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温苧站在陈舟身后，终是没忍住问：“请问，您的老板是？”
陈舟身子微侧，冲她笑了笑：“迟宴。”
是了，果然是迟宴。
这偶遇频率还真像是刻意安排的，她很怕会被对方怀疑是别有用心。
攥着雨伞的手不知觉用力，她轻抿嘴唇，声音轻轻地：“要不还是您帮我把伞还给他吧。”
本打算签完合同去趟医院，才顺手带了出来，这会儿被拿在手上，倒像是把“刻意制造偶遇”这个罪名坐实了。
此刻她就好像是那种拿着物证来找负心汉讨说法的女人。
雨伞瞬间变成一块烫手的山芋，她好想赶紧丢掉。
陈舟短暂愣了下，而后打趣着：“别了温小姐，我可不敢。”
跟在迟宴身边时间不算久，被他派出来亲自接待的客人却唯独眼前一人。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他就怕自作主张做了让老板讨厌的事，那他欠的债就更还不清了。
温苧没懂这回答什么意思，撩起眼皮瞥他一眼，电梯蓦地到达顶层，她也没机会深究下去。
被带领着走进办公室，陈舟吩咐门口秘书备两杯咖啡端进来，而后将温苧安顿在办公室后便打算暂时离开。
温苧随即叫住他：“留我一个生人在这，不太好吧。”
受专业所影响，她对各种家具摆件多少也有些了解，这办公室里面陈列的物品各个精致华丽，看起来都价值不菲，随便拿走一两件都够她混吃等死好一阵子了。
把第一次见面的人留在这，也不知是助理心大还是过于信任她。
陈舟站在门口，临关门前对她说：“不碍事，温小姐待着便是。”
她要喜欢，哪怕搬回去两件也行。
只是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主要怕吓到还身处状况外的女人。
温苧：“……”
目送陈舟离开办公室，她更加确信了，一定是陈舟心太大。
她脱掉风衣挂在门口衣架上，而后缓身坐上沙发，也不打算四处乱看，毕竟主人不在，她做太多动作会不礼貌。
不多会儿，秘书端了两杯咖啡进来，搁置温苧面前矮几上，而后起身退出去。
她盯着面前两杯咖啡，眉头不自觉蹙起，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却上来两杯咖啡。
莫不是让她一个人都喝了吧？
迟宴一进门，便撞见温苧正一脸凝重地盯着咖啡杯，好似在琢磨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就连他开门的动静都没听到。
与上次见面又有不同，她身上多了少许成熟的气质。
紧身白色衬衫勾勒出身体柔美的线条，双腿并拢侧放着，即使是在沙发上，也始终保持着端坐的模样，形态端庄得体，丝毫没有因为四周无人而散漫下来。
仿若每次见到她都不太一样，却都是极其适合她的打扮。
门口脚步声逐渐靠近，温苧这才听到动静，侧目轻瞥，而后立刻起身：“迟先生，真的是你啊。”
不知为何，她跟迟宴相处时，总会不自觉放松下来，就连跟他说话都不似平常对旁人那般拘谨，好似很随意地在和认识许久的老朋友打招呼。
他轻嗯一声，上前两步，打算坐在她对面沙发上。
两人先后落座，陈舟随后拿着大堆文件走进办公室，习惯性朝办公桌看去，而后才发现两人是坐在沙发区的。
他有片刻愣神，简直不敢相信。
他的老板难得配合客人，要知道这套沙发自置办回来便一直被当做摆设，几乎没什么人坐过，更别提坐在上面谈公事。
迟宴朝他眼神示意，陈舟了然，将文件搁置矮几上。
“迟总，这是合同。”
捕捉到关键词，温苧这才想起她来这儿的目的，拿出手机看了眼，差不多是到负责人约见面的时间。
她从沙发旁抄起雨伞，将一端递给迟宴：“迟先生，伞还你，我待会儿还有重要的工作要谈，就不打扰你了。”
前台是靠这把伞认出她的，她便理所当然觉得助理会带她上来，也只是为了让她还伞。
他一怔，随即轻笑出声，眼底染上笑意：“原来在温小姐心里，我竟是这么无聊的人。”
亲自派人把她接来，只是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温苧赶忙解释：“不是的，我没这么想。”
迟宴见她当真了，便不打算再逗她，闷笑出声：“开个玩笑，别在意。”
陈舟将合同摆在温苧面前一份，不同于带她来时状态懒散，此刻已然转换成为专业的总裁特助。
“温小姐，迟总这次约您见面，是代表寰宇集团与W工作室进行项目签约，请您先仔细审阅合同内容，若是有不懂或者觉得不满的地方，可直接与我提出，我会立刻跟项目团队商量后做出令双方都满意的修改。”
温苧有点怀疑，这还是刚才随时随地都在跟她说笑的那个特助吗，人设切换也太自如了。
她身子前倾，从桌上拿起合同。
内容很多，但多以W工作室的利益为优先，条件极其迁就乙方。
她只看了几页，便将合同重新放回矮几上。
对方既是寰宇，那就肯定不会在合同上做手脚。
陈舟见她没继续看下去，赶忙询问：“温小姐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吗？”
她摇头，看向迟宴：“迟先生，我能问个合同以外的问题吗？”
迟宴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漆黑眼瞳浅含笑意，颔首道：“当然。”
“这次竞标的最终决定人，是您吗？”
“是。”
温苧深呼吸，继续问下去：“那我再多嘴问一句，您最终会选择W工作室的理由是什么？”
明明比她工作室更优秀的团队不在少数，她绝对算不上是最好的选择。
男人眉梢轻挑，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问题，半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时不时轻点两下，而后反问她：“可不可以先说说，为什么会问这个？”
温苧将背包搁置在腿上，一方面是用来遮挡住短裙所带来的尴尬，更多则是为了缓解紧张感。
她总喜欢在紧张时攥点什么，眼下唯一能摸到的也只有腿上的包。
直至背包的外形被拧到微微变形，她才逐渐松了口。
“因为我觉得，W工作室还配不上这么完美的合同方案。”
她有些打退堂鼓了，尤其在看到合同内容后，她更怕做不到对方所预期的程度，项目一旦在她这个环节出了错，耽误的则不仅仅是寰宇一个甲方。
她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沙发区靠近落地窗前，正午的阳光悄然无声照进总裁办，一室温暖。
迟宴身处逆光中，双腿交叠而坐，黑色碎发被照出斑驳光影，眉眼弯出一道浅淡弧度，而后低沉声线夹杂着笑意落入她耳畔。
“看起来，我和温小姐的理念似乎存在一些偏差。”他语气极慢，似是怕温苧漏听，一字一句道：“会选择W工作室，恰恰是因为，我觉得它各方面都很合适。”
也是众多参与竞标的设计院中，最为合适的那个。
他曾亲自去现场考察过W工作室所参与的项目。
在那些建筑上所见识到的设计理念，以及不受约束的设计风格，只瞬间便吸引了他的注意。
若说当初邀请温苧参与竞标是他存在私心，可结果却是极其公正的，绝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温苧最终签了合同，她承认，迟宴的那些话是起到了很大作用。
早已习惯身边人对她能力的各种否定，以至于逐渐迷失初心，甚至不断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建筑设计。
也是在众多质疑声中，措不及防听到有人还在鼓励自己，哪怕那声音微乎其微，她也想再尝试一次，若是结果不尽人意，至少努力的过程是值得怀念的。
温苧将工作室各种印章装进背包，而后起身朝迟宴身处右手：“迟先生，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迟宴随之起身，递出手。
她的皮肤极嫩，五指纤细，骨节触感十分明显，掌心温度有些潮热，似是之前过于紧张而发了汗，即使水分早已蒸发，握起来还是能感受得到。
短暂的握手后，温苧打算离开。
他蓦地开口叫住她：“温小姐。”
温苧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他微低着头，认真注视她，半晌，嘴角绽出一抹浅笑：“饭点了，不如一起吃个午饭？”
温苧眨眨眼，而后点头，声音听起来温柔乖顺：“好啊，我请你。”
是该请甲方爸爸吃饭的，她差点忘了规矩。
以往签合同都带着孙雨涵，全程由她交谈，自己只负责在一旁审查合同内容，等确定合作后再一起出去吃顿饭。
大多数情况下她是不参与的，只因宋子译不喜欢她过多社交，毕竟在他眼里，她要做的只是待在工作室安静完成本职工作。
至于应酬什么的，只管交给孙雨涵便好。
她那时只觉得他是在保护自己，怕她没什么实际社会经验，出去迟早会遇见不好的事。
也是后来宋母无意间说漏嘴，有朋友无意间撞见她陪客户吃饭，跑到宋母面前阴阳怪气，道她宋家的准儿媳妇，怎么还沦落到要去陪客户？
宋母被塑料姐妹明目张胆嘲笑，一时气不过，喊去宋子译一顿说道数落，之后宋子译便劝她不要再出去应酬。
左右她是不喜欢那种场合，对于他们的要求也没说什么，只是委屈了孙雨涵总要帮忙善后。
路上，迟宴询问了她想吃什么，或者有什么推荐。
他刚回国，对附近的餐厅还不算熟悉。
温苧垂眸思考，侧头看他：“粤菜好嘛？我知道附近有家还不错。”
迟宴眉眼带笑，微微颔首：“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是温温事业上的一个小小过渡，下章开始就是感情上的修罗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