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万维噎了一下。

又想了想,确实很难反驳。

刚彭依白进门的时候,千嘉言那完全称不上演奏的演奏正好开始,她看过去的时候,眼睛都亮起来了,要仔细看,还能看见她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多好的表情啊,不是看上了这个狗比,还能是为什么呢。

总不能是对钢琴最纯粹的热爱吧!

而且她甚至为了他,记住了这破奶茶的名字。

万维往旁边看了一眼,其实很难说服自己,这玩意是奶茶。

花花绿绿黏黏糊糊。

这他妈不是一杯粥吗?

不过千嘉言并没有碰彭依白给他的那杯奶茶,刚才彭依白放在哪,就一直在那没动过。

万维盯了他一眼,用眼神暗示这狗比赶紧给个面子。

这姑娘现在可不止是他的迷妹,还是他们琴行的未来!

千嘉言玩着手机抬眸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到他的意思,反正过了一会儿把手机放下,也没提奶茶的事儿,就说:“不是要拆快递?”

万维悬着一颗心嗯了一声,几个人又开始忙碌,过了半小时,看见门外快递那明黄色的小车出现,瞪着千嘉言的样子就差薅住他领子大喊一声:你这狗比!

你懂点礼貌吗。

人家特地买的!就为了给你!

“哦,是这样。”

狗比把吸管怼进去,好像才想起什么,慢条斯理地解释了一句:“奶茶我只喝全糖。”

万维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彭依白那杯奶茶上写着的,确实是七分糖。

看着千嘉言那副无所谓的拽样儿,万维心想完了,完犊子了,这再怎么好脾气的姑娘,脸上都挂不住,这还来他们琴行干个屁。

他心如死灰,沉吟片刻,已经开始思考如果真的要在千嘉言和彭依白之间选一个,该怎么办,就看彭依白那双大眼睛不光没有晦暗下去,反而猛地亮了起来。

万维:?

“哦,原来你不喝七分糖啊。”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已经都快掩不住了,抿着嘴唇那嘴角还有点儿往上扬的架势,满脸只写着俩字:好!耶!

只见她跃跃欲试地走过去把奶茶拿回来,手已经把吸管包装都撕开了,眼睛还不忘瞄着千嘉言,谨慎地征求他的意见:“那我喝了?”

“……”

你没脾气是么?

千嘉言手上拿着刚喝了一口的奶茶,感觉那些小料都一股脑地堵在了自己的喉咙口。

说不出话来。

“……随你。”

漂亮!

旁边万维简直想给彭依白鼓掌。

看来这姑娘,是真有点东西啊。

笑得可可爱爱,实际铜头铁臂,刀枪不入。

牛逼啊!

肖邦看着彭依白兴高采烈地戳开奶茶的塑封,有些不明所以:“千嘉言,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吃甜的啊?”

“他从小就这样,也不知道那肠胃构造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一天吃那么多甜的,不长痘也不发胖。”万维赶紧顺着肖邦的话题往下走,“之前有的时候比赛都得带包糖到后台候场,说是不吃找不着状态。”

“比赛?”

果然钱是钱货是货,这杯加料太多,彭依白吸一口,咽都咽不下去,只得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跟着问。

“啊,小白你还不知道吗?”肖邦已经跟彭依白混熟,顺嘴给她起了个昵称,开始向她正式地介绍自己的偶像:“千嘉言是专门的比赛选手,五岁多的时候就跟着他师父拿过金奖了。”

“是吗,这么厉害啊!?”

“我出去一下。”

这边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千嘉言站起身,拎着奶茶转身就往外走。

万维问他干嘛去,他懒洋洋地丢下一句:“不知道,等他装完逼我再回来。”

“……”

千嘉言走后,肖邦更是不加掩饰:“小白,你看看你身后。”

彭依白回头,“怎么了?”

这个陈列柜,是刚才千嘉言的奶茶还没送来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一起整理好的。

过程中,肖邦主要负责拆快递盒,彭依白负责拆里面的气泡纸,千嘉言个子高负责摆放,而万维负责指挥。

她大概知道自己拆的都是些奖杯和证书,但因为肖邦那边拆盒太快,也来不及仔细看,就稀里糊涂给千嘉言递过去了。

“你看看这陈列柜,你仔细看看!”肖邦耐着性子给她提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彭依白是真没发现,在肖邦的指示下,迷迷瞪瞪地退到琴行门口看全景。

刚在拆快递的时候,她就听万维说过,这个陈列柜是定制的,因为市面上现在这么高这么大的,单格尺寸要么太大要么太小。

当时她已经观摩过整个空柜子,当时没发现什么,就觉得这柜子特别高特别大,心里想的是万维真的挺厉害,才二十七八岁,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可以展示的赫赫勋章。

彭依白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旁边的肖邦,在他热烈的眼神邀请下,重新凑近到陈列柜前,盯着面前那座水晶奖杯,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终于发现,奖杯的底座上,写着千嘉言的名字。

她“哎?”了一声,又往旁边看,顿了一下,再往后退两步,又“哎?”了一声。

这琴行有二层楼。

这陈列柜贴着墙,顶着天,立着地。

整整一面。

密密麻麻。

居然,

全部,

写着同一个人的名字。

“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横扫国内所有钢琴赛事,拿到大满贯了。”旁边的万维现在想起千嘉言临走前那副‘这逼装得我好尴尬’的表情,还忍不住笑,“哦,大满贯的意思,就是全部都是金奖,和体育运动员一个逻辑。”

这么多!

还他妈的——

全、都、是、金、奖——!?

直至此刻,彭依白终于意识到,之前她觉得这个哥的声音和电视上那个人有点像,并不是错觉。

而是他们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吗!

见彭依白终于懂了,旁边的肖邦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而且这里的奖杯都是国内比赛的,他国外那些世界级比赛的奖杯和证书都在他老师那,跟个宝贝似的,根本舍不得拿出来!”

“……”彭依白猛地回过神来,但因为当下震撼的情绪有点难以消化,为了不被旁边的人听见,还特地侧过头去,才小声地骂了一句:“靠!”

想想昨天她还觉得这哥好狂。

她怎么敢说人家狂啊!她怎么配啊!

那是狂吗,那就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

这股震撼的情绪持续了大概十分钟才逐渐消退,在这段时间里,彭依白一边听万维给她介绍琴行前台的工作范围,一边不知不觉把给千嘉言买的那杯粥干掉了一大半。

“然后我们琴行的工作时间一般是上午十点到晚上六点,中午十二点到两点午休,周末的话提早一小时,九点开始。”

万维还在仔细地跟她说明工作相关的内容,“然后每周你可以选一天作为你的休息日,因为暑假是招生的高峰期,所以休息会比较少……差不多就是这样,你看还有什么疑问?”

“我没什么疑问……哦对了,”彭依白捋了一下,觉得无论工时还是时薪,她都还算比较满意,只是还有一点。她指了指琴房方向:“我午休的时候,可以弹一下咱们琴行的钢琴吗?”

“当然,随便弹!”万维非常爽快,“之后我们书柜里会放一些教材,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拿去用,注意不要在上面写字,或者留下折痕就可以了。”

两个人约定明天开始,谈好工作上的事情,彭依白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彭依白走后,迷弟肖邦又从前台冒出头来,追着彭依白的背影,有点好奇地问:“你这是哪儿找的美少女啊,还是个高中生,怎么认识的?”

万维简单地把前一天的事情向肖邦简单说了一下,肖邦立刻一拍桌子:“这我懂啊,我过来人,我们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为了接近校草啊级草啊那种帅哥,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我看过好多。”

“帅哥嘛……不就这样。”只是万维是真没想到彭依白会这么积极,说着又侧头看了一眼琴行大门方向,叹了口气。

这狗比也不知道去哪了,人姑娘冲他来的,他跑得比谁都快。

肖邦也叹了口气:“还好我学生时代没长成他那样,要不然我天天忙着早恋了,哪还能拉进中音。”

“嚯,你长得其实也……”万维习惯性地想接‘也还行’,但仔细一看前台后面伸出来的那颗脑袋,瘦到略微有点凹陷的脸颊配上那两绺鲶鱼似的小胡子,顿了两秒,接说:“但是你进中音了啊!”

“……你骂人好难听。”肖邦白他一眼,懒得多说,话锋一转问:“千嘉言这次准备在青城待几天?”

万维知道肖邦的意思。

对于他们这些学乐器的人来说,其实不存在真正的休息和假期。

哪怕是比赛刚结束,在家里休息的时候,也必须练琴。

毕竟乐器属于技术类,脑子说自己还记得可没用,脱手一天,手感就生了。

“今年张教授应该会让他去肖赛吧?”万维还没说话,肖邦又开始自顾自地推测:“这不是正好,今年正好到了肖赛的报名年,他也高考完了,可以专心冲击比赛。”

肖邦说的这个肖赛,全称叫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在肖邦的故乡波兰举行,受当地政府赞助,是全世界最著名的钢琴赛事之一。

不同于其他钢琴比赛,希望广纳选手,各个年龄段的都欢迎,会给选手按年龄分组,将年纪相仿的选手聚到一起竞争,肖赛的定位很明确是顶尖高手的角逐,为了避免年纪差异带来的不公平,直接设置了年龄门槛,最低不能低于十六岁,最高不能高于三十岁。

这么多年,虽然张瑜实跟谁都没提过,但从他生平经历也能看得出,当年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因为年龄超过了肖赛的上限,之后一直在遗憾与其无缘。

所以早在张瑜实刚收千嘉言的时候,圈子里就有人推测,他是想从小培养,让千嘉言代替自己完成未完的梦想。

尤其是后来师生俩一路高歌猛进,千嘉言成为了张瑜实手头上这么多年来,唯一一张无往不利的牌,千嘉言会进军肖赛这件事,不管国内外这些眼睛看不看好,但大家都默认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估计今年……可能有点难。”

而肖邦所说的报名年,则是因为肖赛每五年才举办一次。

结合上肖赛的年龄限制,其实就等于说,一个钢琴手一辈子能参加肖赛的机会,最多只有三次。

万维确实,太清楚肖邦为什么会这么问了。

“我还没跟你说,千嘉言他这次回来,不是来度假的。”

万维这个琴行地方确实选得不错,左边是居民区,右边是小学,附近还有一个中学,而且因为青北路的房租确实贵到咋舌,整条路上都找不到一家竞争对手。

他看向窗外,豫圆小学已经放学了,小学生们成群结队,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路过琴行门口,偶尔侧过投来往里好奇地张望一眼,又快速地走过去,在初夏明烈的阳光中,充满了盎然的生命力。

“他说他不想弹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