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林素兰已经走到了廊下,心月一着急,差点儿没把东西摔了。
好在她没有彻底乱了,将东西塞进了斗橱里,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
林素兰跨进屋子,朝雪嫣笑道:“囡儿还没睡呢。”
雪嫣收拾了心绪,乖巧的往一侧挪着身子,让出半边软榻,“还不困,母亲怎么这时候来了。”
林素兰让心月先退下,坐在雪嫣身旁道:“母亲来看看你。”
林素兰替她理了理披在肩头的乌发,像是不禁意的问:“你今日,怎么不和你大哥二姐一起出府去逛逛。”
雪嫣猜到她要说什么,心上一黯,抬手拢了发丝,避重就轻道:“怕热,就没有一起去。”
林素兰收回手,责怪的看了她一眼,“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与他们好好相处。”
雪嫣垂着眸点头,“女儿是在好好相处。”
林素兰无声叹气,她自然知道女儿这些年来的委屈,可她被老夫人拿捏,只能处处忍让,她又何尝不为难。
林素兰从袖中拿出一个手镯,“你兄长给二姐儿买了首饰,也没忘了给你买,这才叫好好相处。”
雪嫣出乎意料地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镯子,她以为母亲过来,是因为顾玉凝去告了状,如此看来并没有。
林素兰看着女儿又道:“二姐儿是娇纵了一些,母亲知道,可你们是亲姐妹,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对付,让老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雪嫣涩然的摸着手里的镯子,如常一般顺从的答应,“女儿知道。”
说到头,还是要她去讨好顾玉凝。
林素兰抓住女儿的手,“囡儿,你要体谅母亲,后娘难做,一碗水端平,那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公平。可无论怎么样,你才是母亲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人比母亲更心疼你。”
林素兰说着万般无奈心酸涌上心头,又有哪个做娘的,舍得把刚出生的孩子送走,一年只能见几次。
可惜她这几年没能再生下一个儿子,大房只有顾韫一个公子,将来也是顾韫掌家,若是她能再为老爷添一子,就有了底气,也不用忌惮着老夫人。
林素兰眼眸微湿,“母亲现在忍让,也是为你将来好,指着给你寻一门好人家。”
雪嫣硬挤出一丝笑容。
林素兰捏着手绢拭了拭眼下,“趁着还有几日才动身去祖家,母亲寻摸一日带你和二姐儿一起去锦合祥,给你们置办几身新衣裳。”
等雪嫣答应下来,林素兰才又笑起来,“那你早些休息。”
雪嫣点头,送走林素兰,一言不发的躺到了床上,转身面朝着里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墙面出神,眼圈不自觉蕴红。
“咚!咚!咚!咚!”
铿锵顿挫的击鼓声震透了午后的沉闷,青墨凝着神色快步走进京兆府衙后堂,朝正坐在案后处理公文的谢策道:“世子,凤来楼出了命案。”
凤来楼是京中数的上名号的酒楼,每日进出的多数都是达官贵客,而东家也有几分背景,还能公然在店里闹出人命,不是小事。
谢策眉宇微蹙,搁了笔抬眸问:“死者是何人?”
青墨道:“据报官的女子说,是酒行程家的三公子。”
谢策轻压唇角,掀了衣袍朝朝外走去。
青墨立刻指挥着人马跟上。
而此刻的凤来楼里,哭嚎咒骂声连成一片,大堂中,一女子伏在生死不知的男人声上哭的肝肠寸断,如泪洗面,“三郎,三郎,你醒醒……醒醒!”
死了人谁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一群人挤着往外跑。
“我们也赶紧走吧。”二楼上,林素兰勉强镇定下来,朝着脸色都有些发白的两个女儿道。
顾玉凝看到楼下躺着的死人,还有他嘴角的血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作呕,连声道:“快走。”
雪嫣的状况比她好一点,但脸色也苍白的厉害,点点头跟着起身。
女子尖声让家丁拦住门口,“不许走,三郎死了,凶手就在你们之中,谁都不许走!”
众人顿时炸成了团,有人破口大骂,“你放屁!你们坐的角落就一桌,根本没人过去。”
女人无助地抱着程三公子,眼泪汹涌,“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她神色如同魔怔,指着桌上的菜,“一定是菜里有问题,是菜!”
此话一出,更是吓的众人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怀疑起真的是饭菜有问题。
掌柜一看形势不对,连忙出来安抚,“若真是我们的菜有问题,又怎么会只有他有事。”
楼下吵得不可开交,门口也是围的水泄不通,林素兰着急的直掐着掌心,“这可怎么办。”
雪嫣颦紧眉心望向门口,视线刻意避开了那对男女,“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官差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就再等等。”
林素兰神色忧色,无奈之下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顾玉凝心神不宁,忐忑的抱住林素兰的手臂,侧着身子靠在她肩上。
林素兰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母亲在,没事昂。”
雪嫣看着护住顾玉凝的母亲,默默侧过脸,自己揪着指尖按下心里的慌张。
“怎么好好的就遇上这晦气事了。”林素兰怨声载道,她也想不到,就是出来买两身衣裳,吃个饭的功夫,就出事了。
楼下吵闹的簇拥的人群被分开一条道,谢策一身绯色官服走的不紧不慢,目光睥视,从容之下是一股强大的气势。
掌柜眼尖认出谢策,拱着手上前,“见过大人。”
跪坐在地上哭得抽噎不止的女子一听掌柜的话,连忙跪行到了谢策身前,往他脚边伏去。
谢策没有动,只递了眼神给青墨,青墨立刻上前把人拦了下来。
女子朝着谢策哭喊,“大人,这凤来楼的饭菜有毒,毒死了程三公子。”
掌柜连忙辩解,女子则哭个不停一口咬定就是饭菜有毒。
谢策不动声色地看着,眸中是不近人情的寡淡凉薄。
一直低垂着螓首的雪嫣听到楼下唤大人,知道是官府的人来了,松了口气侧过头看去。
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谢策,目光怔愣的落在他侧脸上。
他怎么……
旋即一想,雪嫣直骂自己傻了,谢策是京兆府尹,出了这样的命案,他自然要过来。
自己如今避他不及,可那自打出事之后就攥着她心房的不安,却随着他的出现被无声抚平。
谢策警觉的抬头,朝着目光来处的方向看去,四目相对,那双淡然不含情绪的黑眸微敛,眉心轻锁。
雪嫣冷不防与他视线相纠,瞳仁微缩,下意识别开眼。
不安的情绪才消减,另一种让她更为五味杂陈的紊乱情绪就涌了上来。
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最能代表一个人的心思。
她又再躲他。
谢策目光一沉,眸中的凉意在看到林素兰和顾玉凝的时候才消退了些许。
即是因为顾家其他人也在,便罢了。
林素兰还在一门心思的安慰着顾玉凝,看到雪嫣与他们对坐着,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谢策仅剩的那点不虞也被不舍冲化。
其实,嫣儿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捧上天,给你逾此十倍百倍的爱怜,又何须在这里被冷落着,像只无家可归的幼兽,独自委屈自怜。
谢策收回视线,淡淡朝随行的仵作看去。
仵作会意背着箱子朝程三公子走去,女子见状忙问:“你要干什么?”
“验尸。”谢策的声音如砸落清涧的水珠,空幽凉薄的让人凛然心慌。
女子闻言瑟缩着肩头,以手掩面哭得难以自持,激烈抽噎着仿佛随时会晕厥。
楼内许多人看了都为之动容,谢策却面不改色,“你将事情原委告诉本官。”
掌柜心里一紧,便要抢着回话,“大人。”
谢策冷冷瞥去,“本官还未让你开口。”
女子伏身重重磕了头,悲痛抽泣着回话:“妾身柳思秋随三公子来此处吃饭,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忽然三公子就说胃腹疼痛难忍,紧接着就吐血……就是因为吃了这里的东西!”
柳思秋伤心欲绝,凄楚捂着心口,难以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仵作也在这时站起了身,“程公子确实是因为中毒,毒发生亡。”
谢策命他将两人用的饭菜也检查了一遍。
仵作逐一验过桌上的饭菜,验至那道奶白杏仁糕时目光一动,走回到大厅中央道:“回禀大人,是那道杏仁糕里有毒。”
听到菜里有毒,掌柜当即变了脸色,大喊道:“不可能,诬陷,一定是诬陷,大人明察啊。”
眼下菜里被查出有毒,众人立时咬定了凤来楼罪责难逃。
谢策目光晦暗不明,示意仵作接着说。
仵作道:“据小的判断,这是一种名为苦春子的毒,寻常人家不会用到,多是厨房晒干磨成粉后常被用来泡洗鲮鲤,便于去鳞甲,只要清洗干净就不会有问题。”
掌柜煞白着脸,冷汗直冒,两手哆哆嗦嗦打抖,凤来楼后厨确实会用到苦春子处理鲮鲤,他双唇发颤,“莫非是不当心混在了杏仁粉中。”
一直低头在哭的柳思秋抬手笔直指向掌柜,“定是这样,是你们害死了三公子!”
“好在我们没点那杏仁糕。”
“这程三公子真倒霉。”
雪嫣听着众人断断续续的声音,目不转睛的望着面前已经空了的瓷碟,脑中一片空白。
她也点了奶白杏仁糕。
林素兰见雪嫣在发怔,目光顺着看过去,一道雷劈进脑中,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尖细的声音拔高,发着颤,“囡儿,你是不是也吃了杏仁糕!”
雪嫣整个人一抖,双手不住发颤,程三公子临死时痛苦挣扎的样子闪现在眼前。
她努力想要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吸了口气,空气却哽在了喉咙口怎么也下不去。
仿佛窒息的恐惧让雪嫣害怕至极,她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顾玉凝因为不爱杏仁的味道,所以没有碰,看到雪嫣点头,她骇然捂住嘴,神色大乱,磕磕绊绊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快去医馆。”
“对,去医馆,快,母亲扶你去。”
林素兰慌不择路想要去搀扶雪嫣,一具高大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跨过她身侧。
绯色的衣袍一扫而过,彰显着来人的急切。
谢策站在雪嫣面前,沉着眸色一言不发地执起她的手腕。
雪嫣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何时过来的,受惊的往回缩着腕子。
谢策冷声道:“别动。”
雪嫣本就已经慌乱的不行,再听他强硬发冲的语气立时红了眼圈。
林素兰心急如焚,更不明白谢策此举的用意,哑着嗓子道:“世子。”
谢策不耐的回了句,“夫人稍安勿躁,本官略通医术,或许可以替四姑娘诊断。”
林素兰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着头,语无伦次道:“好,好,快,快给囡儿看看。”
谢策将指尖搭在雪嫣的脉搏之上,心无旁骛的专注替她诊脉。
雪嫣重重地吞咽,让自己放松下来,试了几次后都无济于事,她干脆闭紧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谢策松开了她的手,她握住自己的手腕,颤颤睁开眼眸。
林素兰急切询问:“如何?”
谢策几不可见的松了神色,低沉的嗓音也丝毫不见异常,“夫人暂且宽心,四姑娘脉象并无异常。”
林素兰整个人松懈下来,手掌压着心口,不自主的红了眼,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上去紧搂住雪嫣,“你快吓死母亲了。”
一旁的顾玉凝也长长吐出口气。
谢策看着她问:“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雪嫣此刻还有些发懵,小手按在心口替自己顺着呼吸,如鹿的眼眸里泪雾氤氲,半晌才弱声道:“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才她喘不过气,真的以为自己是毒发要死了。
谢策颔首看向桌子,在雪嫣面前碗中找到半块没有吃完的杏仁糕,他伸手直接捻起被咬过的杏仁糕,在指间揉碎,放在鼻端细闻。
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谢策放下手,指尖交错两下,拂去了上前的碎屑,目光停在雪嫣心有余悸的小脸上,“这里面没有毒,夫人和二位姑娘可以放心了。”
“多谢世子。”林素兰感激道。
不同于林素兰,顾玉凝满眼戒备地看着谢策,走到桌前挡住了他的目光。
雪嫣这会儿竟有些感激顾玉凝,她把自己缩小的身形藏在顾玉凝身后,连露出的一抹裙摆也用小手拢起。
谢策看在眼里,低低笑了声,对林素兰道了句“举手之劳而已”,便转身回到楼下。
没过片刻,青墨走了上来,朝三人拱手行了一礼,“世子交待属下请顾夫人和二位姑娘在雅座稍作休息,等此间事了,再送三位回府上。”
雪嫣平复了受惊的心绪,摇头拒绝,“不必了,我们想现在就回去。”
青墨一脸为难的朝楼下看了看,此刻其余人都还被侍卫围在楼内,“若是只让三位回去,恐怕不好。”
林素兰笑道:“确实,我们也不好给世子添麻烦。”
青墨如释重负,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见林素兰起身,雪嫣也只得抿了唇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想写很久的脑洞《傻夫》,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
姑母为藕月相了门亲事,第一次见到齐誉,他虽不怎么开口,但样貌生得俊朗若逸,始终含笑有礼,藕月满意应下了这门婚事。
成亲当晚,齐誉挑了她的盖头,然后抱着她一个劲儿蹭着说好香,再然后就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藕月:?!
藕月这才知道齐大少爷根本就是个傻子,非要娶她是因为一次偶然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那日之后便夜夜不能眠,齐家人才向她家下聘。
藕月愤怒万分,但已别无他法,齐誉除去心智如稚子,对她却是百依百顺,什么宝贝都捧来她面前,她渐渐也心软了。
毕竟齐家家大业大,自己就当平白多了个好大儿,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一日,齐誉从外头回来闷不吭声就把她往榻上按,澄澈的乌眸盯着藕月,言之凿凿,“贺三说了,男人不能没有男人的样子。”
谁不知那贺三就是个流连风月之地的纨绔子。
藕月气得直揪他耳朵,“谁让你跟他鬼混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