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感觉向董西排山倒海而来,分不清是爱过还是怨过,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她能想到和他交往时的每一个画面,想起他和龙七的所有传闻,也想起龙七嘴里每一句关于他的谈话,心理承载量快超额了,但靳译肯太过老手,他能赐人热忱也能赐人万劫不复,多晦涩的过去都能被他转为一种云淡风轻,他也在反应,也在分析这一刻的情绪指数,但他分明从容不迫,他应付起这件事,就像解数学试卷的第一道送分题。
“好久不见。”他说。
董西没有很快回应。
两位学姐在看她,遥遥十几米外,卢峰的目光也盯在她身上,因为她暴露在他的视线下,这种盯法更加不加掩饰和肆无忌惮。
五秒后,她才开口:“为她回来的?”
靳译肯同样没有很快答话。
他的笔在手头转着,脑袋斜了斜,往她身后瞥一眼。
视线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她身上,答:“对。”
“会待多久?”
“没定。”
“你在国外过得好吗?”
“还算习惯。”
以一问一答的模式进行三次对话后,董西点头。
两人就像再普通不过的旧同学,没有丝毫感情纠葛,一切都在控制中,她点到为止,准备走时,他说:“董西。”
她侧头。
“准备看书?”
她看自己怀里的书册,轻微点头。
“坐我对面看。”
靳译肯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木椅子的椅脚有三个离地,一个在地上悠缓地转着,他坐在转椅上似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桌对面入座。
那时候稍微有些懂了。
卢峰的视线还在身后跟着,灼热又可怕,她将纪念册和两本书放到桌上,入座,刚坐定,手机屏幕就收到一条新讯息。
——你对面的男人是谁?
靳译肯正继续研究他的物理课程,因为董西不回复,卢峰连发十条同样的信息过来,屏幕频繁地亮起,董西在半秒的迟疑后,将手机反转,轻轻移向靳译肯,他瞥了一眼,董西说:“我不认识他。”
他就像早知道。
没有任何声色,注意力仍收回到课程上:“你有可靠的男性朋友吗?”
“同学?”
“给他发消息,让他来接你,这之前你待我这儿。”
他的笔不疾不徐地在书页上划着,写着,根本懒得往卢峰那儿撂第二眼,但给了董西第二句话:“放心,你朋友来之前,我不走。”
就像一颗定心丸,定住从刚才开始就隐隐生忧的一颗心,此刻接近四点,离昭华馆的盛典活动开场还有一个半小时,靳译肯看着他的物理类书籍,天渐渐呈晚暮色,馆内的日光灯到点成排亮起,董西给章穆一发去了消息。
等候的过程中,他没有和她说话,他对卢峰的由来不感兴趣,仿佛只是顺手一帮,他的手机屏幕经常亮起,有时候,他回消息的时间多于看书的时间。
“晚上你也会去吧。”董西唯独问过这句话。
而靳译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手边还回着信息,没有动嘴,点了点头。
他身上的气息较高中时有了明显变化,不张扬,不顽劣,还是坏,但用一种寡言默敛包裹着,给人以成熟的错觉。
章穆一是三刻钟后到的。
他并不知道原因,董西只让他来图书馆,他从校外赶回,来到大堂阅览区后很快找到人,同时看到对面的靳译肯。
靳译肯也看到他。
他俩似乎相熟,靳译肯的眼里有一秒的思索,而章穆一直接问出口:“哟,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董西答。
靳译肯没有说别的,时间接近五点,窗外天色已深,既然人来了,他就开始整东西,章穆一问董西发生了什么事,她考虑如何说的时候,靳译肯已经背着包绕过桌子,桌上只剩她那两本美术类书籍。
“先走了。”
章穆一向他点头道别,而董西的视线越过章穆一,跟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走时,做了一件事。
那会卢峰仍锲而不舍地坐在那儿,盯着董西,靳译肯经过他时,用指骨节敲了敲桌面,卢峰猝不及防地抬头,然后胸膛口被靳译肯暗含深意地拍了拍,他继续朝大门口走,卢峰像是得到某种略带警告和挑衅的暗示,回头看他,又往董西这儿落一眼后,起身跟着他出门。
董西在呼吸。
章穆一仍毫无知觉地问着她的情况,她只听,不答,五分钟后,卢峰的信息发来了。
——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抱歉。
门外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心里清楚这才是靳译肯真正施予她帮助的一个忙,她将所有来自这个号码的来信都删除,章穆一帮她收完了书册,说:“我送你回家吧?”
她看他。
因为突然被注视,章穆一的神情有些紧张,问:“怎么?”
“没事。”
走了两步后,步伐又停下来,转身看章穆一:“学长。”
“嗯?”
日光灯直照而下,亮晃晃的,图书馆硕大的玻璃窗户上有两人的倒影,董西的心口轻微起伏。
“你在追我是吗?”
章穆一轻怔。
董西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再问:“你真心喜欢我?”
一次摊牌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铺开来,大堂阅览区的人所剩无几,与几条街外熙攘的昭华馆形成强烈对比,那儿的人多得快要爆炸,叫声接近嘶哑,而这里的氛围趋近死寂。
“我,”章穆一说,“是喜欢你。”
董西不动声色地听着这句表白,章穆一的喉结轻微抖动,站姿略僵硬,接着说:“既然你问了,我就坦白,其实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你,后来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追你。”
董西收了视线。
他尴尬地笑笑:“没想让你主动问的,因为你的戒备心很强,不太容易接受别人,所以目前只想陪着你,对你好,其他的话就算两三年后说出口也可以,如果你没有这方面的意向,我一直不说也可以,董西,我真只想对你好。”
手指抠着包的背带,一次轻微的呼吸后,再注视向他。
“你不用给我答复,”章穆一伸手朝她止了止,“就让我继续以学长的身份待在你身边,我不会……”
“我们开个房间吧。”
董西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