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江祈风误撞山外山(1)

这一夜,昌欢失眠了。白天的一幕幕,像风中的浮云从水面掠过,不停地在昌欢脑海里滑过。江祈风那影视明星一样优雅的身影,那幽默而不失深刻的笑谈,那蜈蚣脚爪一样玩弄扑克牌的手指,不停地在昌欢脑海里闪过又闪过,简直让她着迷。

早晨,昌欢洗漱的时候,父亲刚从外面解手回来,从昌欢身边经过时,父亲停了脚步,轻声嘱咐了昌欢一句,“大凡你眼睛看得见的东西,多半都是假的,你要学会发现那些你眼睛看不见的东西,那才是真的。”父亲说完,转身回里屋去了。

昌欢拿牙刷的手,轻微抽搐了一下,牙膏的辣气,掺和着清晨的凉气,一道被吸进气管里,引起肺部一阵不适,心里涌出一丝惊惧,疑心昨天父亲跟踪了自己,不然,昨天江祈风说过的话,父亲怎么会一字儿不差地说给她听?转念又想,这句话,会不会在父亲送她的那部书稿里?或许,这部书稿已在江湖上流传已久,江湖中人,都耳熟能详。昌欢匆匆躲回自己的房间,小心地翻开那部书稿,翻了一下,也没发现这句话。再仔细想想,平日也没在这部书里见过,便相信这句话,并不在书稿里。父亲刚才说的,也许只是和江祈风的话偶然巧合罢了。这样想时,心里踏实一些。可毕竟经过父亲的提醒,昌欢在心里,又对江祈风有了戒备。

上午到了公司,江祈风说要带昌欢出去熟悉一下业务,让司机送他们到四海饭店。这四海饭店,是这里最豪华的酒店,里面功能齐全。二人进了大厅,径直乘电梯,进了一间歌舞厅。歌舞厅里,门窗紧闭,正播放着快节奏的摇滚乐。各色闪光灯,疯狂地闪烁着,透过灯光,能看到舞池里,一对对舞者,鬼影似的在灯光里扭动着。昌欢从没进过这种地方,一下子觉得极不适应,两眼像突然失明了,眼前的一切,变得忽隐忽现。担心会撞上什么,下意识伸手,挽住了江祈风的胳膊。江祈风也不介意,很绅士地引领昌欢,慢慢向黑暗中走去。

过了一会儿,昌欢才适应下来,视力也恢复了,发现江祈风已经领她进了茶座。二人坐下,就有侍应生前来兜揽生意。江祈风点了一杯香槟,问昌欢要不要。昌欢说不喝,江祈风就替她要了杯可乐。眨眼功夫,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将两杯饮品摆放二人面前。昌欢看见两个杯口上,各插着一片柠檬,杯中放了吸管。昌欢心里有些奇怪,暗笑这家酒店,正是徒有虚名,这么大的声势,待客却这么小气,赠送客人的水果,连一个完整的桔子都不舍得,仅仅给一小片,也不放到盘子里,却是插在杯口上。她正要取下柠檬片吃掉,马上想到,这是江祈风请她的,又是她的上司,主人不动手,自己抢先吃了,会让人嗤笑的,便缩回手去,矜持下来。

江祈风似乎看出昌欢的心思,说了声,“请啦。”自己先端起杯子,呷了口香槟,并不去碰杯口上插的柠檬片。昌欢也学着样子,端杯喝了口可乐,瞬间嗅到柠檬的芳香,这才知道,这一小片东西,并不是一般的桔子。

“甄经理会跳舞啦?”江祈风放下酒杯,问昌欢。

昌欢早先参加过学校的文宣队,跳过忠字舞,像眼前这种交谊舞,只在电视里见过,从来没跳过,连连摇着头说,“不会跳。”

“这就不好啦,”江祈风大不以为然,开导昌欢说,“你以后要常来这里啦,不会跳舞,怎么得了啦?”

“常来这里?”昌欢警觉起来。

“那当然啦,”江祈风说,“做大买卖,要找什么样子的人做,才有出息啦?”

“当然是有钱人了。”昌欢说。

“就是啦。”江祈风接着又问,“有钱人,哪里最多啦?”江祈风话刚出口,不待昌欢去想,跟着就说,“当然是这里啦。你想啊,没钱的人,能到这里来啦?所以你要会跳舞啦,才能在这里结交到有钱的人,结交到有钱的人,生意才有的做啦。”看看昌欢没说想学,也没说不想学,江祈风索兴站起身来,拉住昌欢的手,“来、来,我教甄经理好啦,蛮简单的啦。”

昌欢没料到,江祈风看上去像蜈蚣脚爪似的手指,对人的捏拿,那么恰到好处,让你感到他在拉住你手时,既没有不怀好意的一丝邪念,又没有巴结奉承的媚态,而是轻重舒缓到位,让你觉得像一个亲善诚实的长者,在手把手教你学习一门技术那样,让你觉得既亲和,又大方,一点也不拘束。

到了舞池,江祈风言简意赅,把舞步的规则和注意事项讲了一下,就让昌欢将手反搭在自己肩上,带着昌欢舞动起来。到了中午,在江祈风的带动下,昌欢已步伐自如,有了飘飘俗仙的感觉。

一连数日,江祈风带着昌欢,在舞厅里斯混,慢慢的,昌欢也适应了这里的光线和气氛,跟江祈风也亲近起来,渐渐的放下了戒心,把他当成了知心的兄长。

周五,二人上午跳完舞,江祈风要了个包间,带昌欢进去,点了几个果盘和甜点。江祈风挨着昌欢坐下,说说笑笑,吃了点东西,江祈风忽然握住昌欢的手,眼神怪异地盯着昌欢,低声告诉她,“我真的喜欢你啦。”

对这种说法,昌欢一点也不意外。几天相处,她不否认,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风度翩翩、谈吐优雅的有钱大佬了。此刻,昌欢闭上眼睛,偎在江祈风怀里,并不说话,只用心体验此刻二人世界的幸福,仿佛又找回了中学时恋爱的那种感觉。

江祈风果真老到。他并不着急,也不忙乱,显得异常稳重,并不说话,只是用嘴唇,像蚂蚁一样在昌欢脸上爬着,让昌欢瞬间产生了快感,接下来,用舌尖,跟着是那蜈蚣脚爪一样的手指,从昌欢的胸口缓缓向下方滑去,在她下身处,停留下来,不住地抚摸舞弄着。昌欢也不拒绝,这一切,是她早年渴望从丈夫那里得到,而丈夫却没满足她的,如今,这个英俊的男人给了她,她尽情享受着这种乐趣,一会功夫,就亢奋起来,忍不住浑身开始扭动。江祈风眼见火候已到,身手敏捷,三两下脱掉昌欢的衣服,做成那事,直做到出了一身风流汗,情枯意尽,方才罢休。昌欢如痴如醉,如酥如麻,从懂事时就渴望的东西,如今美满地得到了,大告成功,心满意足。

“你结过婚啦?”稍事休息,江祈风问。

“结过,”昌欢闭着眼睛,一边品味将要消失的滋味,一边懒怏怏地说道,“我还有个儿子,两岁了。你哪?”

江祈风并不惊讶,淡淡地回了一声,“彼此彼此啦。我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他们是异母同父啦。”

以后的几天,江祈风又向昌欢传授了一些工作技巧。

下个周二,昌欢上班时,江祈风告诉昌欢,“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正式工作了。我让王秘书通知司机啦,以后公司的车,派给你专用啦。”

昌欢稍稍感到有些准备不足,问道,“你还没教我,招揽什么样的客户,才符合咱们公司的业务?”

“当然是所有有钱的人啦。”江祈风有些不耐烦,“记住啦,咱们是投资历公司啦,所有有钱的人,只要把钱带到咱们这儿来,都可以在这里赚到钱啦。”

昌欢听过,还是有些不解,怕再细问,会惹江祈风不痛快,便打算先去试一试再说。正要转身离去,江祈风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昌欢,笑了笑,叮嘱道,“对啦,你要去的地方,人员杂乱得厉害啦,也不是什么样的有钱人,都能招揽的啦,红白道的,尽可招揽啦,若是那黑道的,且莫沾惹他啦;再有,仔细碰上深喉啦,那种人,可要躲他远些啦。”

“什么是深喉?”昌欢问。

“就是警方的眼线啦。”说完,又怪异地盯着昌欢,嘱咐一句,“千万要守住底线啦,失了底线,鱼就不会咬钩啦。”

昌欢这回听懂了江祈风话里的意思,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到了舞厅,昌欢拣了个迎眼的茶座坐下,侍应生过来时,昌欢扔出十块钱,要了一杯冰镇汽水,随后两眼开始往舞池里扫瞄。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口走进五位客人,一色是西装革履。这些人面色灰紫,皮肤粗涩,眼神里还没褪去从荒野带来的野味儿。虽说西装是新的,皮鞋也锃亮,衬衣领洁白,打着光鲜的领带。可这些衣服,穿在他们身上,总觉得不那么合体,好像是临时从哪里借来的,随便穿在身上。一行人的神态,却个个趾高气扬,一望而知,是新近发了大财的暴发户。昌欢忍不住,在五个人身上多打量了一会儿。

一行人拣了个茶座坐下,向侍应生打了个手势。侍应生走过,记下他们点的酒水,过了一会儿,就端过一堆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几个人开始喝着,说笑着,眼睛贼溜溜地在舞厅来回扫动。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轻人起身,走到昌欢身边,操着本地土气的方音,故作斯文地说,“小姐,能和我们老板跳个舞吗?”

本地人对陌生女性称“小姐”,是极不礼貌的一件事。昌欢听过,面带不悦,哼了一句,“我不是小姐。”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如果你们老板愿意话,可以让他亲自来请我跳舞。”

那年轻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收起笑脸,肃然起敬,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回到自己的茶座。昌欢拿眼角瞥过,见那年轻人把名片递给一个中年男人,旁边的一群人,也都欠起屁股,抻着脖子看那名片。昌欢猜测,那中年人,就是年轻人说的老板了。果然,几个人喳喳了一会儿,那中年人起身,向昌欢走过,到了身边,强装笑脸说,“甄经理,能请你跳个舞吗?”

听这土味十足的方音,昌欢觉得好笑,只是想到自己的本职,便忍着笑,道了声,“谢谢。”起身和那人一块走向舞池。此人显然是刚刚学会了舞步,两手僵硬地领着昌欢,甚至在第一个慢四步结束时,踩了昌欢的脚。此人中等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一双眼睛,颇有特点,看人时,灯泡一样瞪着,逼视着对方。

“敢问先生贵姓?”昌欢问。

“免贵姓王。”

“不知王先生在哪里发财呀?”

“发啥财呀,”那人嘴上客气,脸上却明显表露出得意,心里正急着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昌欢。见昌欢不再发问,忍不住开口道,“带了几个人,揽个工程做做罢了。”

昌欢听了,并不表现出惊讶,只淡淡说了句,“搞工程,现在可有的赚哟。”

“赚啥大钱,混口饭喝罢了。”王老板嘴上客气,心里却得意,跟着又问,“不知甄经理的投资公司,是搞什么生意的?”

“也和王老板差不多,”昌欢漫不经心地说,心里却记着江祈风的叮嘱,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定要把话说到对方感兴趣的兴奋点上。一句说完,昌欢观察着王老板的反应,见王老板眼里并没闪现兴奋,便知刚才说的,力度不够,又补了一句,“我们在这里,主要是和市政府合作,开发一个旅游项目,在凉水湾修建一个旅游度假村。”

“噢?”昌欢明显感到,王老板的手抽搐了一下,灯泡一样的眼睛放出光来,“这么说,现在外面传的凉水湾旅游开发项目,就是你们做的?”

“正是。”昌欢说。

“唉呀!”王老板松开昌欢,惊叹道,“王某真是有眼无珠。走,到那边坐坐。”说着,拉过昌欢,回到茶座,喊来侍应生,又要了杯咖啡,冲着身边的人喊着,“咱们真是睁眼瞎呀,财神爷到了身边,愣是认不出来。”说着,把昌欢投资公司的情况,添枝加叶地吹了一通,听得一圈人咧着嘴,涎水从嘴角流出。

一圈人闲谈了一会儿,王老板喊来侍应生,就要开包间。昌欢听了,当即问道,“王老板,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甄经理有话,尽管讲。”王老板嬉笑着说。

“王老板开包间,不知是和弟兄们自乐,还是请我?”

“当然是请甄经理呀。”

“那就不必了。”昌欢说。

“嗯,随便坐坐嘛。”王老板紧持。

“王老板,咱们在商言商,追求利益最大化,是咱们商人的本分。我端公司的饭碗,替公司谋利,天经地义。王老板有话,直讲无妨,要不然,白花了王老板的钱,又不能替王老板谋得好处,叫我心里不踏实呀。”

“甄经理真是爽快人,那我真人面前,也不讲废话,”王老板向昌欢欠了欠身,说道,“贵公司开发这么大的项目,想必土木工程量也不小,甄经理要能有所偏爱,拿出一两个工程给王某,王某绝不是知恩不报的那类小人。甄经理请放心,抛除当下行面百分之十五的折扣规矩,净利部分,我和甄经理对半,甄经理看,这总算可以吧?“

昌欢听了,淡笑一下,说道,“一听就知道,王老板是豪爽之人,必成大器。只是公司授权有限,项目立项、工程招标这类大事,都是总裁一人定夺的,恐怕我是沾不了王老板的光了。不过近水楼台,帮王老板引见给我们总裁,这种忙儿,我还是能帮得上的。”

昌欢言犹未了,王老板一拍大腿,当即表态,“这就够了!”说完,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水沓钱,递到昌欢身前,“区区小意思,不呈敬意,甄经理不要见笑,来日方长,等王某赚到了钱,定有重谢。”

昌欢拿眼扫了一下,估计这沓钱,差不多有一万,心里稍稍有些激动,嘴上却装着不为所动,推辞道,“王老板的好意,我领了,这钱,请收起。我为公司效力,领取公司薪水,怎么好吃里趴外,另吃外快?”

“甄经理言重了,”王老板争执道,“这是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和公司无关。甄经理要是不拿,就是睢不起我王某,把王某当外人啦。”边说,边硬把钱往昌欢包里塞。昌欢坚持不过,只得收下。坐了一会儿,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看看时间不早了,昌欢问,“王老板打算什么时间去见我们总裁?”

“当然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去。”王老板涎着脸说。

“正好,今天我们江总裁没外出,”昌欢说,“那我就带王老板过去看看吧。”说完,拎着手提包,站起身来,看了看桌边的几个人,对王老板说,“我的车里,坐不下这么多人,这几兄弟?”

“好说,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递给那几个人,和那几个人耳语了几句,跟着昌欢出去了。

公司的司机,用国际标准的上下车礼仪,请王老板上车,已把王老板唬得肌肉痉挛,公司现代化的办公场面,更让王老板心跳加速,哪里还敢对公司的实力有半点疑心?

进了总裁办公室,昌欢只把王老板的情况介绍了大概,江总裁就急不可待地和王老板大谈公司在这里的投资意向,捧出一堆文件,送到王老板面前。里面有投资开发凉水湾旅游度假村的投资意向书,市政府审批项目的红头文件,公司与市政府合作开发的意向书。看得王老板眼花缭乱,不等看清上面的一行字,江总裁已把一大堆文件送进保险柜里,笑着拉过王老板的手,坐到沙发上,一问一答,谈起生意上的事情。

江总裁一口粤地方言,听得王老板云山雾罩,必须经过甄经理恰到好处的翻译,王老板才能理解个大概。

眼见王老板对度假村的项目极有兴趣,江总裁提议,带王老板亲自到现场考察一下。王老板哪里肯放过眼下这样的机会?对江总裁的建议是言听计从,站起身来,像小鬼见了阎王爷,紧跟在江总裁身后,到度假村项目现场去了。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凉水湾。凉水湾是本地一处有名的海滩,水深沙净,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岸边有怪石嶙峋,远处水天相接,波谷中渔帆点点,海天间群鸥盘桓。江总裁带着王老板登到一处高地,挥手向远处比划了一下,激昂地说,“这一千亩地,你们市政府已经批给我啦。就是太小啦,不够用啦,我不同意啦,跟你们市政府提出再给两千亩啦,你们市政府正在研究啦。”他指了指脚下的高地说,“这里我要建一个高尔夫球场啦,按照国际标准啦。”转过身,又往远处指了一下,“那里要建别墅群啦。”侧了下身,又往远处指了指,“那边要建一个游艺场啦,仿照迪斯尼的规模啦。眼下这一千亩地,哪里够得用啦?我要投资三十五个亿啦。”

在海边转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江总裁带王老板驱车返回公司。进了总裁办公室,江总裁喊来王秘书,吩咐了一声,转身把王老板领进里面的餐厅。过了片刻,餐厅派人把饭菜送来,摆到桌上。几道粤菜,和前几天招待昌欢时的一样。江总裁亲自给王老板倒了杯红酒,自己到也倒了一杯。昌欢不喝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三个人你推我让,把酒饭吃了。喊人进来把餐桌清理干净,江总裁和王老板到会客厅里坐着喝茶、闲聊。王老板没有酒量,只一杯红酒,就喝得他面红耳赤。坐了一会儿,江总裁提议大家玩几圈牌。王老板现在有求于人,对江总裁的话,哪里敢有半句违逆,顺口应声道,“中!”

江总裁心里高兴,舞动着蜈蚣脚爪似的手指,把手里的牌一通乱洗,码到茶几上,和王老板分起牌来。昌欢推说不会玩,坐在王老板身后,看王老板抓牌、理牌、发牌,手里玩弄着垂肩的长发,做出不同的手型,把王老板手里的牌,及时通报给江祈风。玩了几圈,输赢参半。江总裁忽生奇想,说这样干生生的玩,提不起兴趣,不如带点小采头,加点刺激。王老板正玩得兴起,应声附和,问多大彩头才好。江总裁说,试试手气,一圈十块吧。王老板爽快答应了。

二人较上劲儿来,半下午过去,江总裁手气不佳,一结帐,输了一千多块。王老板过意不去,心想眼下正有求于人,却赢了人家的钱,让人心里不痛快,万一生了气,心眼儿一歪,将来的开发项目,哪里还会有自己的份儿?这样想时,便要把赢来的彩头退还给江总裁,不料江总却认真起来,气哼哼说道,“王老板笑话啦?难道没听说,赌场无父子啦,愿赌服输,是赌场的信用啦,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怎么一起做生意啦?今天王老板手气好,赢了我,改天再玩,说不准你这些彩头,还要吐出来啦。”

昌欢也在一边敲边鼓,“王老板不必在意,这几个小钱,哪里在我们江总的眼里,前几天江总裁和一个朋友们玩半个小时,就出了二十万,我们江总裁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痛快儿地把彩头付给人家。”

王老板听了,也觉得自己有点小气,壮着胆子说,“中,明天我多带点本钱,和江总裁好好玩玩。”

江祈风听了这话,来了精神,瞪着眼睛说,“王老板果真是干大事的人啦,我算交定你这个朋友啦,往后生意上的事,都好说的啦。”

王老板就等着江总裁这句话,现在见这话从江总裁嘴里说了出来,像接了圣旨,咧着嘴,恭维着江祈风,“有了江总裁这句话,王某人就算吃了定心丸,以后江总裁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只要我王某能办到的,要是敢说半个不字,王某就算不是从人腚里拉出来的。”王老板用当地方音,向江祈风发了狠誓。江祈风没听懂这句狠誓,倒是昌欢听了,臊得脸都红了。

“好说好说啦,”江祈风大概猜出了王老板话里的意思,心里轻松下来,拍着王老板的肩膀说,“既然咱们是朋友啦,以后王老板可要常来我这里玩玩啦。”

真的是地干了,天上就下雨;想娘家人,孩儿他舅来了。急着揽工程,就遇见了江总裁这个财神,手里提着三十多亿,要在这里开发项目;和江总裁一交手,居然赢了他的彩头,王老板觉得今年三阳开泰,吉星高照,好运会一直伴着他。回到家里,也不多想,从银行取出十万钱,第二天一早,来到江总裁的办公室,心想,这十万块钱便是输了,也权当送给江总裁的见面礼,为以后承揽工程做了铺垫;要是手气好,再赢些彩头,那就更好了,自己留下,算是一笔外快;便是不要,奉还回去,那江祈风也算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以后揽工程时,不会不想到这一点。

江总裁在办公室里热情地迎接了王老板,攥着王老板的手,使劲摇晃了几下,嘴里不住夸赞道,“真是讲义气的人啦,讲究信托责任啦,商场上就是喜欢这样有信用的人啦。你这个朋友,江某算是交定啦。”边说边请王老板坐下,喊王秘书送咖啡来。眼睛不时瞥向王老板手里的公文包,猜测那里面能装多少彩头。

坐下闲聊了一会,谈了些开发旅游度假村的事,江总裁把话头拉入正题,问王老板是否想再玩几局。王老板正是为了这事来的,见江总裁提起了头儿,哪里会有推辞。二人站起身来,进了里屋会客厅。昌欢接过王秘书送来的咖啡,直接端进会客厅。江总裁吩咐昌欢,“甄经理,你去把王秘书喊来啦,今天我和王老板玩牌,为了公平,要找一个中间人发牌,让王秘书来发牌啦。”

昌欢得话,出去喊进王秘书,自己来到王老板身后坐下,看王老板理牌、出牌。

第一圈,王老板坐桩,手气极佳,抓过第三张,就凑成同花顺,黑桃k、q、j,押出彩头一万。江总裁虽然手里只有金花,方片4、6、9,却也不甘视弱,追了两万。王老板开牌,压过江总裁的牌,吃进江总裁的彩头。从第二圈过后,王老板的手气就漏了风,总抓不住好牌,即便抓过一两把好牌,却又总比不过江总裁。不动声色之中,江总裁的手气热得发烫,要么是大豹子,要么是大同花顺,总能压住王老板。不出一个小时,王老板包里的十万块钱全出空了。王老板腮帮子开始木胀,额头冒出冷汗来,心里却不服气,眨巴了几下灯泡似的眼睛,指着桌上的彩头说,“江总,别看今天我输了,可我不服气,不信明天再来。”

江总裁听过,哈哈大笑了几声,话里带味儿地说道,“只是随便玩玩啦,王老板不要太在意啦,大家都是朋友啦,别为了玩牌,伤了和气啦。王老板要是回去不好交代,这彩头拿回去好啦。”

一句话,激起王老板心里的犟气,犯了赌徒的大忌,红着眼睛说,“虽说我钱不多,江总不可这样瞧不起人,明天咱们再来,怎么样?”

“欢迎、欢迎啦。”江总裁一脸邈视地说,“只是王老板明天来,多带些彩头啦,太小了没意思啦。”

王老板到底忘记了结交江总裁的本意,气哼哼地扭头出了门。

眼见王老板出了门,江祈风使了个眼色,王秘书识趣地起身出去。江祈风这才从桌上抓过两本没开封的新钞,递给昌欢,“这是你的分成,在商言商,信托责任顶重要啦。”

昌欢犹豫了一下,接过钱,放进包里,一边看着江祈风手脚麻利地整理彩头,一边迟疑地问,“咱们这样的大公司,和业户做这种事,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以后的生意?”

江祈风吃了一惊,盯着昌欢看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笑了笑说,“甄经理今天做得不错啦,我早说过啦,甄经理顶聪明啦。只是甄经理有一点还没搞明白啦,那就是,商场,是不择手段的啦,抓到篮子里的都是菜啦。”说着,抓过两张钞票,捏在手里,拿出一张,对昌欢说,“好比说啦,这一张,是卖鱼赚来的啦,”又拿出另一张,对昌欢说,“而这一张呢,是走路时捡来的,现在呢,”他把两张钞票扔进桌子上的一堆钞票里,用手捣动了一会儿,看着昌欢问,“现在,甄经理还能分得出,哪一张是卖鱼赚来的?哪张是从路上捡来的啦?”见昌欢两眼发直,站着没应声,江祈风又笑着说,“商人啦,就两个字,逐利,其它的,都不重要啦。”

一通说教,并不能叫昌欢心服,不过包里装进自己该分得的钞票,比什么都好,其它的事,昌欢也懒得去想。

王老板赌气,又来当了几回送财童子,每回都输了个净光,才收了手脚。

这样,昌欢只好回到舞厅,勾搭新的主顾,不时带回公司。或者三五万,或者十几万的输下。做了一段时间,江总裁有些不耐烦,叮嘱昌欢,要钓大鱼。昌欢领命行事,果真钓到一条大鱼。此人是石化公司的财务总监,听信了昌欢的鼓动,打算把公司闲置的资金,挪动一部分到昌欢的公司,以便每个月赚取百分之十的高额利息,结果在和江总裁谈生意时,对扎金花上了瘾,前前后后,挪用公司三百多万,全在这里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