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章 鸿蒙未判

燃灯纵身回转芦蓬,草芦中诸仙皆散,只有空荡荡十余蒲团。

“竟让一介凡人前知千百年,真是奇妙,不知那位上圣行的如此手段…厉害…厉害呀…”燃灯神色莫名,暗自沉吟道。

神色莫名,却是猜不透“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种倒转乾坤光阴的手段,厉害是厉害了,但对于燃灯这种层次来说,也并非真的就看不见,摸不着。

至少,燃灯跟随教主多年,而教主,已是十方内外已知的,最顶尖的人物。

所以这种神通手段,燃灯虽然不会,但也知道,用这种法子,肯定是要付出绝大代价的。

坐回蒲团,又运阳神遍察诸天,掐算许久。

燃灯这才死心的摇摇头,暗道:“这般手段着实不可思议,若不是吾炼就《观莲法》能洞察人心,恐怕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观莲法,实为观相,是道门察觉天地幽微,预知危难的法门。

属于阐教一种神通秘术,阐教又名《观相种莲法》。

传闻元始天尊善点化人心,庆云中炼有莲花万朵。

种一朵莲花于人心中,常久之后,使人感悟元始道韵,不自觉从行为、动作、皆似元始,从而心性超脱。

又云观心之行相,以见分毫,道人学之,不坠沉沦,不受毒害,不受无妄,不遭魔灾。

这类神通秘术,其实都是大神通者的天生本能。

自道中直接剥离,传于后人,所以后人彻底练成神通前,威能自然比不上原版。

燃灯虽然学了种莲观相法,却只是简陋版本,离着原主元始天尊察觉人心、点化人心的手段还差之远矣。

至少还没到给人心种一朵莲花,使人从身、心逐渐变成自己“傀儡”的地步。

实际上人念头繁杂,尤其是练成“阳神”之前,心猿意马,动辄有十万八千念头。

若思绪飘飞,这些念头就会被练成《心相》法,或类似这种法门的大能察觉。

唯有炼就阳神,神炁和一,才能规避。

“只是不知教主对于这刘樵,是什么态度…是未曾留意…还是默许呢?”燃灯闭上双眼,心中依旧揣测不已。

…………

燃灯心绪涌动,揣测难安,刘樵这边,也同样思绪万千。

出了芦蓬,面无表情朝相府走去,一直到城郊无人处,刘樵才缓缓顿住脚步。

缓缓从衣襟中,取出两般物件,银辉般的月色下,隐约能见得是一页玉碟和一块细铁片。

“祖师手书,我已反复研习多次,除了附着元始道韵外,并无特别之处。”

刘樵沉吟想罢,又看着手中细铁片,暗道:“看来,这古仙遗物,除了一缕剑炁,还有些我未曾察觉的玄妙…”

之前刘樵心生恶念,想起那宝物的妙用,几乎迷失本性,所谓道人深坠三乘恶趣,就是指这个。

幸好忽有一丝清炁,透体而过,游走周身而杂念尽去。

只是刚才燃灯还在,刘樵也不好探究那道清炁根底。

如今到了僻静无人处,才取出铁片,再次细细观察。

为什么说再次?

这铁片来历极为不凡,是刘樵与黄天化受命至寒窟为道德真君取先天葫芦时所得仙人遗物。

当时尚有一方木匣盛之,上书《玉枢之宝》。

由此,黄天化断定此是仙人前知此事,便将铁片分与刘樵。

不过木匣只是普通木器,已然朽坏。

当时洞中还有一面宝扇,则为黄天化取走。

如今兜兜转转,不知是天意,还是碰巧,这铁片和宝扇,皆入了刘樵之手。

此前,刘樵也曾多次研究这块铁片,从中得了一道剑炁,极为锋锐。

猜测是仙人遗留的后手,或是想留下传承。

本以为这剑形铁片失去了其中剑炁,已无大用。

如今来看,其中还藏有一缕清炁,但不知有何其它用处。

“看来这位古仙,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些…”刘樵沉吟着,将铁片又珍重收回衣襟中随身携带。

比想象中厉害,也预示着,这等人物,恐怕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平心而论,易地而处,换了刘樵自己,在随身物件中留下两道可以存世千年的法力,也不会是简单的想要留个传承。

按刘樵猜测,最好的结果就是因为一些原因,仙人无法在寒窟中修行练气,只能将一些法力渡入剑器中,留作破窟而出的后手。

而这仙人留的后手如今还在,说明其在身前并未破窟而出。

那寒窟毕竟是惧留孙加太乙真人等众联手布下的禁制,勾连着地底万丈寒冥,循环往复,除了六甲子开一次,便无法用外力破开。

但这只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如此,那寒窟仙人必定就是真死了。

至于坏的结果,那就是寒窟仙人未死,所以这两道法炁,如今已经能存世。

如果寒窟仙人未死,虽然嘴上说是两教扶持,阐教帮他渡过灾劫,将之囚于寒窟。

但这可不是自愿的,说不记仇,那都是假的。

而刘樵这些承袭寒窟仙人遗泽的,也难说不会被报复。

就算真个自持前辈身份,不会明着出手打杀小辈。

但吃了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先天葫芦、阴阳风火扇、以及这柄残破剑器。

“果然如燃灯老爷所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前辈有灵,可别来作弄我…”刘樵心里如此想着。

不过这些倒也真牵连不上刘樵,入寒窟是奉道德真君符旨,风火扇禁制也是黄天化师徒洗去的。

要找,也得找紫阳洞一脉。

要保仇,也得找惧留孙和太乙真人几个。

刘樵心里想着事儿,负手入相府,刚进庭中,便见姜尚早在堂中等候。

“师父,弟子回来了!”

刘樵行了礼,见姜尚颔首,似乎有话要说,便立在堂中等待下言。

姜尚摆手,示意刘樵坐下,随即递来茶水,问道:“燃灯老爷等上仙,今日如今计议?”

“也没怎么说,诸仙皆呐呐无言,燃灯老爷便决定待天明时分摆阵,亲自迎战赵公明。”刘樵坐在一旁回道。

看姜尚听罢沉吟,刘樵转过话题问道:“师父伤势可好些了?”

“嗯,伤早好了,休息这几日,神满气足啊!”姜尚展颜一笑。

言罢,又反问道:“玉枢,依你看来,燃灯老爷可能破赵公明否?”

“这…”刘樵嘴唇动了动,并未言语。

“无妨,武吉几个早歇息了,此间也无六耳,只是我师徒闲聊而已。”姜尚摆摆手。

刘樵点点头,道:“燃灯老爷得道多年,乃有道真仙,依弟子看,破赵公明易尔!”

燃灯能不能破赵公明,刘樵心里清楚的很。

但看姜老爷子满脸忧容,加之前世之事,与此世所发生诸事,虽然结果一一验证,但其中隐秘不同,不能明说。

毕竟燃灯真仙之辈,难说没有什么隐藏手段,结果虽然一样,但难说是不是在配合截教演戏。

所以,有些话,就算并无六耳,也是不能明说的。

不过姜尚闻言,还是大松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道:“为师我未练成法力,这些修行之人,飞天遁地,感觉都是一样,分不清个深浅。”

“玉枢如今法力颇高,道行不浅,隐隐为玉虚三代门人魁首,想来看人是极准的。”

刘樵摇摇头,心说师父你看不清,弟子我其实也看不清呀。

就刘樵所见,凭气息上说,赵公明应该是不如阐教十二上仙的,道行比闻仲略高,但高的有限。

由此断定法力应该在千年上下,但不知是人身还是异类开灵。

截教中人常自称:“当时未有星河斗,天地未开我已生。”

实际许多都是异类成精,资质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法力积蓄极为缓慢。

可以说,某些截教神仙要不是活得长,无论修行练气,还是悟性、心性,都是比不过“饱读诗书”的凡人的。

就像石矶,号称修真数万年,但这数万年里面,开灵、化形,就得占九成九的时间。

越是来历古老,越是难以开灵,人身,才是资质根性最好的。

这里还得提一句,“天地未开”并不是指所谓“混沌”时期。

这还是刘樵之前在芦蓬中,见诸师长都闲聊无事,专门请教的。

刘樵原来以为鸿蒙最早,然后是混沌,这段时间都叫天地未开,没有日月星辰,上下左右。

不料当时听罢,众仙皆笑道:“吾等自生身已来,也算个天地未开哩,只是得道在三皇时期,却自古未闻你这种说法。”

最后还是黄龙真人给刘樵解释了。

原来混沌时期,就叫“鸿蒙未判”,本来是不叫混沌的,因为这段时期,没有记载,也没有传闻。

所有生灵,都对这段时期说不清个所以然,充满茫然,所以又叫“混沌时期”。

连十二上仙也不知其中有无生灵,也未听教主讲过。

但可以肯定,教主肯定生于鸿蒙未判,甚至更早时期。

但那会儿是个什么状态,无人得知,只有传言说忽有一时,“盘古破鸿蒙”,自此,便有山川河流,万物生灵。

刘樵当时还疑惑,这些上仙不是能前知古今,掐指一算,便察天地幽微么?

对此,十二上仙都摇头,包括燃灯道人也开口。

言不论何等神仙多高的道行,只能算出那个叫“盘古”的大神是元始天尊炼就的化身。

但具体如何,却又充满迷雾,似梦似幻,如真又似假,根本无法推算清楚。

颇有一种被人遮挡掐算,倒转推算结果的感觉。

所以盘古到底是不是教主“化身”,天地是不是盘古开辟,这其实其实都很存疑。

因为仙道至极,全知全能,游走十方,无所不能,倒果为因,逆转乾坤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有可能是先有天地,三教主得道之后,过去、现在、未来皆在掌中,逆转时光,再回去开天那意思。

对于这些刘樵都是听之任之,并不存疑,这些东西,也不是他这个层次的小虾米所能摸索的。

为何谈论修行时,诸仙皆以“道行”为主,不论境界,却分道行大小乘,便是道行愈高,才能愈加探索宇内,知晓万物。

而之前所谓的“天地未开”之时,按十二上仙所言,可不是没有天地。

其实照样有山川,有河流,有生灵,有古神,有人类,有异兽,只是那会儿生灵皆“食气”而生。

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阳光日月,永恒黑暗,如同天地沾在一起,真的就天地“未开”罢了。

是时,古人类尚为鱼肉,并无智慧,食气而生,居于树梢,如走兽猩猩一般,亦非此时人类种族。

三皇尚未治世,天与地皆昏蒙,日月星辰亦被遮蔽,所以就叫“未有星河斗”。

道门谓之“清浊未分”

直到又经历数劫,老子于崆峒升上三十三天,法相八十一化,诸天照澈,世间清浊分开。

人类有了智慧,伏羲超升天界,治理周天万物,炼制许多宝物,才打开天界,梳理星宿。

自此,日月得以轮转,地上有了花草树木,世间多了些食草、食肉的普通生灵。

这段时期,就叫天皇时期,许多古仙,皆以此时得道为豪,常与人言得道天皇,便是指这个了。

闲话不说,回归正题。

姜尚见刘樵沉思许久,笑问:“玉枢吾徒,你可是又有什么疑惑?”

不愧是师徒,相处许久,多少有些互相了解。

刘樵闻言,将思绪从波澜壮阔的上古收回,这些谜团,如果真能修成真仙、混元,到时自知。

不过姜尚不问还好,一问,刘樵还真想起有个疑惑,只是也不好说。

又沉吟许久,刘樵终还是道:“瞒不过师父,是有个不解的地方,师父见多识广,博学多闻…”

就在姜尚停着夸赞,由欣喜到满脸不耐时,刘樵才顿了顿道:“不知师父听说过“太微玉枢”这个仙人没有?”

姜尚一愣,指刘樵道:“玉枢不就是你嘛,何时又给自己取个道号?太微!不错,不错!”

“太微者,帝至佐辅,紫气华贵,在上应紫微星,下应辅龙臣,甚妙,正合你如今匡扶周王,鼎定社稷之事。”姜尚自言自语的捋须道。

“不是…”刘樵话未出口,便又顿住。

看姜尚这模样,想来也未必知道那寒窟仙人太微,反而当成了自己新取的道号。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问了,有些事情,不好说太多。

待这个话题结束,刘樵也没什么多聊的心思了,与师父道别,自回院中,打坐练气,时刻苦修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