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到了金宁城。下了车,昌艳欢快得像个孩子,提着行李,一路小跑,出了站。不待和昌欢商量,自己搭车先回家了。昌欢知道她心里放不下孩子,也不生气,喊来一辆车,自己回家去了。
进了门,母亲一脸惊喜,嘴里不停地埋怨着,“你这鬼掐的,出一趟差,这么长时间,都半年多了。”
昌欢笑着打开包裹,把带给母亲的礼物,都拿了出来,让母亲看了高兴。母亲看了礼物,心里自是高兴,看了几眼,赶快收拾起来,又上街买菜,给昌欢做好吃的去了。
中午父亲回来,看见昌欢回来了,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欢喜,轻描淡写地问了声,“事都办完了?”见昌欢点了点头,就回屋去了。看着父亲的背影,昌欢发现,半年不见,父亲的背,有些驼了,早先黑白相间的头发,现在已变得灰白。昌欢心里忽然一阵发酸,觉得父亲的头发,都是因为替她操心熬白的,不然,怎么会白成这样,父亲今年还不满六十呢。
午饭后,父亲小睡了一会儿,临上班时,趁妻子不注意,到了昌欢屋里,见昌欢正在整理衣物,从兜里掏出几张存折,快速扔到昌欢身边,悄声说,“十八万,全在这儿。”
“爸!”不知怎么,昌欢一时制止不住,眼圈湿了,“这是我孝敬你和俺妈的,还给我干什嘛?你拿着和俺妈用吧。”
父亲向里屋扫了一眼,见没有动静,悄声说,“你妈见到这么多钱,会吓着她的,你收起来吧。爸多暂用钱了,再往你要。”说完,转身出屋,上班去了。
昌欢在家歇了两天,觉着无聊,借口回公司上班,又一早出门,往市里去了。在火车站边上,昌欢给上次办警官证的人打了电话,约那人出来,交了订金,这回要办了一本军官证。随后到报摊上,翻看了几本画报,看见一本画报里,有军委副主席吴斯仁和另一个军人的合影,见吴副主席身边的军人身材,和自己的身高相仿,昌欢买下画报,到了一家影楼。
今天是周一,影楼生意清淡。见昌欢进来,店员忙着上前招呼。听说昌欢要拍几张生活照,忙把昌欢请到楼上,指着工作厅里的各式各样的背景,让昌欢挑选。又拿来一册样片,让昌欢参照。昌欢看了一张豪华客厅做背景的样片,指着说,“就要这个。”
店员听过,应了一声,就给昌欢开单。昌欢从包里拿出军装,开始打扮。穿着停当,摄影师领昌欢到了一间布景室,问昌欢喜欢哪种姿势。昌欢喜欢样片里那张手扶楼梯的照片,摄影师就帮昌欢做了造型,灯光打开,按下快门,随后又照了一张手握书本、坐在沙发读书的造型。
两张照完了,摄影师开始收拾器材。昌欢凑上前去,打开手里的画报,指着那张军委副主席与别人合影的图片,笑着对摄影师说,“师傅,前几天,我跟一个朋友吹牛,说自己和吴副主席合过影,朋友不信,我们就打赌,说谁赢了,就请谁吃饭。你看能不能把吴副主席身边这个人,换成我?”
摄影师警觉地看着昌欢,停了一会儿,说,“其实很简单,剪辑后,翻拍几次就成。不过,这事太玄,违法,搞不好,是要吃官司的,影楼里是不敢明目张胆干这事的。”
“看师傅说的,”昌欢笑着央求道,“就是朋友间开个玩笑嘛,哪会像师傅说的那么厉害,又是违法,又是吃官司的。”
“那还好说?”摄影师板着脸说,“现在的人,逼急眼了,什么事干不出来?一旦出了事,找到影楼,老板要担责任的,搞不好,还要查封他的,老板会为这几个钱,冒这么大的风险?除非他彪了。”
昌欢听出,摄影师话里有话,看身边没有外人,悄声问摄影师,“那就不经过影楼,师傅能行行方便?帮我一把,我多给你些钱,行吗?”
“多少钱?”听说给钱,摄影师眼里泛亮,歪着脖子问。
“一百,成吗?”
摄影师听了,觉得还行,毕竟一百块,是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昌欢怕他还要往狠里宰,索性掏出一百块钱,塞进他手里。摄影师接过钱,脸上却显出极不情愿的样子,忸怩了一会儿,说,“我试试吧,星期五,你来取照片时,直接到楼上找我。”说完,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可有一样,将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说这照片是我给你做的。”
“放心吧,师傅,等叫那小子请我吃了饭,我就给撕了,保证不会给你惹出什么事,”昌欢笑着说,“看把你吓得。”边说边笑边下楼去了。
出了影楼,昌欢到步行街闲逛。步行街原是一条商业街,近几年允许小商贩们在街边摆地摊儿,人多繁杂,地方上就封了街,禁止机动车辆通行,这里变成了集贸市场。昌欢在服装摊前逛了一会儿,看见一家摊上挂的纱巾挺漂亮,淡绿色的,图案也不花梢,素雅大气,想买一条。她让摊主拿来看看。摊主扫了她一眼,笑着说,“解放军同志,是给你对象买的?”
昌欢愣了一下,马上醒过腔来,想起自己现在穿着军服,笑了笑说,“随便看看。”
“这纱巾好啊,是出口转内销的,要在大商场里,怎么也得一二百,可惜落在咱们地摊儿上,好东西也不值钱了,买一条吧,同志,今儿个一早,还没开张呢,你给大姐开个张,大姐给你便宜一点儿,十五块钱一条,回去对象指定高兴。”摊主上赶子兜揽着,“看你的皮肤,这么白净,估计对象也黑不到哪儿去,皮肤白的人,戴上这种纱巾才好看,高贵大气。”
摊儿主不缓气地兜揽,昌欢看看,觉着也不贵,杀价说,“刚才我从前边走过,也见到这款纱巾,人家开口就十块钱,讲价后才八块,你也太贵了点儿吧,喊价十五。”
“成,大兄弟,”卖货的见昌欢刹了价,也不犹豫,痛快说,“八块就八块,大兄弟拿去吧,算是给大姐开个张。”边说边从摊里拿出一条还没开封的,递给昌欢。昌欢掏出钱,付了款,走出市场,到了邮局。
将近中午,邮局里人不多。昌欢拿出纱巾,交给柜员,说要邮寄这条纱巾。
“就一条纱巾?”柜员疑惑地看着昌欢问。
“怎么,不行吗?”昌欢么问道。
柜员见昌欢身着中校军服,心里便放着小心,改口说,“行是行,不过你得包装一下。不然,就这样邮寄,容易丢失的。”
“怎么包装?”昌欢问。“最好找一个硬质的小盒子装上,”柜员说,“光是这样邮寄,一是容易丢失,再者,对收件人也不够礼貌。这么好的东西,光溜溜的寄去,收件人看了,也会觉着你不够重视他,对吧,解放军叔叔?”柜员半是玩笑,半是劝导地看着昌欢说。
“说得有道理,”昌欢说,“可是,上哪去找包装盒呀?”
“门口对面的小卖店里就有,你去选选看吧。”柜员往外面指了指说。
昌欢出了邮局,到对面小卖店里。一个老太太坐在店里,听昌欢说,要买小件包装盒,老太太说有,站起来,从货架下掏出一个。昌欢看时,不过是商店里常见的小件商品包装盒罢了,在上面裱了一层牛皮纸。心想这家小店,可真会做生意,知道凡来这里买包装盒的,都是急用,没有还价的余地,便把平时别人扔掉的盒子拣回来,裱糊一下,就成了值钱的小件邮品包装盒。一问价,果然贵得离奇,一个破纸盒,要价五块。昌欢有种被宰的感觉,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选了只漂亮的买下。回到邮局,填好地址和收件人姓名,把纱巾装进,寄了出去。转身到长途电话亭,拨通了单雅萍的电话。
电话那边明显有些惊喜,电话里传出短促的呼吸声,“你在哪?”单雅萍问。
“还在大连,”昌欢说,“这里的事,还得几天才能完。”
“等你回来,给我打电话,我想请你吃饭。”
“谢谢你,小妹妹,恐怕不行呀。”
“为什么?”
“我在外地,比在北京自由多了。回到北京,就哪里也别想去了。到外地出差,反倒好些,受的约束也少。”
“天呀,真倒霉,”单雅萍抱怨着,“我还天天盼望你回来给我打电话呢。”
“真的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小妹妹。”停了一会儿,昌欢又问,“北京现在冷吗?”
“这两天来寒流了,早晚有些冷。”
“注意多加些衣服,小心着了凉。”昌欢嘱咐道。
“谢谢甄哥,”单萍心里一阵发热,“大连怎么样?天气好吗?”
“很好,”昌欢说,“这里是海洋性季风气候,冬暖夏凉,昼夜温差不大。”
“饮食上还习惯吗?”
“当然啦,”昌欢得意地炫耀,“天天吃海鲜呀。”
“美的你啦。”单雅萍耍娇说。
“对了,”昌欢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单雅萍说,“雅萍,今天上街逛商店,我看好一件纱巾,买了一条,给你寄去了,过两天你就能收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是吗?”单雅萍有些意外,电话里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谢谢啦,光是甄哥这份心意,我已经感谢不尽啦,哪里会不喜欢?”顿了一下,又问,“什么颜色的?”
“淡绿色。”
“当然喜欢啦,在火车上,你没见我戴的纱巾,就是淡绿色的。”
二人又聊了一会,昌欢推说有事要办,挂了电话……
周五,昌欢按事先约定,到影楼取了照片。看了看自己和军委副主席合影的那张,没发现什么破绽,心里挺高兴,装进包里,说了几句夸奖摄影师的好话,又到火车站前,约出作假证的,取回军官证。
回到家里,昌欢笑着告诉母亲,说公司又要派她出差,不过这回只派她一个人去。这几年,自从昌欢到公司上班,出差成了家常便饭,母亲听了,也不在意。第二天一早,昌欢乘车去了沈阳。到了五爱市场,从地摊上选了几样包装精致的化妆品,到邮局打包寄给单雅萍,随后和单雅萍通了电话。电话里,昌欢告诉单雅萍,她现在正在沈阳执行公务。家长里短,又和单雅萍聊了不少,聊到动情处,二人暧昧地在电话倾诉了衷肠,私订了终身。
从沈阳回来,昌欢照旧每天早出晚归,声言自己到公司上班。
又过了半个月,忽然一天晚上,昌欢告诉家里人,说公司又派她出差,这回是去北京。母亲听说昌欢要到北京,张罗着准备几样老儿子昌庆平日喜欢吃的东西,打算让昌欢捎给在北京工作的弟弟。昌欢说不行,公司这回有急事,她到北京时,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一点空余的时间都没有,联系不上昌庆。母亲听了,也不勉强,只好放下东西,等将来有机会再说。
乘了一夜火车,第二天一早,昌欢到了北京。昌欢打车到武警招待所,要了一个单人间住下。在房间里躺下休息了一会,又坐起身来,从包里取出一个紧身胸罩,脱下内衣,把胸部紧紧箍住,穿好军服,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觉得看不出什么异常,才锁上门,到服务台,给单雅萍拨通了电话。
“什么?你回北京啦?什么时候?”电话另一端,单雅萍惊喜地喊了起来。
“是的,已经回来十多天啦。”昌欢说。
“怎么,都十多天啦,”单雅萍喊道,“怎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回到北京,远没有在外地方便,是不能随便打电话的。”
“那你现在在哪儿?”单雅萍问。
“在武警招待所,我是请特假出来的。”
“什么特假呀?”
“就是特殊情况的事假,是经过上级严格审查批准的。”
“什么事呀?”电话那一端急切地问道。
“你能过来一下吗?”昌欢问,“我有事和你商量。”
“好吧,我马上过去。”单雅萍说着,挂了电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单雅萍到了,仍是一身名贵的品牌服饰,只是脖子上的绿纱帽,不是品牌的,是昌欢前些日子寄来的。
把单雅萍接进房间,昌欢把门关上,二人深情地相互望着,望了一会儿,昌欢轻声说,“雅萍,你真美。”
单雅萍听了,心里陶醉,闭上眼睛,就要向昌欢胸前靠去。昌欢心里慌乱,及时伸出双手,扶在单雅萍肩上,和单雅萍保持了一段距离。单雅萍本以为接下来,甄哥哥会顺水推舟,就势把她揽入怀里,亲昵一番,便闭上眼睛,不肯睁开,急促地喘着气,下意识地向昌欢身前靠了过去,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昌欢明显感觉到单雅萍在有意靠向自己,便紧摁着单雅萍的肩膀,扳过她,放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上,跟着,自己也在单雅萍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雅萍,这阵子,工作忙吗?”坐下后,昌欢问。
听见昌欢说话,单雅萍猜出,自己想像中的那种场面不会出现了,心里一阵懊恼,脸上开始发热。转念一想,这只是二人的第二次见面,就那般过于亲热,未免显得轻浮了。这样一想,反倒觉得甄哥哥远比自己成熟,绝非街头的轻狂子弟,越发觉得自己遇上了好人,心里又对昌欢增添了几分喜欢。想想自己刚才主动投怀遭拒,脸烫了一会儿,回过神儿来,睁开眼睛,低着头说,“和平日差不多,老套路罢了。”说完,抬头看了看昌欢,问道,“甄哥怎么住在这里?”
昌欢望着单雅萍,一本正经说,“这里是我们指定的休假单位,在京城休假,必须住在这里。”
“连家里也不能住?”
“不能。”昌欢无奈地说。
单雅萍听罢,觉得有点奇怪,笑着叹了声气,“这是什么规矩?你的工作,也特有点怪了吧?”
昌欢理解单雅萍的心情,笑着摇摇头,说,“组织上,出于对我们的安全负责,才这样决定的,也是方便管理。”说完,也叹气道,“没办法,心许祖国,身不由己呀。”
“这么说,”单雅萍问,“你们单位的人,一辈子都不能结婚吧?”
“不,组织上规定,校级以上干部,可以结婚,结了婚,组织上统一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家属院内,分给房子,在那里可以每天回家。”
“那家属院,在北京吗?在什么地方?”单雅雅萍问。
“在北京,”昌欢说,“这是秘密,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这也是秘密?”单雅萍说。
“是,我们的衣食住行,都在保密条例之内。”
单雅萍咯咯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说,“真逗,什么都保密,可你总要结婚成家吧,结婚的那天,你总不至于把妻子的头蒙住,带回家里吧?家里人也总不至于一辈子不出门吧?”
昌欢听了,也笑了。好在这些事,事先都有防备,就拿出现成的话应付道,“倒不会那样,”寻思了一会儿,又说,“正因为这一点,我们谈恋爱时,必须要过的一关。”
“什么关?”
“你要接受组织上的严格审查。”昌欢拿眼睛盯着单雅萍说。
“我?”单雅萍脸红了一下,觉着甄哥哥还没正式向自己求婚呢,就把自己当作未婚妻,未免有些唐突;又一想,二人几次在电话里交谈,实际上已经明确了恋爱关系,何况刚才进门,自己已经有了主动投怀的意思,这样想着,就不再生甄哥哥的气,又想刚才甄哥哥之所以拒绝她的主动,大概也是考虑到组织上还没对她进行审查的缘故吧,想到这里,也正经起来,问甄哥哥,“组织上什么时候会审查我?”
昌欢笑了,搓着手说,“组织上审查你,是不会直接找你的,这些事情,国家安全部的人就会做的。我只想当面问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不能有一丝的隐瞒: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海外亲属?”
单雅萍翻了翻眼珠子,想了一会儿,说,“没有,我们家几辈儿人,都是工人,早先的时候,家庭成份特好,是根红苗正的那类,只是我爸前些年下了岗,失业在家,就捣动起买卖,不想只几年功夫,就做大了,成立了集团公司。”
“你从小到现在,也没参加过什么社团组织?”
单雅萍又翻了下眼珠子,说,“我中学时加入过共青团,毕业后自动脱离了,现在什么也不是。”
昌欢又搓了搓手,说,“这我就放心了,可以向组织上汇报我们的事情了。”说完,想了想,又说,“噢,对了,你能把你的照片给我一张吗?”
“成。”单雅萍应了一声,打开自己的手包,取出一张二寸照片,递给甄哥哥,嘴上卖乖道,“照得不好,甄哥将就着看吧。”说完,脉脉地望着甄哥哥,羞答答说,“甄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张呀,我到现在,连甄哥的大号都不知道呢,这该不会也对我保密吧。”
昌欢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为情地从兜里掏出军官证,递给单雅萍,说,“你自己看吧。”
单雅萍接过,打开看了一眼,见军官证上昌欢照片旁边的姓名栏里,写着“甄相欢”三个字,随口念了出来,“甄相欢,这名字真好听。”说着,又看见军官证里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穿军装、立在自己家客厅楼梯前的生活照,另一张是经过剪辑出来的、和军委副主席吴斯仁的合影。单雅萍见了,倒吸了一口气,张大嘴巴,望着昌欢,半天才喃喃道,“这人我认识!”
“噢?”昌欢着实吃了一惊,脸色都有些发青了,脱口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单雅萍低头在照片上又扫了两眼,抬头翻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晃然醒悟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在电视里见过他,中央开大会时,他坐在主席台前排,好像是什么副主席。”
昌欢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对单雅萍说,“你说的没错,他姓吴,叫吴斯仁,军委副主席。我还真以为你和他熟识呢,要真是那样的话,备不住,咱们还会有亲戚关系呢。”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照相了?”单雅萍瞪着眼睛问。
“他是我舅呀。”昌欢特意把话说得挺平淡,“这是我到他家里,和他一起照的。”
单雅萍看了看照片,又望了望昌欢,低声嘟囔道,“难怪你能干那么神秘的工作。”说完,又低下头,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缓缓抬起头,望着昌欢,嘴唇启动了两下,却没说出话来,又过了一会儿,轻声说,“甄哥……”刚说出两个字,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昌欢猜出单雅萍要说什么,站起身来,脸色郑重地望着单雅萍,说,“雅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顿了顿,接着说,“你想说的是,你怕配不上我,是吧?”见单雅萍只是盯着她看,并不吱声,昌欢知道自己猜中了单雅萍的心思,接着又说,“我可以跟你说句实话,雅萍,凭我的条件,找个有权有势人家的金枝玉叶,或者找个比你们家更有钱的大小姐,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我想说的是,雅萍,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因为那些,我已经拥有了,不想再重复无聊地叠加,我想要的是,你身上的那种别人无法复制的气质。”
单雅萍心里得意,嘴上却不以为然地问道,“我有什么气质呀?”
“你有,雅萍,请把你的手伸出来,我告诉你,”昌欢说。单雅萍听过,乖巧地把手伸出,昌欢指着她手说,“一个女孩子,只要涂了指甲,我看过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可你手上干净净的,这就表现出你与众不同的气质。按说,像你家现在的条件,什么高档的指甲油买不起?气质这种东西,不是说想有就能有的,它是一个人长期修炼出的,学是学不来的,装也装不出,它是一个人的学识、才干、思想的集中表现,雅萍,请你相信我的眼睛。”
“公司里,也有人说我气质好,可我自己并没觉着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听了昌欢的表白,单雅萍忸怩了一会儿,喃喃道,心里却自鸣得意,觉着和甄哥哥有了共同语言,放下心来,和昌欢闲聊。不料昌欢却谈兴慢慢淡了下来,听单雅萍说话时,有时显出忧心忡忡,时而显得心不在焉。单雅萍察觉出些苗头,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中听,甄哥心里反感,才显出心里不悦的神色,仔细想想,自己并没说什么过格的话,便猜测甄哥今天一定是有什么心事,借着一个话茬儿,问昌欢,“甄哥,你今天请假找我来,该不会只是想和我聊聊气质的事吧?”
昌欢听过,皱起眉头,望着单雅萍,犹豫片刻,开口道,“我遇到麻烦了,雅萍。”
“什么事?”单雅萍立刻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追问道,“我能帮你吗?”
“我妈病了。”昌欢说。
“什么病?赶快到医院去呀。”
“肺癌,现在住在**。”
“唉呀,那你还不赶快到医院,呆在这里干什么呀?走,你带我去医院吧。”单雅萍说着,站起身来。
昌欢坐在那里,并不动身,只是眼泪汪汪地望着单雅萍,放低了声音,说,“雅萍,你别去了,我妈明天就要动手术了,医生说,手术前,最好不要让病人知道任何能导致她情绪波动的事情,咱们的事,在父母心里,是个大事,早先我又没打过招呼,冷丁把你带去,我妈心情能不波动吗?”
单雅萍想了想,觉得在理,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昌欢说,“你说得对,我今天就不去了,等老人家康复了,我再去看她老人家不迟。这钱,你先拿着,去给老人买些营养品,算是我对她老人家的一点孝心。”见昌欢并不伸手接钱,单雅萍以为昌欢嫌她小气,又从包里取出一千,和刚才的一千放在一起,递给昌欢。不料昌欢看着钱,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单雅萍有些着急,问昌欢,“那你的意思是?”
昌欢满眼忧郁地望着单雅萍,带着哭腔说,“雅萍,我们家的条件,想必你也知道,营养品,一点问题没有,**,你该知道,京城里哪有比它再好的医院啦?我舅给院长打过电话,命令他尽全力、派最好的医生给我妈做手术。可我心里还是没有底啊,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太坏了,医生现在都变成了阎王爷顾雇兵,或生或死,全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光是我舅的一个命令,哪里能让他们尽心尽力呀,他们要是一疏忽,我妈可就危险了。我跟我爸说了,要拿出点钱给主刀大夫,可我爸虽说当了这么多年的部长,对社会却一点都不了解,还相信,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不同意给医生红包,我也不敢拧着来,这才想到了你。”
“你想给医生多大的红包?”单雅萍问。
“怎么也得十万。”
“咳,你早说呀,”单雅萍嗔怪昌欢道,“这点事儿,看把你难的,我卡里就有,走,我带你取去。”
说着,二人出了房间,走出大门,来到招待所外面的停车场。单雅萍打开宝马车门,拉着昌欢取钱去了。
“现在就给医生送去吗?”取了钱,交给昌欢,单雅萍问。
“现在不行,医生正在班上,人多眼杂,恐怕他们不敢接钱,”昌欢说,“我想找个时机送去。先回招待所吧。”
单雅萍送昌欢回了招待所,昌欢深情地望着单雅萍,发誓说,“雅萍,你的恩情,将来我要加倍偿还的。”
“什么话呀?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应当帮帮吗?”停了停,又问,“这两天,我派一辆公司的车来,给你用吧,省得你忙前跑后的不方便。”
“别介,”昌欢赶紧回绝,怕单雅萍起疑心,紧着说了一句,“雅萍,在组织上对你审查结束前,我想,咱们暂时还是回避一下,免得为了这点小事违纪,惹上不必要的处分。你说呢?”
“成,”单雅萍应声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组织上只批准我两天假,明天我妈手术完后,我就得回去。以后我找机会和你联系。”
“成,再见吧。”
“再见。”
昌欢下了车,目送单雅萍开车离去,才回招待所。进了房间,把钱放进包里,收拾好东西,匆匆退了房,到街上搭了出租车,直奔车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