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樵走在残破的道观之中,心下沉重至极。
四周残垣断壁上,挂着血丝肉块,倒塌蟠龙柱上,缠着人筋皮膜,碎裂砖瓦下,压着骨头骷髅渣。
“那小子曾说灵根在后院儿花坛中,仙长,请…”高乙拂尘一扫,荡开面前一只断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众人穿过前堂,一路走到后院儿,便见一颗丈来高丫杈树,约莫手臂粗细,蓬松枝叶,好似松针,又似桧柏,上面零零散散,结了二十余个果子。
果实比婴儿拳头大点,浑圆似苹果,又似荔枝,呈碧青色,在阳光映照下,霞光氤氲。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黄甲耐不住便要上去摘,常龙连忙拦住。
见众人不解,常龙解释道:“不可用手摘,此果沾肉即化,要么直接吃进肚中,要么用五金之器打下来,得用瓷器盛之…”
高乙道:“都莫乱伸手脚,听常贤弟的。”
众人皆修行之辈,身上随身便有五金、瓷瓶,玉盘等物件,连忙取给常龙,叫他去摘。
常龙也不客气,接过玉盘,脚一蹬便上了那丈许高的小树枝丫上,手持一柄铁如意“乒乓”一阵乱打。
几下就把一树果实尽数打落,用玉盘装了,又稳稳落在地上。
“树上还有吗?”
“貌似没了…”
众人拨开浓密枝丫,仔细看了看,确认果儿皆已被采入盘中,这才放心。
数了数,盘里共有二十三个果子,个个清香扑鼻,晶莹剔透,极为可人,五魔都看得心痒难耐。
刘樵接过玉盘,直接全部塞入囊中,道:“这里不是分仙果的地方,先出了此地,按诸位功劳分配。”
五魔也怕那白虹丈人突然回来,虽然宝物诱人,但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刘樵师徒只要在东海,那就跑不了。
五魔便也不再多说,皆道:“全听仙长的。”
刘樵颔首点头,招呼常龙道“元德…”
常龙心领神会,摇身一晃,腾上半空“呼剌揦”在一团云雾中显了原身。
“哞…”一条百丈虺龙,自云中探头伸爪而下,缠绕那仙根,一声老牛似的大吼,便向天飞去。
“饹馇…”一声巨响,数丈宽的花坛碎裂,好似地动不动一般,把你灵根连着十余丈的根系,连根拔起。
“走…”虺龙拽着那仙根,喷云吐雾,口吐人声道。
刘樵抛出一个纸鹤,吹口法气,“扑飕飕”云雾腾腾,变只丹顶仙鹤,跳上鹤翼飞起。
余下五魔对视一眼,黄甲阴笑道:“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褚直冷声道:“他们玉虚门下,不惧白虹丈人,如今惹了这般死仇,我们可得小心…”
“三弟,交给你了,斩草除根,别让人知道是俺们做的。”高乙沉吟说道。
想了想,一挥拂尘,阴狠道:“实在不行,把这祸事转移给刘仙长,留些阐教的气息痕迹,让那白虹丈人去找他…”
“嘿嘿,大哥,你们先走就是,我明白的。”苟章轻笑应诺道。
高乙拂袖一挥,领余下兄弟架风雾而起,黑烟滚滚,去撵刘樵二人。
少顷,三魔苟章一脸冷笑的自残破观宇飞出,身后已是一片火海,数亩道观连同山林,一并烧得黑烟滚滚。
……
众人皆道术之辈,跨海飞山,顷刻千里,来时用了整日功夫,这去时,却是跑路慌忙,不足半天,便径过一万五千里云程。
依旧在夔山落下云头,五魔后面依次赶到,众人都汇在洞众,准备分配仙果。
见众人齐聚,刘樵也不耽搁时间,把那盘仙果掏出来道:“依旧是二十三个,一个未少,大家可以查验。”
“不用查验,仙长的人品,咱们信得过。”高乙笑着摆手道。
“是啊,快分吧,仙长道德之士,必不会骗我等小辈的…”五魔纷纷应和道。
“我师徒,一人五个,余下十三个,尽数给诸道友,如何?”刘樵貌似询问的话,却又含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高乙眉头一皱,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常龙已经披挂整齐甲胄,手上提着兵刃,正盯着五个兄弟神色。
但凡这五魔露出想夺宝的表情,或是有异议,今天在这夔山洞里,难免还得再打一场。
别说什么兄弟之情,去他娘的吧!兄弟就是用来杀的,都是修行多年的老狐狸,把感情看得比利益大的,早就死了。
当然,刘樵师徒也没有侵吞全部宝物的想法,只是防备五魔起小心思而已。
五魔闻言,皆眉梢微蹙,高乙沉声道:“求仙长怜悯我等寿数将近,在多给我们分两个如何?”
十三个仙果,五人分,平均一人两个半,延寿二百岁,根本就不够嘛。
余下四魔,一想到此,也不动声色的掏出兵刃,看着大哥的脸色。
只待高乙一声令下,别说截教,阐教,就是天帝派兵来了,他们也敢斗上一斗,旁门左道最不缺的,就是好勇斗狠,凶残暴戾。
“哼…”常龙轻哼一声,并不说话,也拿眼神看着师父,只待刘樵一声令下。
刘樵微微摇头,笑道:“哈哈,好,既然如此,我师徒便一人分四个,再匀出两个与你们,如何?”
这话,可就很有诚意了,要是这五魔还不满足,就真别怪刘樵师徒心狠手辣了。
这仙果一个能增百年寿命,千年最多只能吃三个,吃第四个效果就微乎其微,多了就无效了。
也就是说,最多只能增寿三百年,添法力道炁三百缕,得再隔一千年,才能再次服用延寿。
但凡仙果灵根一类,皆有这种限制,不能无限续命,但保留四个是刘樵的底线。
寿命什么的,刘樵目前根本不想这些,能不能活着挺过神仙杀劫很难说,目前必须得要三个仙果,增添法力。
至于多的一个便留存着,刘樵还有很多后续谋划需要用到。
比如若沾劫身死,日后若投胎转劫,重修仙道,可以直接吃一个,出生就增功一百年等等…
所以,四个灵果,便是刘樵师徒的底线,不能再少,毕竟那仙根移栽回去,能不能活,会不会再生还难说。
…
不说这厢夔山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
那白虹丈人闻紫云炉烟起,直以为教主师尊相召,虽则有些奇怪,但也不敢怠慢,便腾云往碧游宫去。
他截教出身,云光迅疾,顿饭时间,便飞到蓬莱仙山。
蓬莱乃碧游宫教主所在,一番盛景,自不必赘言。
那万里蓬莱,祥光万道,瑞气腾腾,无数仙家,有道有俗,各类打扮皆有,或挎花篮,或采水火,或捻棋对奕,或谈玄论道。
这些仙家,虽则獐头、鹿首,或青脸獠牙者居多,但却难掩浑身清灵之气,虽有妖相,却与那些吃人喝血的妖魔,有本质的区别。
上万仙家,散布于蓬莱,个个光彩氤氲,好似神仙画卷一般。
此时见白虹丈人匆匆赶来,有相熟的,上前疑惑道:“白虹仙,你不是在东海开了别府么,怎的有闲过来?”
“不是掌教祖师相召么,诸仙怎的如此悠闲,还不上碧游宫排班列队等候法旨?”白虹丈人不答反问道。
那些仙家俱都摇头大笑“白虹仙,你记错了时日,百余年前,教主便下法旨,着我等紧闭洞门了。”
“是呀,如今碧游宫门都百年未开了,怎么会召集我等?”有仙家出言道。
“我洞外有紫云炉,逢碧游钟响,便自起青烟,不会错的…”白虹丈人依旧不信道。
一个鹿首人身,大红八卦衣的截教仙摇头道:“你要是不信,尽管去紫芝崖看,祖师不会见你的…”
白虹丈人亦仙家之辈,何须上紫芝崖,隔着上前里,法眼一观,果然碧游宫门紧闭,不由疑惑道:“莫非弄错了,这不应该呀?”
“哈哈哈,准是你那些顽皮徒弟,捉弄你呢!”鹿首仙人笑道。
原来这紫云炉虽然神异,但有个缺点,但凡修行碧游炼气术,皆能催使,所以难免误差。
经此一说,想起观中那些顽皮孩儿,白虹丈人不禁无耐摇头,心下笑骂道:“好几个小孽障,待贫道回去,少不得一顿饱打,竟然捉弄为师!”
这时,几个相熟仙家又过来道:“白虹仙,好久不见你哩,去我等洞中一坐,闲来奕棋论道可好?”
“几位道兄盛情,只是小弟棋术不精,还望担待。”白虹丈人也不拒绝,来都来了,自随几个道友对奕去了。
这神仙不觉岁月流逝,一下棋,一落子,便是几日功夫。
若是真让白虹仙把这一局棋下完,或许得数月、乃至数载过去。
奈何刚一坐下,才落了两子,洞外一声大笑道:“白虹仙,你可难得来次蓬莱,家中的宝物,可曾带了么?”
话音刚落,一道者走入洞中,生的凤目金睛,如灯幌亮;红刺一头毛,似火飘光,糟鼻子,獠牙尖利,英武堂堂,穿一领大红八卦衣,袖袍迎风飘荡。
教祖驾前随侍仙,蓬莱万寿老狮王。
洞中奕棋的诸仙,连同白虹丈人,见这道人,俱都肃然起身,恭敬一礼道:“虬首仙道兄!”
这道者,正是蓬莱随侍七真中的虬首大仙,一身法力道行,不在玉虚十二仙首之下。
虬首仙摆摆手,算是回应众人,单独朝白虹丈人嗡声道道:“我观你眼青眉促,不是好相,有破家之卦,你还有闲功夫下棋玩耍,还不回去看看!”
这狮子头道人说话,声如雷霆,响彻云霄,白虹丈人悚然而惊。
“不好!”
白虹道人大呼道,略一掐算,仰天大叫道:“天杀的狗贼,此仇不报,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