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假公差查办真贪官(1)

周六上午,大约十点钟光景,几个人在紫竹园东南角的凉亭里碰了面。催鬼子颇得意,抢先向恒安报了功,说他打听到了一个好茬儿,是海沉区文化局局长,此人贪财好色,常和区文工团的女演员们鬼混,见了好处,就设法捞到自己兜里……

恒安不待催鬼子说完,笑着摆摆手,让他停下话头,嘲笑道,“文化局,一个清水衙门,他就有泼天大的胆子,不要命地贪,能贪多少呀?至于和女演员鬼混,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去挨光不成?”

几句话说出,另外几个人也笑了,觉得师傅说的在理。李大嘴赶紧摆功说,他打听到,皇城区公安局政委,为人奸猾,利用手中的权力,卖官收钱,几年下来,捞了不少好处,平日督办大案,借机向嫌犯家人勒索,人送外号“铁钳子”,说他是个雁过拔毛的好手,这些年假托亲戚的名义,在京城繁华地段买下六处共建房。

恒安仔细听过,摇摇头,叹气道,“这倒是个好货,只是你吃到嘴里,恐怕咽不下去。”

“为什么?”李大嘴问。

“你想啊,那公安局的官员,成天都跟什么人打交道?他们天天研究的,就是犯罪心理学,本身就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你明知他不干净,却不易让他开口,咱们要做的局,最忌讳时间持续太久,时间一长,就容易透底,哪有时间和这种人纠缠?”

黄一煌和毛大奅,也把自己物色的人选报了上来,恒安听了,也觉得不妥,都给否了。几个人有些泄气,抱怨道,“上哪找那么合适的?”

“有!”恒安说,“只是你们还没往这方面动心思,你们想想,现在,哪些部门权力大、油水多?”

“财政局,税务局。”催鬼子脱口说道。

“就是嘛。”恒安鼓励催鬼子,“就应当在这些部门下些功夫。还有一些部门,比方说,土地局、城建局,这些部门权力大,油水多,部门领导都被人宠惯坏了,吃拿卡要,都是家常便饭,些许小利,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养尊处优惯了,时间一长,就觉得自己命中注定该享受这些好处,渐渐的,就把违法乱纪这个观念给忘了,这种人最不经折腾,一遇突然降临的灾祸,他们就会惊惶失措,六神无主,麻手麻脚的,听凭你的搬弄,咱们要找的,就是这一路人。”

几个人听罢,如醍醐灌顶,顿然彻悟,随后喜笑颜开,答应马上去办,说着,各自分头去了。

下周一,一行人聚会,说出了各自物色的人选。这回恒安挺满意,仔细听了几个人的叙述,最后确定了皇城区城建局王局长。李大嘴说,此人心花手狠,不放过一丁点的财路,属于统吃的那一类,社会口碑极差,官场上靠的是金钱铺路,每个周末都到天上人间鬼混,出手相当阔绰,天上人间的小姐,都把他当成财神供着,只要他一来,就不愿再招揽别的客人。

恒安觉得,这正是他要找的空子,当即定下,就做他了。

李大嘴兄弟四人悟性不错,经过点化,十几天下来,素质明显提高了不少,说话办事,已经有模有样,对恒安也越发毕恭毕敬,见了面,一口一个师傅叫着。恒安心里高兴,领几个人就近找了一家饭店,要了个包间坐下,待酒菜上齐,关上门,恒安把设局的思路说了一下。几个人听了,也都拍手称妙,兴高采烈地喝了洒,分头开始行动起来。

恒安吩咐李大嘴和黄一煌,到街上联系办假证的黑店,给二人各办一份市纪委的工作证,两本检察官证,顺便找一家打字店,仿制一本台头是市纪委的询问记录簿,一份市纪委的介绍信,一份检察院出具的查抄公文;吩咐毛大奅和催鬼子,到地摊上淘一身检察官制服。约定了碰头时间和地点,几个人各自散去。

恒安到街上上看了几家宾馆,打算找一家适合做局的好去处。一连找了几家,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来到皇城酒店,跟柜员说明来意,柜员喊来一个服务生,带恒安到西楼看了贵宾套间。服务生为了留住客人,向恒安吹嘘了一通这家酒店的背景,说这酒店原本是市委招待所,政企分离改革后,才改制为独立的有限公司,现在凡是市委、市政府招待的高贵客人,都安排在这里下榻,连市里的主要领导,在这里都有单独的包间。有时工作需要,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得知了这层关系,恒安立时对这家酒店有了好感,觉得这正是理想的做局好去处。跟着服务生看了几个套间,也相当满意,每个套间,都有一个小型会客厅和主卧室、卫生间。问了下价钱,眼下正是旅游淡季,价钱也不高,当下预订了五零八房间。

隔了一天,几个人再碰面时,李大嘴把办好的各种证件交给恒安过目,恒安接过看时,一应证件俱全,制作精良,没有什么漏洞,便满意地交给各人收好。说要带他们到做局的地儿看看,熟悉一下环境,站起身,领着几个人要走。

听说师傅要在皇城酒店设局,毛大奅惊得大喘气,差点儿喊出声来,急赤白脸地告诉恒安,“师傅,你恐怕刚到京城,还不熟悉这里的情况,那皇城酒店,可不比一般的酒店,它原本是市委招待所,改制后,变成了独立法人企业,实际上是换汤不换药,还是市政府控制的,法人代表也是市政府委派的官员,市里的头头脑脑,为了躲清静,时不时到那里包房办公。咱到那里做局儿,岂不是驱羊投虎?”

几个人听了,也都吓得脸色泛白。恒安见他们这副德性,觉得挺好笑,细想一想,也就理解了,这几个弟子,平日流蹿街市,弄奸取巧,坑害百姓几个小钱,成天心惊胆颤的,见了警察,就像耗子见了猫,不管警察是否在意他们,他们自己先是两腿开始发抖,眼里露怯,根本不懂得道中的奥妙,正应了爷爷在《诡道发凡》里写的那句格言:“小骗蹿于市,中骗坐于室,大骗游于官。”看来不对这几位进行些心理辅导,还真是难派他们上大场面,一旦强赶鸭子上架,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呢。幸亏毛大奅一句话提醒了他,恒安当下决定,把做局的日期往后推迟几天,先让几个人熟悉一下酒店的环境,再对他们做些心理速成辅导,预先把做局时随时可能出现的各式各样意外情况交代清楚,免得草率行事,惹出祸端。想到这里,恒安笑了笑,没直截了当回应毛大奅,环视了几个人一眼,试探着问,“你们想想,要是咱们到郊区找一家私人开的黑店住下,屋里光线昏暗,设施简陋,不要说那些常年出入高档酒楼的政府官员,就是换了咱们,被一伙自称是国家执法人员带到那里接受审讯,咱们心里会怎么想啊?”

“那还用想啥?”李大嘴脱口说道,“那些执法人员,肯定是假的呗。”

“不是,”毛大奅急着说,“师傅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咱们应该找一家气派大的地方,只是别到和市委、市政府关系密切的酒店就行。”

“那该到哪儿去?”恒安淡笑一下,问道,“到天上人间这种地方?”

“那肯定不中,”黄一煌说,“那不等于在妓院里设公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见几个人的思路正向自己的思路靠拢,恒安趁机问,“如果一个逃犯,他想躲避警察的追捕,躲到什么地方,最安全?”

几个人见问,大眼儿瞪小眼儿,相互看了看,催鬼子琢磨出师傅的心思,试探着说,“躲到公安局边儿上,最安全。”

“就是嘛,”恒安得意地拍了拍催鬼子的肩膀,问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就叫灯下黑。”说着,恒安环视几个人一眼,接着说,“这家酒店,是我考察了多少家酒店后,最终选定的。我看中的,就是它和市委、市政府的这层关系。”

“师傅,那咱就赶快去做呗。”催鬼子受到师傅的夸奖,颇感得意,催促说。

“不成,”恒安说,“你们的心理,现在还没过关。”

“差哪儿呢?”李大嘴问。

“差在你们还没从街头行骗的小把戏中走出来。”恒安说,“你们现在,还有一种在街头行骗的心态,胆战心惊的,总是担心让人戮了底儿,是不是?”

“师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黄一煌小心翼翼地问,“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现在,心里还真是挺害怕的。”

“这就是咱们眼下还不能急着做的原因。”恒安说。

“那得等多久?”毛大奅问。

“等你们多暂从街头行骗的小把戏里走出来了,真的把自己当成国家公职人员了,到那时再做不迟。如果达不到这一点,咱们宁肯不做,也不可冒险。勉强行事,必有后患。”恒安说完,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这样吧,这两天,我先带你们住进皇城酒店,你们先适应适应那里的环境。到了酒店,你们就当自己是国家的公职人员,是来执行公务的,说话办事,自己先得有底气,不卑不亢,哪怕警察站在你面前,你也要觉得自己的地位,比他们还要高出一些,目光要敢干正视他们,切不可心里害怕,目光游移不定;更不可举止轻佻。无论和谁交谈,都要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把对方的目光逼退,不敢正视你为止。怎么样,这些,你们能做到吗?”

“能!”几个人异口同声。

“好,你们现在就演示一下,给我看看。”

四个人得话,收起笑脸,两两成对,相互拿眼睛盯住对方的眼睛,直持续了十来分钟,恒安觉得已有点模样,吩咐几个人带上东西,往皇城酒店去了。

初入皇城酒店,几个人多少还是有些拘泥,幸好已在道上混了几年,又都有些悟性,经恒安一番调教,两天之后,几个人就能有模有样地,在酒店里进进出出了。

恒安见几个人已经进入角色,决定明天开始出手。

晚上恒安回家,对昌庆说,自己要去拜访一个朋友,可能要在朋友家住一夜。昌庆事忙,本来没时间陪父亲,眼见父亲在这里能自寻其乐,反倒觉得挺好,也不拦着,听听凭父亲独往独来。

一早起来,恒安把自己想到的一些应加小心的事项,一一给几个人叮嘱了一遍,见几个人都应承下来,恒安掀起窗帘,见自己刚从租车公司租来的车,已经候在了楼下的停车场上,便带着几个人到餐厅吃了便饭,吩咐李大嘴和黄一煌乘车去了,自己带着毛大奅和催鬼子,回到房间,让二人换上检察官制服。

李大嘴二人来到城建局大楼,见门卫已把大门打开。李大嘴看了下手表,已到上班时间,根据他们一连多日来这里观察,王局长通常在八点三十五左右才到,看看还有十多分钟,二人坐在车里,眼睛不住地往外瞄着。

过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从远处驶近。二人看清车牌号,知道是王局长的专车,便匆匆下了车,走上大门前的台阶。王局长的专车在大门前停下,司机先下了车,打开车门,手挡在车门前沿儿,王局长才稳沉地下了车,把公文包夹在腋下,迈着绵软的步子,费力地走上台阶,正要进入大楼,李大嘴二人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问,你是王义夫局长吗?”李大嘴冷眼盯着王局长问。

王局长唬了一跳,惊瞪着眼睛,望着站在身前的二人,思忖了片刻,确定并不认得二人,见二人衣着严整,面色郑重,拿冷眼盯着他,心里有些发毛,小心地问了句,“你二位是?”

“我们是市纪委的,有一桩要案涉及到你,请你协助调查。”李大嘴说完,打开公文包,从中拿出市纪委的介绍信和工作证,在王局长面前晃了一下,随即又装回包里。

王局长脸上立时失了血色,变得煞白,两眼发黑,根本没看清二人出示的证件。听到纪委的人催促他跟他们走,才缓过神儿来。想到自己办公室里,还有许多对自己不利的证据,便结结巴巴央求道,“等我到班公室收拾一下东西,行吗?”

李大嘴看出,此人想借机上楼销毁证据,拖延时间,为自己清理一下思路,以便想出应对办法,便态度生硬地说,“王局长应该知道党的纪律,如果置党纪于不顾,等到司法机关来人强制执行,那性质就变了。不要再说了,走吧。”说罢,不待王局长再多想什么,二人已挟着他往停车场去了。

上了车,二人将王局长夹在后排坐位,吩咐司机一声,司机启动了车,往皇城酒店驶去。

一路上,王局长几次想和二位纪委的公差套近乎,不料二人却一直板着脸,不加理睬。王局长腋下的公文包,这时显得多余了,时而捧在手里,时而放到腋下,时而又想放到坐位上。李大嘴拿眼瞄着,觉得这只包里,必定有货,盯得越发紧了。

到了皇城酒店,二人带王局长下了车,司机把车开到酒店的停车场待命。李大嘴二人带着王局长,径直走过酒店大厅,上了五楼,找到五零八房间,敲了敲门,听里面喊了声“请进!”二人就把王局长带进。

进了房间,王局长看见里面站了两个身穿检察官制服的年轻人,脚就开始发软,两腿禁不住哆嗦起来,虽想尽力控制,不让别人看出,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便想就势坐到沙发上,稳一稳神儿。不料两个年轻检察官及时制止了他,让他站到办公桌前面。

王局长走到办公桌前,才看见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此人头发花白,衣装俭朴而庄重,表情透着几分威严,一望便知,是这几个人的领导。老者并不说话,正不动声色地拿眼睛逼视着他。王局长强作笑脸,向老者笑着点了点头,伸过手去,想和老者握手,不想老者并不理会他,只是拿冷眼盯着他,坐在那里,并不伸出手去。王局长在老者面前站了一会儿,鼻尖上就开始出汗了。

李大嘴上前对老者说,“甄书记,这就是今天咱们要找的城建局王局长。”

甄书记听了,面无表情,冷冷地对王局长说,“你坐吧。”

王局长得了话儿,乖顺地坐到甄书记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双腿并拢,规规矩矩地把公文包放到大腿上,两手紧紧地摁在上面,咧着嘴,干笑着望着甄书记,像个初次入园的乖孩子。甄书记冷眼打量着王局长,猜测这位王局长,年龄不过五十,再看他的头上,已经早早地谢了顶,锃亮的脑袋,像刚下的鹅蛋,只在耳际上边,还长着一圈头发,像一圈铁箍,从耳际绕着后脑勺转了大半圈,为了看上去顺眼,他把右耳际的头发留得很长,顺着脑门儿盘向左边,担心这绺头发随时会从脑门儿上滑落下来,他特地在这绺头发上打了发胶。此人眼睛不大,却很机灵,自打进门,就不停地转动着,打量屋里的人。只是眼袋下垂得厉害,眼窝发青,面部肌肉松驰懈,嘴唇发紫。甄书记猜测,这是因为他平日生活不节制,过度纵欲所致。见对面坐着的纪委甄书记,只是拿冷眼逼视他,却并不急于说话,王局长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了,干笑着问甄书记,“不知纪委领导,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我上午还有个会议呢。”

“会议嘛,王局长就不必参加了,我们已经跟有关方面打过招呼了。”甄书记压低了嗓音,哼了一句,随后郑重说道,“王义夫同志,现在,我代表市纪委,向你宣布:因为你涉嫌犯有贪污、受贿、渎职、堕落等违法违纪行为,从即日起,市纪委对你进行双规处理,请你在双规期间,认真反省个人的问题,主动交代清楚,争取从轻从宽处理。现在,请你把随身携带的物品,主动上交我们的工作人员保管。”

“甄书记,”不待甄书记的话音落地,王局长额头已经渗出汗来,惊瞪着眼睛,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犯了什么错误,你们随随便便就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你们这是违法的,我要告你们的。别人举报我的那些事,指定是他们在诬陷我的……”

“王局长!”甄书记仍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后,盯着王义夫,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训斥他,“你身为党的领导干部,对党的组织纪律不会不知道吧?你应该知道党的纪律检查委员会的职责和权限,无论什么人,无论他的地位有多高,都要服从组织纪律,你个人对我们的工作有意见,可以在我们的调查工作结束之后,通过有关组织向上级反映,现在,请你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决定!”

甄书记话音刚落,两个身穿检察官制服的年轻人走上前去,收缴了王局长的公文包,钥匙,工作证等物品。说来也怪,当把随身携带的物品交了出去,王局长的情绪,反倒安静下来,也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媚着脸冲着甄书记干笑;两眼也不再滴溜溜乱转,只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着,两个大拇指,不停地相互缠绕着轮动,脸上的汗也多了,一会儿功夫,后背的衣服就湿透了。

甄书记向李大嘴使了个眼色,李大嘴心领神会,上前说,“甄书记,我有个事儿,想跟你汇报一下。”说完,转身先进了里面的卧室。

甄书记起身,把王局长上交的物品捧在手上,跟着进了里屋。李大嘴见甄书记进来,把门关上,惊喜地把王局长的公文包拿在手里抚摸着,低声说,“师傅,这可是正宗的‘lv’呀。”

“什么‘lv’?”恒安问道。

“国际名牌呀,”李大嘴低声说,“光是这个包,就值几万哪。”

甄书记无心和他谈论这些,把钥匙递给李大嘴,低声叮嘱道,“这是他办公室的钥匙,估计那里的货,一定不少,你带上催鬼子和毛大奅去,到他办公室里打扫一下,记住,只取贵重的,主要从办公桌里找,时间不可太久。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大嘴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就剩下你和黄一煌,能行吗?”

“足够了。”甄书记低声道,给李大嘴使了个眼色,李大嘴带着二人一块儿出去。见三人出了屋,甄书记趁机打开公文包,见里面有两沓钱,钱是从银行刚取出的,还没开封,共计两万。甄书记估计,这是王局长带在身边,供自己日常开销的零花钱。两沓钱旁边,是一包“经久”牌避孕套,估计是他外出野战时,为安全起见备用的;和避孕套放在一起的,是一板儿进口的壮阳药伟哥胶囊;钱的席台上做报告时用的道具;公文包的夹层里,有一张三百万元的活期存折;紧挨着存折,是两本护照,一本是厄瓜多尔的,护照的主人叫李福星,贴的照片却是王局长本人,甄书记猜出,这本护照,就是王局长的护身符,看来,他已做好随时潜水的打算;另一本护照,是瑞士的,主人叫王运来,同样,贴的照片也是王局长本人。看来这位王局长,现在已吃得差不多了,给自己留了多条后路,随时走掉,生计不会有任何问题。

甄书记查看过公文包,从里屋出来,把刚从王局长身上收缴的物品堆放在办公桌上,当着王局长的面,又把公文包打开,把包里的物品,一件一件取出,摆到桌子上,仔细查看着。

看见公文包里的东西已经亮了出来,王局长额头上的汗珠又冒出来,看看桌上堆着自己的一堆物品里,单单少了一串钥匙,猜出是让刚才出去的办案人员,带着查抄自己办公室去了,急火儿攻心,汗珠加剧滚落下来。他心里明白,一旦自己的办公桌被打开,那么,自己所有的**,就将全部晾晒出来。因为在自己办公桌的第三个抽屉里,有一本记事簿,上面记录着每个月向三个二奶支付的包养费。那三个二奶都给自己生了孩子,而这笔开销,又是一直瞒着妻子的,这就让他不得不在办公室里,私设小金库,在办公桌最放了四十万。他还有个怪癖,喜欢向亲近过的漂亮女人,索要一张照片,亲自制作了一本精致的相册,取名《群芳谱》。每张照片旁边,都写明美人的姓名、职业、身高、肤色,以及和这些女人快活时,不同的感官体验。语言极其精炼,描写生动细腻,闲暇时,常常一个人斜倚在椅子上,翻看着《群芳谱》,独自慢慢的品味着。这本《群芳谱》,也放在第三个抽屉里,不想这一怪癖,如今却成了帮助纪委办案人员的证据。

王局长是个聪明人,情知在这么多实事面前,抵赖和狡辩,是不起作用的,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纪委办法人员已掌握的实事,圆滑而巧妙地招供出来,这样,或许能因为自己认罪态度好,有主动交代、揭发他人的立功表现,争取将来从轻处罚。有了这种想法,额头的汗,也慢慢消停下来。现在,他马上要考虑的是,这次出事,到底是谁举报的?他想旁敲侧击,从纪委办案人员口中获得些信息,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妥,想想这些办案人员,常年办案,个个都奸猾得像狐狸,怎么可能轻易把举报人透露给他?看来,还得从平日向自己行贿的人中寻找。思忖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个人,存在这种嫌疑,就是精华公司的老总杨万金。此人心高胆大,出手毫爽,讲几分义气,去年为承包花园广场的工程,一次就送来三百万献金,折扣超出行业百分之十五潜规则,只是自己的老婆不晓事,太贪,非要从这个工程中,分得一杯羹,暗中运作,帮她侄子拿去了一部分工程。为了这事,杨万金找他大吵了一场,为安抚杨万金,做为补尝,他答应再给杨万金弄个大一点的工程,只是事情不太顺当,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兑现。估计杨万金以为自己是在使用缓兵计,想把事儿拖下去,不了了之,等不及了,就把自己举报了。想到这里,王局长心里有了主意,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望着甄书记,吞吞吐吐地问,“甄书记,我要是把所有的事儿,都说了,你能从轻处罚我吗?”

甄书记正在摆弄刚从王局长手腕上缴来的奥米加限量版金壳手表,听王局长问话,放下手表,看了看王局长,见王局长一脸虔诚的样儿,便板着脸说,“王义夫同志,你的最终处罚权,不在我这里,在上级党委和司法机关。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没有涉及人命的案件,只是一般的**案,那么,只要你能主动如实交代清楚,又能主动退赃,无论数额有多大,我都可以向你保证,能够免死。”

听甄书记说了这话,王局长心里有了底,呼吸匀称下来。眼见王局长情绪稳定下来,甄书记顺势诱导说,“其实,我们党对领导干部的**问题,还是能够理解的。公产党人,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怪物,是有血有肉的人。马克思曾经说过,别人有的,我无不有。身为党的领导干部,有七情六欲,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社会,便是普通百姓,也不能避免被人情往来的琐事烦扰,更何况我们当领导的?别人家里有个大事小情,咱们知道了,都要随礼,凭什么咱们家里有事了,别人就不能随礼呢?”几句话说出来,王局长心里暖煦煦的,刚要和甄书记说,自己也有同感,甄书记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关键是,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误之后,对待自己的错误,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你可以仔细研究一下,近几年来,我们党对待犯了**罪的领导干部,在处罚上,区别还是相当大的,有的人,贪污受贿数额巨大,几千万,上亿元,最后却能免死;有的人,数额不算太大,却判了死罪。为什么?就是因为认罪态度嘛。有些人,已经被双规了,却耍小聪明,千方百计的抵赖,最后铁证如山,不得已认了罪,结果遭了重判;有些人,一经到案,就识时务,如实交代,全力退赃,最终赢得从轻发落。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们党对领导干部,一直是关心爱护的嘛,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从来不会因为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就一棍子打死。要是真的发现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误,就一棍子打死,那么,现在这天下,还会姓共吗?你想啊,王局长,我们纪委,如果不是已经掌握了你的大量材料,没有相当的把握,能随便对一个领导干部进行双规吗?我们要对领导干部负责的,对不对嘛?”

“对,对!”王书记说,“甄书记,我明白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现在就交代。”

甄书记向黄一煌使了个眼色,黄一煌在另一张小办公桌上,铺开印有市纪委台头的便笺,开始装模作样,做着记录。幸亏王局长离他远,也看不清他写的像鸡扒拉出来的字儿。

王局长思路清晰,慢条斯理地叙述了精华公司老总杨万金的行贿过程,少不得添枝加叶,说了些自己原本拒绝,杨万金死气白赖,千方百计硬是把钱送来,他万般无奈,只好把钱存下,把存折放在公文包里,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钱退还给杨经理,不料还没来得及退还,事情就败露了。

“就是这张存折吗?”甄书记拿起桌上那张存折,问。

“正是。”王局长答道。

“存折的密码是什么?”甄书记不经意间,顺便问了句。

“一九五四二六。我的生日。”王局长如实报出。

“是一九五四二六吗?”甄书记拿起笔,将密码写到一张纸上,写完,又核对了一遍,确信无疑,才随手将纸片和存折放在一起,折叠起来,又问清了存款银行的具体位置,确信正在埋头记录的黄一煌没有发现,顺手揣进自己兜里。

甄书记正要让王局长继续交代,李大嘴几个回来了,搬回两大箱东西。甄书记向几个人使了眼色,几个人就把东西搬进里屋。

甄书记站起身来,让黄一煌给王局长倒了一杯白开水,让他休息一下,再接着交代,暗示黄一煌留在外屋,监视着王局长,自己进了里屋。

李大嘴见甄书记进来,抑制不住兴奋,趴在甄书记耳边,嘴戳到甄书记的耳眼儿里,低声说,“四十万,在这个箱子里,”又指了指另一个箱子说,“那里是些珠宝首饰,有价证券,还有几双高档皮鞋。”

甄书记见几个人过于兴奋,担心他们忘乎所以,高声说话,让王局长看出破绽,板着脸暗示几个人放稳重些,低声问,“这只是些小东西,硬货应在他家里。你几个别歇着,马上去他家里,保准能吃进大货。”

几个人听了,稳了稳神儿,转身出去了。

甄书记见几个人出去了,解开腰带,把衬衣掖进腰带,重新扎好,打开纸箱,将成捆的现金塞进衬衣里。塞了一会儿,见实在装不下了,顺手扯过一张纸,快速写了几个字,扔进纸箱,转身出了里屋。到了外屋,俯在黄一煌耳边,悄声嘱咐了几句,就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