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
大山的脸上挂着担心,却也不敢反驳自己老爹的话,只能抱着张氏往树荫处走,刚好看到来收拾碗筷的五丫,不由的脸色一松道:
“五丫啊,你嫂子不知道怎地就晕倒了,你就给照看下,碗筷等些时候再拿回去。”
“知道了,我会照看的。”秦五丫看了一眼脸色刷白的张氏应声道。
虽然对自己二哥和二嫂的影响不算好,不过也不算太坏,比起秦老汉的无情和大哥大嫂的无耻,二哥和张氏最多算是坐山观虎斗,两边不插手。
特别是张氏,虽然没有帮过秦五丫,在秦五丫被逼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冷漠的看热闹,不过就看在她和王氏不对盘,时不时出口讽刺王氏的份上。秦五丫决定帮上一把也无可厚非,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张氏要是一病不起,王氏不得嚣张的翻天了。
五丫挪了挪身子吃力将张氏扶到树荫下靠着,又将手中的碗筷都收拾起来进背篓,学着林氏的手法,将壶里的水倒了点在手洗,轻轻的拍打张氏的双颊和后颈。
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中暑,外婆都会掐自己的虎口,后颈,然后再给自己刮痧。五丫想着就将去拿林氏的手,却不想摸到的是一双冰冷的手。
不对,怎么会是冰凉的,中暑的人不是应该出现发热、乏力、皮肤灼热这些症状吗?在看张氏的脸色也是青白的吓人,一点都不像是被晒晕的样子,不会是生病了吧。
秦五丫正疑惑间,昏迷的张氏却迷迷糊糊的真开了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外一只手一把抓住秦五丫的衣袖,咬着牙齿吃力的开口:“疼……我的……肚子……五丫……我……”
张氏带着方言的口齿很不清楚,五丫听不清楚她到底要说什么,不过看着她越发痛苦的脸,五丫也开始慌了,急着对秦老汉林氏他们大喊:
“娘,大哥、二哥!二嫂疼的不行,快!快找大夫。”
秦五丫虽然瘦的可怜,不过嗓门却不小,这一嗓子喊过,不禁把秦老汉几个给惊到了,就连靠着老秦家地近的李三家和李栓子家的婆娘都赶了出来帮忙。
乡下就是这样,哪怕平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的不可开交,但一旦谁家有事,也都会出来帮一把。仇归仇,帮归帮。
明眼人都能一看看出张氏的情况不太好,得马上找大夫。可李家村只有一个占住的姓王的赤脚大夫,上个月王大夫的女儿出嫁去荆州,王大夫便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去了荆州。
之后李家村和附近几个村里就再也没了大夫,这下可急坏了秦家众人,慌了神的林氏都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好在来帮忙的栓子家婆娘却是个有主意:
“大山,你家媳妇情况不对,可拖不得了,你赶紧去村头问铁三家借头牛车,带你媳妇去镇里的医馆瞧瞧。”
“栓子家的说的对,大山你干净带你媳妇去镇子里看看,这一贯钱的交子你现拿着,娘身上就这么多,要是不够你叫人来传话,我给你们送去。”
仿佛抓到了主心骨,林氏顺着栓子媳妇的话,着急的催促,又从怀里搜出一张交子塞给了秦大山。
“爹,娘,我这就是村头借牛车。你们给照看着桂芳。”
秦大山接过林氏的给钱也顾不上秦老汉铁青的脸色,就往村头赶去,好在这里离村头也不远,没过一会儿,秦大山就拉着牛车赶回来了,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张氏抱上牛车,就往镇里赶。
远远的见牛车走远了,来帮忙的村民们才散去,可秦老汉黑的如同锅底一般的脸色去怎么也散不去。
秦老汉的脸色不好看却不是因为担心张氏出事,而是在心疼那一贯大钱的交子。
站在田头的秦老汉,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婆娘,吓的林子慌忙将头底下去,半天不敢说话。
秦老汉可半点没觉得二儿媳妇张氏有什么毛病,只觉得家儿子和婆娘是在小题大做,觉得二儿媳妇张氏动不动就生病根本就是想偷懒不干活,可李三家和李栓子家婆娘都在场,挨着面子,秦老汉也只能出了银子。
虽然十分不满,可秦老汉也怕被传出老秦家不给自己儿媳妇看病虐待媳妇的坏名声,更怕万一张氏的娘家借着这个由头来找自己家麻烦讹银子。
那难怪秦老汉会心疼,这个年头银钱换算,一两银子换做两贯,一贯钱又换做一千个大钱,也就是一千文。
现在的铜钱铸造技术还不算顶好,所以铜钱做的有大又厚实,若真将一千文一贯呆在身上,着实很重,所以官家又制作了一种新的货币流通叫官交子的凭换物件,是一种纸币,用来代替一贯钱的使用,与市面上钱庄发行的大面值银票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秦大山这一拿就是一贯钱,能不把秦老汉气的胸闷吗?
就是把这两日收上的六亩地的苞米全都卖了也最多不过只能换来四贯钱,可张氏这一病就先去了一贯钱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好,谁都知道镇里的医馆一贯黑着呢,每个几钱银子都不出来。
感情一家子前前后后忙活了三个月感情都是白做了。想着这些秦老汉就气的越发过不去这个坎,不由的又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边上的秦五丫。
都是这个贱丫头、死丫头、赔钱货,什么好都不带来,竟给自己添堵。让她嫁个人就敢当着全村的人寻死寻活,她两姐姐不都是这么嫁人的,现在不都过的好好的,怎么到轮到她事情就这么多。
今天的情况,本来就一点点小事,让大山将张氏拖回家去休息两天就好了,可偏生这个死丫头没事大喊大叫的瞎嚷嚷个什么,白的让人看了笑话。
晚饭前,村里在镇子里王家做零工的小三子来老秦家传了消息,说是秦大山,让他给带的话,他与张氏今晚就不回来了。
原来这张氏是有了身孕,因为身子虚弱加上连日劳累给动了胎气,现在胎位不稳,医馆里的大夫给扎了针,开了安胎的药,这孩子能不能保下来,得过上一夜才知道。
大山与张氏只能在医馆住了下来,一是怕家里两老担心,二是怕手头的钱不够,这才让同村的小三子来自家带话。
这个消息一下子在老秦家炸开了锅,林氏又欢喜又担心,喜的是家的也有了,担心的是,张氏刚刚的情况实在吓人,怕这胎保不住。
就连秦老汉原本铁青冷漠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带着一丝欣喜和担忧。秦五丫看着冷笑,自家的女儿儿媳是死是活你不管,这下知道张氏肚子里有可能是自家孙子了,倒是知道担心了。
秦五丫完全可以断定,如果张氏这台保住了也就罢了,如果张氏这胎没保住,秦老汉心疼孙子和银钱之余一定会把责任都推到她和张氏身上。
半点不会想到是自己让儿媳妇每天天没亮不吃饭就干活,是自己看见儿媳妇身子不舒服还不让看大夫。
乡下多见重男轻女的爹娘,但绝情冷漠自私做到秦老汉这个地步的也算极品了。
一心想着去镇子里看自己儿子和媳妇的林氏也顾不上其他,拿了家里仅剩的几个鸡蛋去隔壁张寡妇家换了几把精米,拿出地窖里封存的小半块腊肉切的细细的和白松子一起熬了菜肉粥,带上二两碎银子,饭也顾不上吃就急着出门往镇里去了。
秦家原先的早饭和中饭是由秦五丫随便做做,但晚饭却是由林氏做一顿稍好的,五丫打下手,却不想今天临时变故,王氏又是个懒的,晚饭也只能由五丫来做。
虽然来了三个月已经差不多习惯了简单的农活,可五丫前世毕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典型独生女,22年的人生里除了煮泡面和凉拌豆腐外也做不出其他的东西。
以前由林氏帮手到不觉得什么,这次却有些手忙脚乱。不是菜里油放多了,就是糜子红豆粥的水放少了,若是换做平时一定会被秦老汉训的狗血领头,可是今天全家人的心思都飞到了镇子上张氏的肚子里,谁也没理会秦五丫的频频出错。
将饭菜碗筷摆上桌,秦五丫自顾自的扒拉着自己碗中的粥,没有理会桌上众人的各怀鬼胎。
老秦汉一边担心着张氏肚子里的自己孙子的好坏,一般盘算着家里头剩下的银两。刚刚自己婆娘出门时带了二两银子是自己许的,加上大山前头拿着的一贯大钱,算下来足足有二两半。顶得上老秦家小半年的花销了。
这几日手下的玉米苞子要是卖的好也能换的四贯大钱,倒是勉强能抵去给张氏的花费。只是没了这些写苞米,自己下半年的口粮却吃紧了。
一家老小足足七人,每个人都在张口要吃食,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想着秦老汉的眉头不由的蹙了蹙,因着心里烦躁,秦老汉连今日的粥比往日来的浓稠都没察觉到,只是有一口每一口的扒拉着,心不在焉。
秦老汉没心情吃,秦五丫吃的本就少,反倒是便宜了秦大壮和王氏两口子,两人加菜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不肖半刻,桌上的三四盆菜都被扫荡一空,王氏更是吃的满嘴流油,十分满足。
其实王氏在就发现了今天的菜有些不一样,菜里的油水多了,连粥都的很,不由有着怪笑的看了看秦五丫,不过她可不会傻乎乎的将这话说出来。平日里老秦家的饭都是见不着盐见不着油,活生生的能淡出鸟来,难得有一餐能吃点好的,不乐意就是二愣子。
乡下人吃饭不讲究,大多扒拉的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众人都已经吃完,秦五丫自觉的起身收拾碗筷,秦老汉找了把靠椅坐在厨房门口抽着旱烟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