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一直等袁缘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才转身?走回客厅,此时只剩她跟袁鸿浩。很久没有这样独处,两人都颇为?尴尬。好在都是成熟的人,仍能?不冷不热地把局面维持下去。
见叶轻坐回刚才的位置,袁鸿浩让佣人换了?杯热茶。虽是夏季,但空调房里?还是需要喝点暖和的才舒服。
“刚才没被为?难吧?”袁鸿浩开口,极力淡化他的心思。
叶轻放下茶杯,摇头轻声说:“老夫人对我很客气,也给了?我表达心意的机会。”
袁鸿浩感到意外,没想到母亲竟然真?是淡然处之的态度,他一直以为?母亲的隐忍是在酝酿大招。
可为?什么叶轻脸上不见喜色,就连轻松的神色都没有?
袁鸿浩打量一番后,否定道:“你在骗我,母亲那里?并没那么容易应对,是吗?”
佣人们已?经被袁鸿浩遣到外面,此时客厅里?空空荡荡,叶轻不想说太多。她是少言的人,但现在的表现显然不是因为?性格而是因为?为?难。袁鸿浩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生怕袁缘此时正?在面对难以应对的局面。
与其说他是紧张,更?确切说是在担心母亲的态度。袁缘的选择固然让他气恼,但他更?担心母亲会用比他更?绝情?的手段来拆散这份感情?,就像当年一样。鲜血淋漓的记忆伴随了?他十几年,但至少他身?边还有个?袁缘聊以安慰。
如果?她们被迫分离,那么袁缘拥有的,除了?回忆,再无其他。
“母亲……让你们分开?”见叶轻迟迟不肯说,袁鸿浩索性自己猜了?。
叶轻点头,这是很容易猜到的。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们在回来之前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袁鸿浩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看你的状态,母亲给的压力不小?。你……还受得住吗?”
袁鸿浩的话音刚落,叶轻抬眸,这才看到他眼?里?隐约浮动的关?心。叶轻从老夫人房间出来就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如果?不是心里?牵挂着袁缘,她已?无法撑到现在。
袁鸿浩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问了?好些话,她听到了?但懒得分心去思考应对。她现在满脑子惦记的还是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东西。
她不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时候查到那些的,是自己还和袁鸿浩合作的时候,还是自己和袁缘在一起后?
“叶轻,你没事吧?”看出叶轻的不对劲,袁鸿浩担心起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叶轻心中惶然,迫切想要知道真?相。
袁鸿浩一怔,叶轻的反常太过明显,和以往大相径庭。
“以前,老夫人有问过我的事吗?我是说,关?于我的私事。”
袁鸿浩回忆了?一下:“最初我说要和你订婚的时候她问过,我把你的大致情?况说了?,她没再问什么。”
“那她会自己再去调查吗?”
叶轻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往常都是袁鸿浩随意地说,她安静地听。
“你是说母亲调查你过去的事了??”
袁鸿浩不太明白母亲这样做的用意,当初他和叶轻订婚的时候,母亲都不曾做过这种事。
“可是你过去也没什么地方会被人拿捏的,为?什么你……”
袁鸿浩选择跟叶轻合作之前也是调查过她的,当时就觉得她的背景够简单,唯一混乱些的无非就是巴黎那段过往。
但对于在商场上混久了?的人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叶轻这个?反应,像是被母亲拿到了?不可告人的把柄。刚才他一直觉得叶轻不对劲,现在才体味出来她是慌神。
叶轻不再说话,她的心很乱,她甚至想要先离开。可面对老夫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很清楚,所以她不能?把袁缘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现在多难受,她都要留在这里?等她。
她要和袁缘一起回去,回到她们的小?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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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楼的时候脚步很快,但真?到了?门口,袁缘反而有些犹豫了?。推开门,已?经快一年没见到的奶奶坐在书桌后等她,袁缘还没开口,眼?眶就先红了?。在看到奶奶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紧张、慌乱和不安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于内心的亲近。
“奶奶。”袁缘快步走了?过去,脸上是和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老夫人眼?里?也有欢喜闪动,虽保持严肃但周身?气场已?经柔和许多。跟刚才对待叶轻不同,见到孙女后就算心里?再生气也抵不过许久不见的牵挂。
“小?缘,过来让奶奶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老夫人还记挂着袁缘上次受伤的事,虽然在视频里?袁缘早就健步如飞地展示过自己的健康状况,柳姨和袁鸿浩也一再强调袁缘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但长辈就是这样,不亲眼?看到总是心里?不踏实。
袁缘绕过书桌,站到老夫人面前,特地卷起裤腿到膝盖上,白皙细长的小?腿除了?浅浅的疤痕,已?经看不出曾经受过重伤了?。
“我已?经完全好了?,只是还有点疤痕,大概要再过几年才能?彻底消除。”袁缘嘟嘴解释,心里?始终有点介怀。但叶轻安慰说这是爱她的勋章,才让袁缘释怀。
老夫人戴着老花镜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放心点点头。
“你好好坐下,跟我说清楚,你去美国?不好好读书,胡乱谈什么恋爱。”
检查完了?孙女的健康状况,老夫人终于想起今天的正?事了?。叶轻刚才的表现的确让她惊讶,但她现在更?想知道孙女的态度。
袁缘撇嘴坐到叶轻刚才坐过的位置,明明桌前有两张椅子,叶轻走之前也已?经放回原位。但袁缘下意识就拉开了?同一张椅子,老夫人不禁一怔。
“奶奶,我有认真?读书的,我成绩没有被影响,之前因为?住院而落下的课程也都赶回来了?。”袁缘撇了?撇嘴,用很正?经的口吻强调,“我也没有乱谈恋爱,叶轻是我真?心喜欢的人,她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唯一想要交往的人。”
老夫人沉下声:“胡闹。”
“奶奶,我说的是认真?的,我对爸爸是这么说的,对柳姨也是这样说的,现在在你面前我依然是这样的想法。你如果?不信,你可以问柳姨。”
爸爸说柳姨回老家处理事情?了?,袁缘嘴上没多问但心里?有了?小?疑惑。这么多年她都没见柳姨回去过,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回去。
老夫人听她主?动提起柳姨,哼了?一声,颇为?不满。
袁缘心中一凛,有不好的预感。
“亏你还记着柳姨,这些年她在你花费的心血有多少,你自己也知道。”
袁缘点头,连声应道:“我会永远记得柳姨对我的好的,我以后会报答她的,把她也当做家人一样。”
老夫人却不吃她这一套,但听到袁缘懂得感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你记得柳姨对你的好就行,不过你以后没什么机会报答她了?。”
“为?什么?”
“我让她回家了?,算是让她提前退休。在袁家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了?。既然你已?经独立到一声不吭找了?女朋友,谈恋爱也不跟家里?打招呼,那也就是不再需要她了?。”
袁缘拧眉,不敢相信奶奶说的是真?话。
“可是,不是说好了?让柳姨在袁家养老的吗?”袁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是这样安排的。
她忽然想起,柳姨老家其实亲近的亲戚并不多,这些年来往也很少。要真?说亲近,袁家才是柳姨这些年的家啊,现在却突然赶她走了?。
“奶奶,你怎么能?赶走柳姨?”袁缘哽咽起来,无法相信奶奶竟然这么狠心。
“不是我赶走的,是她主?动要求离开的。”老夫人语气平静,但小?柳陪在她身?边多年,她又何尝真?正?舍得。
“我不信!柳姨从来没有说过要走,怎么可能?突然就自己离开,连声招呼都不打,她都没有告诉我!”
柳姨疼她爱她,就算自己选择了?她不认同的感情?路,最终也还是接受了?。这样的柳姨怎么可能?不告而别,连声再见都不说就消失了?,袁缘无法接受。
老夫人沉默了?一阵,袁缘越想越伤心,急切想从奶奶那里?弄清楚缘由。
“她说自己没有尽责,让你误入歧途。既然上次去美国?没能?劝你回心转意,只能?自己承担所有责任。所以,小?柳选择离开是必然。”
袁缘喃喃自语:“柳姨是因为?我才离开的?可是她上次明明接受了?我的解释,怎么回来后又变了?主?意呢?”
袁缘心里?很乱,她没想到柳姨竟然会因此而离开,彻底地离开。
“小?缘,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你是这样,她也是如此。但每个?人不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她的离开有你的因素,这就是你坚持所选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因为?你的坚持,因为?你的执迷不悟,所以柳姨因你而承担了?责任。
“奶奶,就算要怪,也应该怪我,为?什么要让柳姨背锅?这些年她尽心尽责,把我照顾得那么好,难道这些你们都看不到吗?”
袁缘生气,怎么能?这样是非不分呢?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跟叶轻回来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人替她们承受这些。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小?缘,不是所有人和事都会按照你的意愿发展。你爸爸也好,柳姨也好,他们对你退让容忍是因为?在乎你,但外面其他的人不会。那些买了?袁氏股票的投资者?不会在乎你的感受,可是你的行为?会对他们产生重大影响。”
袁缘吸了?鼻子,硬气说:“那我不当袁氏继承人,将来离袁氏远远的还不行吗?如果?家里?人不愿意接受我们,那我们就留在美国?,躲得远远的不让你们心烦,这样行不行?”
老夫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对于孙女不负责任的言论非常不满。
“胡闹!就你这样的幼稚想法,还好意思说自己成年了?。你的人生有多少是可以完全自己选择的?该你承担的责任你却一句话推脱,自己跑到美国?去跟叶轻厮混就觉得是负责?”
“那奶奶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样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不会跟叶轻分开,那样我会生不如死。我也不是不愿意承担家族责任,但如果?要以失去叶轻为?代价,那我真?地做不到。”
袁缘哭着跪到老夫人面前,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别人明白,自己只有这一个?卑微的心愿:只求一心人,安稳过完这一生。
“当年你爸爸也求过我,但最后他还是做出了?理智的选择。”
袁缘哭着摇头,眼?泪直流,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哽咽着:“不一样,我跟爸爸不一样!爸爸也后悔了?不是吗?他那么多年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他也没有开心过啊!奶奶你难道要我也一样这样不快乐生活下去,然后去过一段别人都觉得好而我自己却觉得毫无意义的生活吗?”
老夫人垂眸看着她,从她脸上看到了?义无反顾的坚定,还有对未来的抗拒。
“值得吗?小?缘你一门心思护着叶轻,为?了?她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伤了?家人的心,哪怕会失去未来富足稳定的生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做?”
袁缘毫不犹豫点头:“值得的!”
老夫人心里?升起浓浓的失望,她再次拿出那个?资料袋,交到袁缘手里?。
“你先把这些看完,再告诉我值得不值得。”
袁缘顾不上擦干眼?泪,模糊着视线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叠照片还有几张A4纸打印的资料。照片上的人大多是她不认识的,只有一个?人是她所熟悉的。
那是每天与她同床共枕的爱人,是在她内心深处安营扎寨的伴侣,是她发誓要一生携手的良人。
照片上的叶轻面容青涩,看上去像是还在读书。原来那是年轻时候的叶轻,也曾张扬肆意,也曾叛逆颓废,也曾混迹于各种声色场合。只是她眼?底那丝疏离和清冷,和现在有八分相似,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她。
袁缘一张一张看过去,看到了?和一群嬉皮士抽烟喝酒的叶轻,看到了?靠在街头涂鸦墙前砸酒瓶的叶轻,也看到了?在各大秀场后台应酬交际的叶轻。
最后的几张照片,跟之前的风格不同,叶轻成熟了?一些,应该是已?经毕业了?。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眉目已?有成熟姿态,眼?中的颓然被坚定取代。
她专注手里?的创作,在她身?边是一个?短发年轻女人,与她年纪相当。她们应该是同行,不时交流,相视而笑,为?彼此的作品交换意见。袁缘从照片里?看出一种惺惺相惜,彼此成就的美好。
最后一张,是叶轻被那个?年轻女人拥抱。虽然她看不到叶轻的正?脸,但从她的肢体表现来看,她对那人是信赖的,甚至是喜欢的。
而袁缘看到了?那个?短发女人的正?面,浑身?一僵。
她不是她,却面容相似,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小?缘,我本不想给你看这些,但你刚才说值得说得那么坚决,我怕你将来后悔。”
袁缘顾不得回应奶奶,匆匆把那几张资料看完,下意识把它们揉成一团。
“这些东西我保证不会流传出去,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和孙女接连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叶轻对你,未必像你想的那般单纯。”
袁缘哽咽得说不出话,心很痛,头也很痛。
“这些事她没跟我说过,我不能?代替她回答什么。但,我相信她。”袁缘抬起头,眼?神里?有伤痛愕然,但仍然坚定。
老夫人无力摇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这些都没能?让你们松手,那不妨顺其自然,让时间来证明你们到底有没有结果?。”
袁缘的脑子已?经混乱成一片,奶奶的话让她隐约见到曙光。即便知道不会是简单的考验,但至少比强硬地拆散要好得多。
“我不会强迫你们分手,也不会像鸿浩之前那样断了?你的经济,排挤叶轻的工作,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在你硕士毕业之前,不可以见面。”
不可以见面?
袁缘在心里?盘算一番,她现在才刚读大二,十九岁。如果?要到硕士毕业,那就差不多要五年。五年不能?见面,何其残忍!
看到袁缘脸上的震惊,老夫人微微一笑,说:“当然,你们可以保持联络,打电话,写邮件,视频都可以,只是不能?见面,任何场合的见面都不行。如果?你们在五年后仍然坚定选择对方,我就接受你们的感情?。”
五年,在这样快节奏的社会中,五年不能?见面意味着什么,袁缘心里?很清楚。而且五年后,叶轻已?经三?十六岁了?,这五年是她最璀璨的年华,却要用来和她隔空恋爱。这样的折磨她怎么舍得让叶轻承受,但这是唯一能?得到奶奶认可的的可能?,袁缘矛盾极了?。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如果?你们无法证明彼此的感情?,那就不要怪我狠心。我不能?把自己的孙女就这样不明不白交到一个?过往不堪,心思不纯的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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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缘僵直拖着双腿下楼,从来没有感觉过从二楼下来是如此漫长艰难。叶轻早已?在楼梯口处等她,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一沉。
“怎么样?”叶轻走上前,想要搀扶袁缘。
袁缘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避开了?叶轻,然后自己也愣了?。她有意避开叶轻的眼?神,轻声说:“我没事,回去再慢慢说。”
袁鸿浩这时也跟了?过来,见女儿除了?眼?睛红肿,脸上并无任何被打痕迹,情?绪也还算平稳,只是有点疲惫,心稍稍放宽。
“时间不早了?,收拾一下准备吃饭吧。”
“不了?爸爸,我想跟叶轻先回去了?。麻烦你跟奶奶解释一下,过两天我们再回来陪她。”
袁鸿浩看了?袁缘一阵,让司机送她们回去。
当晚,老夫人并未下楼用餐,袁鸿浩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桌前,看着满桌佳肴毫无动筷的欲、望,草草吃了?几口就让佣人收拾。
今天袁家大宅的气氛很诡异,大家都屏气不敢出声,生怕不小?心惹恼主?人家。但大家心知肚明,肯定和叶小?姐有关?。至于是哪种有关?,则很令人遐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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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宅出来,袁缘一直没说话。叶轻主?动去牵她的手,她没挣脱,却也不像从前那样用力回握,倒是有点任凭摆布的随性。
叶轻的心沉到谷底,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回到她们租的房子里?,叶轻打开了?客厅的灯。周遭突然安静下来,灯光明亮,叶轻就站在她身?后,让她避无可避。
“袁缘,你有话想跟我说吗?”叶轻在她身?后看了?一阵,咬唇开口,声音里?是努力克制的忐忑。
叶轻承认,今晚她失态了?,她是怕了?。
虽然和袁缘一路走来,有过太多苦难和未知,但她的勇气来自于袁缘的态度。现在,袁缘有点变了?,叶轻就开始慌了?。
“我想要自己冷静一下,可以吗?”
这房子是复式结构,楼上有两间卧室。袁缘没有质问,没有争吵,仍然只是选择了?自我消化。叶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了?头。
此后,她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各自洗了?澡,道了?晚安就去了?不同房间。
袁缘关?上了?房门,叶轻开着床头灯全无睡意。她甚至把自己的房门留了?条缝隙,只为?看到袁缘那边的动静。到了?下半夜,她甚至想要抱着枕头去找袁缘,想念她的怀抱,更?想要她坚定的回应。
叶轻想,袁缘应该是看到了?那些照片吧,那她为?什么不生气呢?又或者?是来让自己解释也好啊,这样沉默是为?什么呢?
叶轻开始胡思乱想,失了?一贯的冷静。她拿着手机在网上搜索各种情?侣冷战的解决方法,却仍是难以平静下来。
直到天快要亮了?,她才揉了?揉酸涩的眼?,把手机丢到一边。
叶轻苦笑,原来自己已?经这样在乎这份感情?了?。如果?有一天袁缘真?地离开她,那她的心大概也就从此死了?。
迷迷糊糊,叶轻打了?几个?呵欠,却仍坚持着不肯睡去。她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海城夏天的天亮得早,她想再等一会儿就去给袁缘买她爱吃的早餐。
袁缘爱吃海城街头的粢饭,尤其是肉松榨菜馅儿的。在美国?总是没有合适的,自己尝试着做味道也不纯正?。虽然袁缘从来不说,但叶轻就是知道她馋这个?。
袁缘房间突然有了?声响,叶轻想也没想就跟着走出房间。两个?人看上去都一眼?无眠,面容憔悴。比起叶轻脸上的紧张,袁缘则显得更?加挣扎。
她的反应刺痛了?叶轻的心,因为?熬夜而酸涩不堪的眼?再也承载不住泪水。
看到突然落泪的叶轻,袁缘赶紧上前搂住她,像平时那样紧紧搂着,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怎么好端端突然哭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叶轻用力回抱住袁缘,恨不得让两人变成一个?人。她侧过脸靠在袁缘肩膀上,毫不犹豫地把眼?泪抹在她睡衣上。
“不是肚子饿。”
“那是为?什么?”袁缘叹息,她昨晚想了?一夜,缓过来后就想第一时间见到叶轻。
“我是害怕。”叶轻的声音很小?很弱,弱到不仔细听就会错过。
这还是叶轻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惊慌和无措,她所有的坚强都需要袁缘的支持。
袁缘知道她在怕什么,昨晚自己的表现的确容易让人误解。
“不要怕,我不会变的。”
袁缘的话让叶轻乱了?一晚上的心安定下来,她放松下来反而哭得更?大声,双臂紧紧缠着袁缘的脖子,不让她有一丝逃离。
怀里?的人哭成这样,袁缘也不好受。
等叶轻哭够了?,袁缘才弱弱开口:“能?不能?松开我,我快被抱断气了?。”
叶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夸张,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死死抱住袁缘嚎啕大哭。要不是坚信袁缘不会嫌弃自己,大概叶轻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一面展示人前。
叶轻从早上见到袁缘后就不肯松手,不管是去卫生间洗漱还是之后去买早餐,始终都要牵着袁缘的手,完全不像从前成熟理智的样子。
袁缘由着她,吃完早餐后抱着她坐到沙发。
她亲了?亲叶轻的耳朵,惹得怀里?的人一阵颤动,环在叶轻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袁缘酝酿了?一番,郑重开口。
“叶轻,对不起,我昨天让你难过了?。”
叶轻一怔,知道她说的是回来后的态度。虽然难过,但已?经是她所设想过的反应里?最柔和的一种了?。
袁缘接着说:“我承认,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最后那几张,我吃醋了?。”
袁缘把头埋进叶轻的肩窝,承认自己吃醋是害羞的事,可是她心里?的确酸酸的。
叶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温柔说:“我知道,所以昨晚我这一直在想,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你不那么难过。”
袁缘抬眸,渴切地望着她,眼?里?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所以,你愿意全都告诉我吗?”
叶轻额头抵住她的,鼻尖轻轻蹭了?蹭她。
“当然愿意,只要你不嫌弃。”
袁缘立马做出一个?怎么可能?的表情?,她是难过,甚至还有点生气,但绝对不会嫌弃。
叶轻调整了?一下坐姿,依然靠在袁缘怀里?,让彼此靠得更?近。
“我刚去巴黎读书的时候,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确有过迷失的时期,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觉得大开眼?界。后来很快就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来学什么的,但时尚界就是这样,你要入行首先就要入圈,要有熟人带着,自然不可避免地要去结识一些前辈。
搞艺术的,大多数都比较随性,颓废也是一种流派风格,所以我也去尝试去体验过了?,后来发现不太适合我。”
叶轻无奈笑了?一下,对于这段旁人眼?中看似混乱的经历,对她来说只是一段过往。发生过,但也仅仅是发生过。
袁缘低声嗯了?一下,表示理解。
她急切想要知道那个?短发女人的事,却生生忍住没有主?动问。叶轻看出她的心思,食指轻点她的脸颊,然后在她薄唇上亲了?一下。
“她是我的同学,在国?外遇到同胞会有一种天然上的亲近。我们在设计理念上格外投契,毕业后就相约一起创业。我们会给彼此的设计提供意见,也会给彼此打气,曾经有一阵,我以为?我们是互相喜欢的,至少我是喜欢她的。”
叶轻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有明显的犹豫,袁缘的情?绪也明显低落了?下去。
“但后来,我逐渐全心信任甚至开始依赖她的时候,她竟然擅自带走了?我的设计稿,然后把它卖给了?其他公司,而她也顺利成为?那家公司的新品设计总监。”
原来是她!没想到出卖叶轻的人竟然跟她是这样的关?系,被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出卖,该是多么痛苦的事,袁缘忍不住心疼起来。
她爱叶轻,所以在听到爱人曾遭受的惨痛经历后本能?地疼惜她,早已?顾不上自己心里?那股酸涩。
“你还记得那次你送给我的项链吗?”
袁缘本以为?叶轻永远也不会提起那份礼物了?,那次她的抗拒那么明显,应该是非常不喜欢了?。
“那条项链是我设计的,是在我被偷走的设计稿上修改的。”
尽管叶轻说得非常平静,袁缘依然从中听出了?她的伤心。
“怎么能?有这么无耻的人!”袁缘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找到那人理论,要她当面向叶轻道歉。
叶轻搂住袁缘的脖子,把脸靠在她的脸颊上,柔声说:“我不怕告诉你这些过往,也不怕你看到我曾经的迷失。我唯一害怕的是你误会我,以为?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跟她有些相似。”
袁缘的心咯噔一下,没想到叶轻竟然主?动提了?。
“你们在轮廓上的确有些相似,可是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我承认也许我喜欢的是同一类型,但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因为?她。”
袁缘定定看着叶轻,慢慢消化她那句话的意思。
然后她咧开嘴角,春、意盎然的脸上满是渴望。
她凑过去,咬着叶轻的唇,喃喃:“从今以后,你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她,我会让你忘记曾经的痛苦的。”
叶轻顺从地任袁缘掠夺,她的爱人用热烈的方式表达对她的爱恋,她怎么能?抗拒。躁动不安了?一整晚的心,在早晨的亲密互动中烟消云散,在袁缘带给她极致快乐的瞬间,她模糊的眼?前只看到袁缘饱含爱意的双眸。
叶轻抬手抚摸袁缘的脸,然后双手滑到她脖子后,把她勾到自己眼?前,与她深吻。
她们的气息交缠互递,身?体契合得毫无缝隙,袁缘在叶轻身?上拨弄出最曼妙的音符,谱写出动听得无与伦比的爱之乐章。
不知是换了?新环境还是因为?情?绪澎湃,叶轻今天的感觉特别强烈,而且源源不断,一波接着一波。她的表现让袁缘爱不释手,怎么爱怜都不够,便一次又一次将她推上去,让她数次见到绚烂至极的烟花。
直到叶轻的嗓子都快哑了?,身?体已?经累到动弹无力,才彻底软化在袁缘温暖的怀抱里?。迷糊睡着前,她隐约听到袁缘嘀咕:“这张沙发要不要也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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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快乐后又幸福睡了?一觉,叶轻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从床上坐起来,腰间的酸麻让她不禁扶额,已?经不好意思去回想早上在沙发上到底经历了?几次。
“醒了??我叫了?外卖,刚送到。”
袁缘从厨房探出头来,昨天刚回来,今天又是一番折腾,自然没空去买菜。好在海城的外卖发达,她们也好久没吃到地道的中餐了?。
吃了?晚饭,袁缘把奶奶的要求说了?。
“对不起,我没有跟你商量就擅自答应了?奶奶。”
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犹豫,奶奶随时会收回条件,到那时就算她想答应都没机会了?。可是答应了?就意味着她预支了?叶轻的五年青春,袁缘仍是心中有愧。
她已?经连累了?柳姨,如果?再连累叶轻,那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弥补。
“是不是我们通过这个?考验,就可以真?正?在一起?”
叶轻没说其他,只问了?这个?。
“是,奶奶明确跟我说的。”
叶轻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了?:“好,五年就五年。”
袁缘怔愣:“叶轻,你真?地想好了?吗?我们要五年不能?见面诶。”
叶轻却比之前轻松许多:“用五年换将来的五十年,值得。”
五十年,袁缘想到那时的她们已?是白发苍苍,但那不就是携手白头了?么。
太过美好,太过诱惑。这样一想,五年也就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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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简家兄妹一起赶回来的江芷澜听说了?这毫无逻辑的考验后狂吐槽。
“五年是什么梗?为?什么偏偏要五年?不让见面有什么意义,现在的老人家的脑洞都这么古怪的吗?”
叶轻和袁缘坐在她对面,赶紧把冰芒果?沙冰递过去。
“你别激动,我奶奶是想考验我们对彼此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非对方不可,所以把时间定在我硕士毕业后。”
虽然也觉得奶奶这么做有点不近人情?,但好歹不至于宣判死、刑。只要有一线机会,她们都不会放弃。
简欣和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等江芷澜终于平静下来,她才幽幽开口:“可是老夫人为?什么会提这么奇怪的要求呢?你们可以联络,甚至可以保持恋爱关?系,但就是不准见面,这样的考验目的有点奇怪呢。”
江芷澜舀了?一大勺沙冰塞进嘴里?,冻得她牙齿发抖。
“这还不明白?就是让她们看到吃不到,硬生生饿死,憋死!”
简欣和一怔,然后反应过来江芷澜话里?的意思,耳朵迅速红了?起来。
袁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芷澜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盯着简欣和的耳朵看。
“看来你比我更?需要这个?。”说着,江芷澜就把自己的沙冰往简欣和那里?推了?推。
简欣和没好气地拒绝,示意自己更?喜欢热咖啡:“不用了?,我不需要。”
江芷澜挪回自己沙冰,不服气地说:“你不是饿了?那你脸红什么,都是成年人了?,饿了?也不用不好意思。”
简欣和气极,但当着其他人的面,她又做不到平时对江芷澜那样。可是眼?看着江芷澜对自己的误解越来越深,她也是一阵烦闷。
自从常约江芷澜去club,她好像就误以为?简欣和对那方面颇有兴趣。但因为?顾虑到她失恋不久,江芷澜也不敢开太明显的玩笑。
大概被欺负久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还击,江芷澜毫不犹豫地说了?,简欣和好像也没不高兴嘛。
懂了?懂了?,这个?尺度是可以的,江芷澜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江芷澜乐呵了?一阵,又皱眉发愁:“可是要饿五年,你们撑得住吗?”
一直饿着的人没什么,可是餍足过的人要再回到饥饿时期,恐怕日子不好过。
叶轻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袁缘倒是颇为?认真?地思考一下:“咳咳,为?了?今后能?够饱餐五十年,先饿五年也是可以的。”
咳咳咳,江芷澜嘴里?的沙冰吐了?一半在手里?,简欣和看她狼狈的样子,一边拍背替她顺气,一边捂着嘴,可笑意早从眼?里?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没写完,大概下章才是完结,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