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细看景夏,的确长得像李敏。李敏也算是她的闺中小友之一,说起来她们还是八竿子打得着亲戚。这会儿她既希望李敏找到失踪的女儿,又不希望景夏回靖远侯府。“这么说来,景夏不是你的亲女儿?”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景狄也不好再隐瞒:“是,小夏的确不是草民的亲女儿。十五岁前的四月二十九,正逢草民的内子生产。孩子出生后没多久,草民就听到了敲门声。待草民开门后,就发现门口多了一个瘦弱的婴儿,襁褓中放了一封信,用血只写了三个字:望收留。草民当时的家境尚可,就留下了小夏,对外称内子生了龙凤胎。因内子在半夜生产,又是草民一手接生,所以只有草民和内子知道小夏的生世。”
张太后又看了景夏一眼,问景狄说:“那襁褓和血书呢?”
“在草民老家,仅凭襁褓和血书,只怕不能找到小夏的生父生母。那个襁褓和普通人家的没甚区别,就是普通灰布做的,而?血书也不能辨别字迹。所以靖远侯说小夏是他被歹人抱走的女儿,草民也很为难。”景狄说。
张太后听他说了这事,也觉得不好处理,要认女儿,还?得让李敏回来一趟。景家势单力薄,斗不过靖远侯和李太后,“哀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先回去,景夏先留在王府。”
“小夏有太后庇护,草民感激不尽。”景狄又跪又拜。他隐约觉得,郭弋可能知道景夏的生世,遂把郭弋的事也说了:“不知太后可还记得前禁军统领牧野?”
张太后不知景狄提这个人是何用意:“哀家记得,他当时对还?是宸妃的李太后不轨,被先帝打入天牢,后来在牢中暴毙。”
“回禀太后娘娘,牧统领并没有死,他其实是李太后的人,后因开罪李太后,又知道她太多秘密而?被诬陷下狱。但他武艺高强,监牢中又有他的人,因此,他才能金蝉脱壳,借假死之名从天牢中逃脱。后来到了永平县,做了草民的远房表弟,化名为郭弋。草民听说,李夫人的嫡女,是李太后命他派人劫走的。如果能找到他,兴许能找到李夫人的女儿。另外,他知道李太后不少秘密,对太后您也有帮助。”
张太后本想着安抚好景家即可,还?不曾想能从景狄口中知道其他秘密。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扳倒李馨媛那个贱人就容易很多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太后。”
“哀家明白了。不过这件事你先别伸张,待哀家和王爷商量出对策再说。”张太后说,越到最后越不能心急,得一步一步来。
景夏回到楚王府后,还?住她原来住的地方,只是不再做下人做的活儿。在王府中,流言蜚语和靖远侯府的骚扰都被阻挡在墙外,她倒是得了几日清净。
而?宫中,李太后也听到了靖远侯添油加醋的陈词。李太后知道陈沛铭的为人,尽管他说得自己占理,她仍能从他失真的信息中找出关键:“你说那个景夏不是那个叫景狄的郎中亲生的?而?你的血和她相融了,在没有作弊的情形之下?”她记得那姑娘,宫里好多人都说她长得有几分像自己。
“是,臣没有撒谎。她长得有六七分像李敏,而?且血也与臣的相融了,更证实?了她是臣的女儿。只是不知那个郎中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她竟然不认臣这个生父!臣如今也是没办法。”陈沛铭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哀家知道了,你先退下。”李太后对陈沛铭也不耐烦,这事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如果老天帮她的话,就让她快些找到她的女儿吧。都怪牧野那个该死的,嘴巴那么严,到死都不肯松口告诉她,她女儿到底在哪里。
陈沛铭却不肯走,跪下哀求道:“太后,您一定要帮臣啊!如果景夏回到靖远侯府,顺利嫁进镇国公府,对您也是百利而无害啊!”
李太后很是不屑,那景夏是张凤仪的人,又知道自己害得她母亲生不如死,就算回到靖远侯府,嫁进镇国公家,也不会帮着自己。“从景夏现在的态度看,你确定她会听你的话?还?不如马上去找你真正的女儿,找一个像李敏的,听话乖顺的。”
“可臣和她的血的确相融了,要是没有血缘关系,血怎么会相融?”这个时代认为只有父母和子女之间的血才能相融,因此陈沛铭坚持认为景夏是他的女儿。“再说她只是个乡下长大的柴禾妞,没什么见?识,到了靖远侯府,还?不得乖乖听臣的话?”
“是吗?她现在听你的话了吗?”李太后嗤笑一声讽刺道,“不过呢也难说,她以后听不听你的话,就看你的本事了,哀家是不会帮你的。”放眼整个京城,也就谢行远看得过去。如果她的女儿在京城,也会让她嫁进镇国公府。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了其他主意。她的女儿,一定要尽快找回来才可以。
李太后不帮他,陈沛铭失望而?归,现在,只能他自己想办法了。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位白衣少年护送一辆疾驰的马车往京城方向去。
张太后亲自出城迎接,回王府的路上,她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仔仔细细的说给李敏听。“只是最关键的牧野没找到,如果知道他的下落,一切会好办很多。”她已经和楚王说了景家的事,也让他派人去找了,但牧野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怎么找也找不到。
十五年了,李敏也不抱任何希望,她知道是李馨媛所为,陈静姝活下来的机会少之又少,加上她嫉妒心重,报复心又强,就算活下来,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受苦。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多少喜悦,兴许又是空欢喜一场:“还?得看了那孩子再说,罪妇多谢太后娘娘费心了。”
“哀家知道你的心情,那姑娘长得有六七分像你,血又和陈侯的相融了,兴许真是你的女儿。”张太后说。她对景夏的身世,想法有些复杂,一方面她希望李敏找到亲女儿。但另一方面,她不希望靖远侯用景夏的身份做文章。
李敏到了楚王府后,张太后就让景夏过来见她。李敏初见?景夏,虽然眼前的少女长得有六七分像她年轻的时候,但她没有如话本子中所描述的亲切感,以及血缘至亲之间的心意相通。连无虚见?了也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李敏喝了一口茶后问道,她给陈静姝打了一个纯金的长命锁,上面刻着陈静姝的名字,这是她唯一能找到女儿的信物。
自景夏记事起,她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物,景狄也没有提起过过,“回夫人,没有。”
李敏也猜到了,朝张太后摇了摇头。张太后见此,就让景夏下去。等景夏走远了才问道:“真的不是?”
“她的确长得像罪妇,罪妇见?了她并不觉得亲切,也没有至亲之间的心灵感应。再说了,她没有刻了名字的长命锁,那就更不是了。”李敏说。
张太后暗暗的松了口气,说:“让你白跑了一趟。”
“哪里,多谢太后为小女操心。”李敏说。对找女儿之事,她已不抱希望。
张太后和李敏聊了一阵,将话题转到无虚身上:“你真准备让鹏程做一辈子出家人?他是可造之材,在寺庙中蹉跎时光岂不浪费?”鹏程是无虚的俗名,自从李敏被休之后,他就随母姓。
李敏出家本就不是自愿,虽吃斋念佛多年,但对过去的遭遇仍耿耿于怀:“太后知道,罪妇依旧看不破红尘,更何况是鹏程?他未来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但他要走陈侯的老路,罪妇一定不会轻饶。”
张太后听到李敏的话也就放心了,她此举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楚王留下李·鹏程。
“罪妇虽是他的母亲,但还?得问问他的意思。”
李·鹏程则在景夏离开的时候跟了出去,问道:“当时你的血和陈侯的相融了,为何不相信他是你的生父呢?”
景夏回头一看,正是一身白色布衣,打扮得干净干练的无虚:“我想今天无虚师傅和李夫人没认我的原因很简单,一是直觉,二是没有血亲之间的心意相通,我对师傅和夫人还?有陈侯也是如此。明眼人都知道,陈侯此举的意图,而?我明知是个坑,为何还?往里跳?万一真的陈小姐回来了,我又该如何?”
这个时代真的景夏已经死了,她是穿越来的冒牌货,更不会乱认父母。十多年了,她长在那个家,已与之融为一体,习惯了平民的生活方式,再回到真正的家,只会觉得尴尬,无论怎样,她这辈子真正的家人只是与她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现在,她和陈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的养父母把你教?得很好。”
“无虚师傅跟过来,应该不是和我说这些的吧?”景夏问道。
“我想去拜访景姑娘的父母,只是贸然前去怕打扰两位长辈。”
“其实无虚师傅不用多此一举,我爹是个郎中,我娘是个农妇。十五年前有人将我放在他们家门口,夫妻二人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那人没有留下任何能找到我生身父母的线索。”景夏说。她突然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平淡宁静,没有这么多阴谋诡计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