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两个人是被天际传来的轰鸣惊醒的。仅仅是从屋顶的缝隙,就能够感受到非洲雨季的狂暴与震撼。一条条如同火焰一般的闪电从头顶撕裂天空,紧跟着的,便是一连串让人心惊胆战的炸雷。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头顶上,曾经遥不可及的天空此时仿佛触手可及。也许是肯尼亚更接近印度洋的缘故,这里的暴雨和闪电比刚果那边的更加粗壮狂暴。
天空突然间,就仿佛给谁撕开了一个口子,水如同决堤般倾泻下来。两个人连忙从睡袋中钻出来,将行李放在睡袋上。叶天将手枪从睡袋中抽出来放在腰上,警惕的望着四周。外面已经有许多人在呼喊奔跑,但是说的都是非洲各地的土语,叶天听不懂。
雨季的非洲,一场暴雨就会迅速生出无数的河流。似乎叶天和拉尔夫住的这个地方,就是雨季的泄洪区。看着迅速淹没小腿的浑浊雨水变得越来越湍急,两个人连忙推着睡袋变成的救生筏蹚水向外走去。
“如果你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非洲矿区在雨季最独特的工具。”
“什么东西?”
拉尔夫摇摇头:“如果你够幸运的话,说不定一会就能够看到。”
小镇上的人群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叶天和拉尔夫住的地方属于低洼的泄洪地带,其余地势高的地方还没有受到雨水的影响。叶天疑惑的看着小镇矿工一脸镇定的表情,搞不清楚他们镇定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答案很快就看到了。
虽然深到小腿的雨水滤过了大部分地面传导出来的震动,但是叶天还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地面如同战鼓般传出来的巨大震动。
几百匹马从远处向小镇迅速移动过来,马车上拉着的,是一个个巨大的绿色橡胶包裹。看到这些巨大的包裹,聚集在高处的人群发出一片欢呼声。
庞大的马群穿过小镇密集的居住区,叶天跟着拉尔夫涉水向马群移动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大片巨大的空地,虽然已经被洪水淹没,但还是能看到不少矿渣堆积的小山露在外面。这是一大片尾矿堆积的地方。现在洪水即将到来,这片堆积矿渣的区域就被淹没了。
水很快就涨到了大腿部位,所幸非洲的雨季温度很高,即使整个人泡在水里,也不会有身体失温的危险。
不用拉尔夫解释,叶天也知道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巨大绿色包裹是什么了。工人们十分熟练的将巨大的包裹从马车上用力拖下来。找到距离最近的粗壮铁杆,熟练的将包裹上四个方向的绳索胡乱的系在四周的铁杆上。然后两个人合力拉动一根醒目的红色绳子,随着人群爆发出的欢呼,这巨大的墨绿色包裹竟然慢慢展开,变成了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帐篷。
“是不是很神奇?”望着叶天目瞪口呆的神情,拉尔夫笑着说道:“更神奇的是,这种水上帐篷就是你们华夏国生产的。”说到华夏,拉尔夫一肚子感慨:“都说华夏国的人民是全世界最勤劳和最聪明的民族,要是我们非洲人能有华夏人一半的勤劳,非洲大地也不至于被这些白鬼子统治这么多年了。”
越来越多的墨绿色包裹被喊着号子的工人从马车上拽下来,然后被胡乱的用绳子拴住四周距离最近的四根柱子。这些柱子显然被打进地下很深的地方,即使连接了这么多重物依然十分稳固。
一个个包裹被用力打开,如同绽放在洪水当中的青莲,稳稳的漂浮在浑浊的水面上。此起彼伏的随着越来越大的水面飘荡着。所幸这片矿区用来堆积处理尾矿矿渣的场地足够大,几百个包裹扔在上面,四周仍然还是空荡荡的。
住在小镇房屋里的居民和矿工们纷纷拿着自己简单的行李涉水来到这些帐篷前,脸上带着笑容,嘻嘻哈哈的互相打着招呼爬上帐篷,拉开防雨的卷帘钻了进去。
后面,是第二批几百辆马车运送来的水上帐篷。
“难道这些人每年的雨季都是这样过的?看来这些人似乎十分习惯这个东西?”叶天吃惊的问道。
拉尔夫很无所谓地点点头:“矿上附近的植被破坏非常严重,每年的雨季这里都能形成一条季节性的河流,雨量充沛的时候,水里还会有鳄鱼和河马呢。而且这一片山脉形成山洪的速度非常快,住在房子里,真的会死掉。”
第二批水上帐篷很快被工人拴好展开,因为有了不少空闲的帐篷,刚才还挤在一起的人群纷纷从帐篷中跑出来,然后跟相熟的人跳下水,慢慢涉水趟到另外空着的帐篷里。
此时的水已经涨到了肚子,两个人正站在水里说着话,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冲着他们喊:“你们两个要是再不来的话,就只能等到这些马下一次运来的帐篷了。”
从拉尔夫眼中的惊喜就能看出,这个人认识拉尔夫。
“拉尔夫,你小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刚才喊拉尔夫的人,是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脸上有着一道很深的疤痕,即便是笑,也似乎从骨子里都渗着寒气。拽着拉尔夫的手,将拉尔夫从水里拽上来,又将手伸向叶天。
拉尔夫走过去亲切地给了他一拳,笑骂道:“我以为你这个老刀疤死了,没想到活得还是这么健壮。”说完,亲切地拉着他的手来到叶天的面前:“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是华夏国的叶天,这是我在非洲最好的朋友卡亚里,这家伙曾经是一个一等的佣兵呢!后来被流弹伤了一只眼睛,没办法才退役的。”
拉尔夫拉开防水卷帘,三个人走进帐篷。卡亚里的目光停留在叶天的防水背包上,一只眼睛放射出一丝冷光。叶天感受到卡亚里的变化,绷紧的身体准备随时做出反击动作。
他的背包里,带着一只缴获的狙击步枪。枪管无法拆卸,所以叶天特意对枪管进行了伪装,在外面包上了两层厚厚的防水油纸,没想到还是被这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老雇佣兵一眼认了出来。
看到卡亚里的手慢慢滑向腰间,拉尔夫连忙笑嘻嘻的按住卡亚里的手小声说道:“叶天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更何况我们只是借道路过,可没想过在山上做生意。”卡亚里疑惑的看了看拉尔夫,慢慢将手放下。
“你明白的,我的朋友。”卡亚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里是我们这些人的家。”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拉尔夫递给卡亚里一只烟,看着一脸忧郁的卡亚里关切的问道。
卡亚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最近小镇来了几张生面孔,而且看表情一定不是来找工作的。这件事我向老板汇报,第二天,这些人就消失不见了,老板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卡亚里抬起头看了看拉尔夫,重重的拍了拍拉尔夫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一个从刚果那边过来的勘探队似乎是雇主违约,结果被老板请来,然后发现了又一处金矿的矿脉。”
“这是一个让人眼红的消息。”拉尔夫点点头,握了握卡亚里的手:“拉尔夫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不会背叛,不会伤害。”
既然叶天是拉尔夫最好的朋友,卡亚里用英语跟拉尔夫说话的时候就没有背着叶天。那个勘探队八成就是自己跟拉尔夫搭顺风车然后偷了人家笔记本的倒霉蛋,但是说到生面孔,不知道为什么,叶天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那几张生面孔不是奔着新勘探到的矿脉来的,似乎是奔着自己和拉尔夫来的。
雨越下越大,叶天跟拉尔夫安顿下来,才有时间打量这个新颖的水上巨型帐篷。
这种帐篷每一个都足足有五六十平方大,除了一个半隔断的厕所,整个帐篷都是完全敞开式的,没有个人隐私和空间这种概念可言。橡胶制成的墙壁和地面似乎添加了硬化剂,触摸着手感极硬,脚踩在橡胶地面上,也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柔软,更像是非洲大地有些松软的泥土。走近半隔离的厕所,叶天有些哭笑不得。这厕所就是在帐篷的某个地方留了一个窟窿,排泄物拉出去直接顺着河流冲走,实在是太简单实用了。
因为卡亚里负责矿区外围的工作,所以作为领导者,卡亚里十分奢侈的跟另外两名领导者住在一个巨大的水上帐篷里。现在拉尔夫和叶天住进来,卡亚里便十分谨慎的将两名手下轰了出去。
卡亚里对拉尔夫亲热,并不代表对拉尔夫和叶天没有防备之心。在非洲这片泯灭了太多人性的土地上,所有的善良和信任,所有的毫无保留和不设防,换来的都可能是一颗无情的子弹。
看卡亚里还是紧绷着神经,拉尔夫有些无奈的说道:“卡亚里,我们是朋友,朋友你不记得了么?”说完,拉尔夫将腰后面的手枪拿出来扔在卡亚里面前,叶天也将手枪扔了过去。
卡亚里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不自然的搓了搓手说道:“拉尔夫,原谅我的谨慎。刚才我的手下在身边,我不能跟你们说太多,事实上这几天,有人曾经摸到了金矿上,老板手下的佣兵开枪打死了一个人,剩下的一个人跑掉了。而你们恰巧这个时候来到这里,非常抱歉,我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