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泞,她说大家的物件分开用比较好,因泞有一些小洁癖。”
“那大一时候呢?她忍过来了?”
“可能吧,我也是这学期才知道她洁癖的。”
龙七点头:“你们的剧本怎么样了?”
“嗯,”伍依珊急于说话,咽下刚喝的一口水,“我也想问你来着,你的剧本搞定没有?因泞把台词发我们了,就等排了。”
“我好了。”
“你好了?”
“我把文件发你一份吧,”龙七下载了靳译肯给她发的翻译,转发给伍依珊,“一到五章都有,你们可以看一下自己的人物。”
“这么好的啊。”
……
……
和伍依珊的关系稍微近一些后,周一到周五有课时,终于有人充当人体闹钟喊她起床了。
表演课是在周五,在这之前的几堂形体与文化课上,龙七都挑着靠角落的位置窝着,龙梓仪这回真能憋,一句骂她的都没有,但龙梓仪手段也黑,把家里的监控给关了,手机连不上监控,看不了七戒和悟空,搞得她郁闷一整节课,临下课抬头时,发现傅宇敖来上课了。
他和葛因泞坐在靠前排的位置。
这几天都是这样,他要么不来上课,要么就跟葛因泞粘在一块儿,那一条道歉信息之后也没再发什么信息,周日傍晚那个吻也没被什么人察觉,不然风声早就传出来,如果就这样归为平静的话也挺好,她没再玩手机,开始研究《灰烬》这本。
苏索这个人物,靳译肯给的翻译里已经非常详细地概括了前五章里的遭遇,是主角家族的帮佣,一个有点儿精神分裂的中年女人,白日里泼辣精明,夜里则神神叨叨,挑战性有点大,她那一礼拜每天都去离学校三条街远的菜市场门口坐着,观察一些年近四十女人的走姿,神态,又看了好些表演书籍和相关电影,算是把这个人物吃透了,而当初把文件给伍依珊的时候,就知道伍依珊能代替她把翻译都转给各个人,省心,所以大家的配合度都很好,每到晚上八点就是四个女孩在宿舍集合排练的时候,葛因泞的内心戏与眼神戏比较好,以静制动,非常有感染力,这点龙七承认她比较牛,她还“屈尊降贵”给邬嘉葵发过信息,“请”演技登峰造极的她指导自己如何饰演一个精神分裂的女人而不过于夸张,结果人邬嘉葵以为她账号被盗了,把她拉黑了,一个小时后通过方璇确认身份后才加回来,发来一句:演你自己。
……
所以说这辈子跟邬嘉葵也就互撕的情谊了,没法好,真没法交朋友。
龙七后来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演了。
所幸演得也没错,周五的表演课呈现出来的效果挺好,老师给了个好分数,也重点表扬了她们这一组事前准备工作充足,临下课时,老师还点了龙七的名,问她的作品是不是这几天上映。
老师指的是她和臧习浦拍的《冷蝉》。
龙七说对。
老师说行,冲她今天表现,改天去影院捧个场。
伍依珊马上顶她手臂:“夸你呢。”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那天晚上,葛因泞破天荒地喊她参加班内组织的周五派对。
听说是每周都有,地点在昭华馆的清吧,傅宇敖驻场的地方,之前没喊是因为跟她还不熟,龙七是从伍依珊口中收到这个邀约的,那会儿在宿舍,葛因泞已经在清吧了,那林还在浴室化妆,伍依珊在收拾回家的东西,龙七避嫌,不打算去,正拿着手机忙着向卢子牧打探龙梓仪现在的状态,她怕自己一回家门就被打死。
“你真不去?”伍依珊问。
她说她真不去。
浴室门开,那林听到了龙七给伍依珊的回应,从衣柜内挑外套穿上后,说:“依姗能帮我个忙吗,去隔壁问颜颜借一下卷发棒。”
龙七微微抬眼。
等伍依珊出门,那林果然靠上她身边的桌沿:“龙七。”
“嗯。”
“我跟你直说好了,因泞一直介意你跟傅宇敖之前的事,但是这次排演之后,她对你有改观,今天晚上她想把事情都谈清楚,毕竟还要同窗三年,大家都不想不爽快,我请你还是去吧。”
心内烦躁地倒吸一口气。
她抬额:“几点结束?我这周住宿舍,不想错过门禁。”
傍晚六点,到达昭华馆的清吧了。
之前次次来昭华馆都直捣yè • chǎng,现在恢复大学生活,反而来清吧的次数增多,场内挺热闹,傅宇敖已经在台上了,包桌的都是自己系里的同学,正兴致高昂地谈天说地碰酒杯,葛因泞在上回初见时的老位置坐着,那林和伍依珊也已经在那桌聊上了,伍依珊朝她挥手,龙七绕过人群,抽椅坐下的时候,葛因泞在对桌安静地看着她。
台上,一曲刚毕,傅宇敖的头顶打着光,眼睛,唇下,衣服褶皱处皆是背光的阴影,场内音乐由燥转静,切进一首莫文蔚的《外面的世界》。
龙七叫了杯凉茶。
伍依珊首先开口破的气氛,说:“龙七你不够意思啊,《冷蝉》这都快上了,都等着你给我们电影票呢,得去影院给你捧场去呀。”
“还以为你们没兴趣看。”
“咱老师都发话要捧场了,那我不得观摩一下。”伍依珊是真的会找话题,循序渐进顺杆上爬,“说起来这回排演多亏你给的那套剧本,可真牛,对吧因泞。”
话茬丢了过去。
“是,有团队的人就是不一样。”
葛因泞这么接。
然后伍依珊也没话应了,龙七开始觉得那林那套说辞纯粹是骗她来这儿挨讽的,短促地笑一声,拿手机准备起身,葛因泞这时又说:“所以正式排演前,我以为你是靠团队的那种人。”
……
缓住。
或许是因为此刻灯光昏暗,或许是曲调悠扬,或许是傅宇敖正在唱的歌,也或许是葛因泞在事前喝过三两杯小酒,状态微醺,显得此时此刻有点感性,状态无比清醒的龙七看着她,听她说:“我从小最看不起一种人,有条件却不努力,不努力却还能有机会,有机会又糟蹋,龙七,我之前认为你就是这种人。”
……
“我也确实一直对你有芥蒂,但不是因为傅宇敖,不是那种喜欢来喜欢去的小家子气原因,我对你最大的不理解,就是为什么像你这样不努力的人偏偏有一大堆机会,一大堆别人梦寐以求,你却嗤之以鼻的机会。”
葛因泞的脖颈因为酒精原因泛红,看来是真喝多了,把真心话都吐出来了,那林和伍依珊都看着她俩,龙七不出声。
她想起班卫说葛因泞是邵国桉的侄女这回事,又想起班卫说葛因泞在《边境》里也有一个小角色。
小角色,小角色。
之前在臧习浦的推荐下,邵国桉在《边境》中给龙七留过一个女二的角色,但当时她因为不喜欢剧本而拒绝了。
于是就听懂了葛因泞这句话背后的抱怨,龙七的手指在桌面点动了一下:“机会也分好坏,也讲究合不合适,你在这个位置不理解我,也有大把人在她们的位置不理解你,你的底子条件那么好,厚积薄发,谁知道将来谁比谁牛。”
葛因泞笑一声,挺短促,带着酒劲:“说官方话我说不过你。”
这一瞬间让龙七想起那个高中时候的自己。
骄傲,孤独,倔强。
“总之,龙七,”她起身,“从现在开始,就当我们重新认识,我为之前对你的错误偏见道声歉,我不能再多喝酒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她把龙七还没喝的凉茶拨一半到自己的杯子内,这行为一看就是喝多了的人干出来的,葛因泞的手腕看着也有点飘,龙七甚至觉得这姑娘跟她一样,此刻感性,到了明天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又把她当仇人似的。
这么想着。
但葛因泞撑着桌子,将杯子碰向她的时候,她还是一言不发地将茶喝了。
台上,傅宇敖那首歌唱到了副歌部分,略显悲戚的调子中响起鼓点,葛因泞在灯红酒绿中喝掉茶,随后这个谈话就好像结束了一样,她捋起自己额前的发,略显疲惫地拨开人群,也不管这桌的人了,朝着前边的唱台走。
“葛因泞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她来亲戚了?”龙七放了杯子就问。
“我不知道,但我也觉得她今天看上去不太正常。”
伍依珊说着,看那林。
那林对着手机自拍,半晌,应:“傅宇敖跟她吵架了。”
说这话的功夫,葛因泞已经走上台,打断了正在唱歌的傅宇敖,像是晕乎了,抱着他的肩,将脑袋靠在他的脖颈边,傅宇敖起身扶住她,四周桌的同学都起哄,傅宇敖对着话筒说:“你们先玩。”
然后扶着葛因泞下台,两人往清吧的二楼去了。
“他俩最近动不动就因为大小事情吵架,傅宇敖以前都让着,现在越来越不让了,你来之前他们还吵了一架,”那林说,“特别小的事情,越吵越大,他觉得因泞敏感,无理取闹,因泞觉得他为吵而吵,在她身上找茬”
说完,顿两秒,那林看着龙七,补:“因泞知道他俩之间感情出问题了。”
这一眼挺有指向性的,龙七沉默看着桌上空了的凉茶杯,就这么坐了十多分钟后,差不多到和靳译肯视频通话的点了,她招服务员,场内太吵,她拿着包和手机起身,到服务员耳边讲:“这一场我买单。”
“这一场是包场。”服务员提醒。
她点头:“我买。”
“好,这边买单。”服务员作请,带路,龙七跟伍依珊和那林道别,跟着人穿过场中央,手机作响,靳译肯的视频准点打过来了,她从包内拿手机。
但就在这时候,手臂被人拉住。
特别强劲而突兀的一股力道,指甲细薄,抠得她胳膊疼,人一下子被往回拉,随后是一声刺破场内音乐声响的怒喊:“龙七!”
砰!
手机也被这股力道甩得脱手,滑到两三米远的地板上,拥挤的人群瞬间往旁边四散,又火速在她周边围成一个圈,她平生头一次被人这么截路,那火瞬间就冒起来了,面前站的是脸上挂着泪痕,脖子内因酒精过敏而泛红的葛因泞,刚刚还一派示好态度的她现在一掌就往她肩上推:“你有没有跟傅宇敖上床!”
劈头盖脸的质问,懵了一秒,把葛因泞死死扣着的手甩开:“你是有什么毛病啊!”
外头,傅宇敖赶到了,拨开人群朝这边走,龙七指他:“傅宇敖你又跟她……”
但话没说完,人又被葛因泞拉回来,她一副当场就要把事情摊牌清楚的强硬态度:“上个双休日,你们两个都留校了,对不对?”
龙七看回她。
人挨着人,眼睛看着眼睛,一个通红一个皱着眉,在直射的灯光底下对视,呼吸对冲,胸膛起伏,周围的人压着呼吸盯着。
“周日晚上,你们在学校操场看台接吻,对不对?”
葛因泞接着质问,眼泪掉了一颗,滑到她本就湿漉漉的脸颊上,周围一片嘘声,龙七的肩身被灯照得发烫,慢慢瞪向傅宇敖。
他的胸膛口也在起伏,额头是汗,回视着龙七。
“你不敢说话?”葛因泞的嘴角勾起来,带着点凄惨的苦意,抬着手臂指向傅宇敖,“可他承认了。”
“你承认什么了?”龙七再瞪向傅宇敖。
“他承认他爱你啊,”葛因泞回,咬牙说出三个重点词,“又!重新!彻底!”
“什么重新什么彻底?你们俩在搞什么鬼?”
“我们俩正在分手!”葛因泞喊。
周旁人群中,那林喊向傅宇敖:“你也太渣了吧!因泞跟你三年了!”
傅宇敖就这么被葛因泞当众曝光,已经是一副彻底放弃的姿态,面色青白,沉默地站在人群中,龙七压着一股腾腾而起的气,缓慢地点头,视线对着葛因泞的:“他怎么样是他的事,我没做任何放不上台面的事,你跑来要我负责之前,先搞清楚事情本末。”
“你就说你们有没有上床。”
“你问这种问题有根据性吗?”
“亲都亲了不上一下?嗯?”
“我为什么要跟他上床?”
“那你们确实是亲了对不对?”
“那是他脑抽!”龙七瞪着葛因泞,抬臂直指傅宇敖,两个人一下子挨近,火星子燃着。
“那你不是来者不拒嘛!”葛因泞也狠,“跟谁都玩一下嘛,看对眼就睡一下嘛!你不就是这样的人!”
龙七伸手就揪葛因泞衣领:“我没抽你是因为你现在喝上脑,你再对我侮辱一句,大学这三年我特么跟你这种嘴巴不上把的人玩儿到底!”
“所以你才会得艾滋。”
葛因泞就这么瞪着她,一字一句,咬着口齿,说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