了替代药物的首选,不过它们只是糟糕的替代品。
凯辛起身,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带着三片阿司匹林喝了下去,卡拉斯、贝尔贡济和戈比(三位歌唱家)也总是能帮他舒缓一些伤痛。他走向房间里最昂贵的电器,价值两千元的立体音响,在里面放了一张CD——卡拉斯的《普契尼:托斯卡》,高亢的乐音瞬间充满房间。
他喜欢听歌剧和阅读是拜雷·萨里斯所赐,都是因为那个疯狂的、追命的恶棍。歌剧只不过是那些附庸风雅的人用来装模作样的,大腹便便的男人和女人用大家听不懂的外语歌唱。其实读书还不错,但读一本书实在太浪费时间,还有太多其他的事情要做。在跟薇姬一起生活之前,凯辛的日子几乎忙得披星戴月,他每天早早就出门,总是天黑才回家,三餐不是在办公室吃,就是坐在警车里或是在街面上吃。也就跟薇姬生活的那段时间,他过了点正常日子,薇姬一离开,他又回到那种没日没夜的工作狂状态了。闲暇时光,他不是睡觉打发,就是跟警局的人,都是警察,一起出去闲逛,他们会去参加各种比赛,橄榄球比赛、钓鱼大赛,或是在某个警察家的院子里吃烧烤,喝啤酒,谈论工作。
后来就发生了雷·萨里斯的事情。
那件事情之后,他被流放到一种漫长的百无聊赖中,除了看书、看电视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到了晚上,止疼片药劲儿过了,身上各处的痛感再度袭来,背部、盆骨和大腿上,这些疼痛总是能让他瞬间困意全无。等他终于让自己沉沉睡去,偶得片刻安宁,这些疼痛又会慢慢地让他苏醒过来,那痛感就像一个声音,旷远却持续不断地向他扑来,就像一个婴儿的哭泣声,充满扰人清梦的不友好。他换了个姿势,但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不安地蠕动着身体,企图找到一个能够缓解伤痛的位置。不过他很快便放弃了这种尝试,只是平躺着——整个后背汗涔涔的,任由疼痛在他的颈部和膝盖之间撕扯——他打开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试着通过阅读转移这种痛感。这样的情况一晚上不知要发生多少次,连他自己也恍惚了。
有一天,一个叫文森蒂亚·刘易斯的护士给他带来了一个CD播放机、两个小扬声器和一盒CD,有二三十张。“我爸爸的。”她说,“他现在再也不需要这个了。”那些东西在床头柜上闲置了很久,直到某个一夜未眠的黎明。伤口处还能隐约感到疼痛,凯辛开了灯,从里面挑出一张碟,准确地说,是随手拿了一张,看也没看就直接装进了播放机。按下开机键,戴上耳机,关了灯,他又把自己还给了黑夜。
那是尤西·毕约林的歌。
凯辛完全听不懂,他集中精神听了几分钟,没有任何头绪,继而又听了一分钟,然后又听了另外一首。时间流逝,暗黑的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清晨交班的护士来到他的病房。“你今天看上去平和了很多。”她说,“昨晚舒服一点了,是吗?”
雷·萨里斯现在又有什么样的新身份了呢?几个月以来,他们一直在监听雷认识的每一个人,他没有跟任何人打过电话。
凯辛艰难地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几杯酒下肚,他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