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电话拨过来的时候,佟柔正敷着面膜在画架前犹豫不定。
“哪位?”
陈放贱了吧唧叫了声柔姐。
佟柔听完立马怔住,刚接电话的时候没看来者是谁,这会儿听到这个称呼倒是很意外。
她看了眼屏幕,小心翼翼地扯了下嘴角,“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陈放:“我刚下飞机,看到我们班班群里说下周末有同学聚会,听说跟你们班的在同一天,好像还是同一个饭店。”
“不清楚,我没看消息。”
陈放进入正题:“那你去吗?”
佟柔:“看情况。”
陈放:“去吧去吧,你去了我们学委也会去的!”
佟柔知道,他说的是沈虔。
她放下画笔,“我跟他没关系了,别再把我跟他扯在一起行吗?”
陈放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柔姐,不说别的了。我就想知道,你们当年为什么会分手。”
语毕,空气都静了一阵。
见佟柔不说话,他又换了个问题问她,“不然,你告诉我,你还喜欢沈虔吗?”
这回的沉默比上一次要短很多。
只是陈放依旧没有听到佟柔的回答,她直接挂了电话。
七年前,佟雅大火中丧生。
佟柔失去了所有的生的希望。
方俊仁不知道,佟柔其实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有没有血缘关系,对佟柔的意义相差甚远。
那个时候,佟柔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默不吭声地瞒着好多人,办了退学手续就踏上了出国的路。
起初,沈虔以为佟柔的冷静是她成熟所导致的。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过来,从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就这样,沈虔,被她活生生抛弃了。
那段时间,他承受得最多。
从出生起,他就没有受过挫折,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不曾出生在他的生活中。
佟柔的出现,让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挺有意思的。
可是佟柔离开了。
自此,沈虔生命中的那盏灯突然也被人按灭了,再也不会发光了。
画展举办那天早上,佟柔起了个大早。
市刑警队的人前一天晚上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说是第二天会派人跟着她,如有不便可以随时出手保护她。
佟柔没拒绝他们的好意。
这是全球展览的第一站,她不允许一丁点的差错发生。
她收拾好一切出门的时候,看见沈虔的车停在了她家的大门口,感觉架势不小。
佟柔没想到,市刑警队说给她派人,就派了个队长过来,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正不知道是进是退的缝隙,沈虔按下窗户,冲她说:“上车。”
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点沙哑。
她踱步到车前,突然又有一个问题向她抛了过来。
是坐副驾驶座,还是后车厢?
沈虔似乎看懂了她在纠结什么,他的视线从佟柔的身上挪开,沉声道:“我不是来给你当司机的。”
佟柔闻言没再矫情,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就坐了上去。
佟柔:“先去文化园区。”
沈虔发动引擎,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岳兰会在电视台附近碰到佟柔。
车子安稳地在路上行驶,车厢内二人谁也没理谁。
后来还是佟柔率先打破的僵局。
佟柔:“前两天陈放给我打电话了。”
沈虔不说话,佟柔也不尴尬,自己说自己的。
“他说你们班下周末有同学聚会。”佟柔转头看沈虔,她犹豫了片刻才问出那个好像很难以启齿的问题,“你去吗?”
那天陈放打电话跟她说了这件事之后,佟柔特意关注了一下班群。
班群里都在说讨论乐诗,大家都在好奇,沈虔会不会去。乐诗现在单身,也不知道沈虔会不会把乐诗追到手。
佟柔看着看着就觉得鼻头发酸,就连她这么不爱八卦的人也知道高中那会儿的调侃,人人都说沈虔很早就喜欢乐诗了。
沈虔没想到佟柔会问他这个。
他没回答。
佟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沈虔的双眼,一寸也没移开。
过了会儿,她勉强地牵起一个笑。
她扭过头,看向窗外。
她故作轻松地小声嘀咕:“我们班班群里都在赌,赌你会不会去,会不会把乐诗追到手。”
沈虔刚才听佟柔说话,险些分神。
绿灯时间归零,红灯亮起。
他猛地踩了刹车。
佟柔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脑袋撞上了玻璃窗,额头撞出一块红印。
她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爆发,她转头去看沈虔。凑巧,沈虔也在看她。
佟柔忿忿道:“你到底多恨我,今天你就是主动请缨想来谋杀我的吧!”
沈虔脸色沉了沉,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凶煞可怖,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戏谑道:“佟柔,玩我很有意思是吗?”
佟柔心脏一滞。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当口,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太久,佟柔还没张嘴回答,绿灯就亮了。
她懂沈虔这话里的意思。
他怪她。
怪她明明把二人的距离划得那么开,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她却又用两句轻飘飘的话撩拨他的心弦。
半晌,佟柔低着脑袋,以特别轻的声音说了句没有,让人听着心口发胀。
沈虔不由得偏头去看她,凑她这么近,近的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纤长又浓密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好像下一秒就会沾上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好怕她会哭。
她怎么能比他更委屈啊。
沈虔强迫自己专心开车,佟柔保持着那个姿势再没说话。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二人抵达文化园区。
佟柔先行下车,在一旁等沈虔。
沈虔停好车之后走到她身边,示意她带路。
佟柔带着他去到画室,她开了门之后径直走进去拿那天选好的两幅画。
沈虔站在门口,什么也没说。
他对这个地方很陌生,从前谈恋爱的时候佟柔不曾同他提起过。
须臾,他的视线里多了什么刺眼的东西。
不远处排列整齐的画架里,有一个他很是熟悉。
是他亲手标记的一幅画。
佟柔骗他,说她早就扔掉了。
明明没有,明明就在这里。
他站在原地,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