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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睛,躺在那里,浑身都是冰冷的,他已经虚弱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等待他和陆啸昆的,是即将到来的死亡,王家不可能为了他们两个人,就把王玉燕送过来送死。

他自己一个人死不要紧,最可惜的是连累了陆啸昆。他是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连累他。从头到尾,陆啸昆都是无辜被牵连的一个人,这样的好男人,不该这样的命运。

“陆啸昆……”他低低叫了一声,陆啸昆回应了一声,他却没有再说话。

心里有些话,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好像说出来显得很好笑,什么都不说藏在心里,又觉得很遗憾。

都是要死的人了。

“我不该欺骗你。冒充王玉燕嫁给你,虽然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不该瞒了你那么久……”瞒了那么久,害得陆啸昆也动了感情。

陆啸昆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怪你。”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宋安非就算有自己的难处,就算再可怜,欺骗他就是欺骗了他,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自己被人欺骗,还付出了感情,最后却被告知自己爱的是一个男人,这种荒谬窘迫的事情,哪个男人会不恼怒,可是他陆啸昆自己怨的,只有恶妇张桂芳。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句,说道:“可能是觉得你很可怜吧。”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想问你。”陆啸昆说:“你当初愿意代替王玉燕嫁给我,是为了给你母亲治病,可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母亲已经过世了……既然是这样,那你……”

“那我为什么还要听张桂芳的话,代替她女儿出嫁?”

“嗯,你完全可以不淌这趟浑水,你甚至可以去卧虎山告密,你心里,应该是很恨王家的吧?”

“就是因为太恨,所以要答应她。”宋安非说:“我母亲临终之前,曾经嘱托了我几件事,要我一定要做到。”

黑暗中,他的声音戚戚然,气息虚弱:“可惜我忍辱负重,还是没能做到。”

事到如今,陆啸昆也不想在问他那些临终遗言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这一下,王家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家好不好,我都不关心,我只是可怜壮壮……”宋安非没有再说下去,沉默了很久,这是他心里最大不安。

“我死了,他二姨自然会来接他,你不要担心。”

“二姨终究是二姨,不是亲生父母。”宋安非说:“你是不知道,没有父母的艰辛。何文才不会立即杀了我们的,杀我们之前,总会见上一面的,到时候我会替你求情,你可千万不能再糊涂了。你救不了我。”

陆啸昆听了没有说话。

他知道宋安非说的都是实话,他救不了他。他就算孔武有力,也只是一个空有一膀子力气的粗野农夫,手里没有枪,心中也没有智谋。单枪匹马去争,就不了宋安非。

他人生头一回觉得自己无能,或许他并不懦弱,但是很无能。他一心想救宋安非,夸下海口要保护他,妄图在他面前充英雄,但到头来其实可笑之极,他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保护宋安非。从头到尾,他都帮不上宋安非分毫。就算现在宋安非跟他说,不要他糊涂,他也没勇气逞能说:“我就要救你。”

因为这句话不光是逞英雄的可笑,更使他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心里头觉得十分苦涩,三十多年,头一遭觉得自己窝囊无能。关中汉子,尤其是陆啸昆这种粗狂男人,最要紧的便是男人的尊严,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连这点尊严都要丢了。

黑暗中,宋安非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是颤抖的,小巧的,冰凉的。宋安非说:“你怎么不说话,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陆啸昆声音暗哑,说:“听进去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竟然让宋安非心里头一暖,接着就是一酸。

似乎这正是他想要的生活,要一个愿意拿命保护他的,值得信赖的,又很听他话的男人。他心里头忽然浮出说不尽的柔情来,又酸又湿润,又温暖又哀伤:“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你也要听。”

陆啸昆反过来抓住他的手:“你说,我听着。”

“你要是活下来之后,家里还有些银子,不多,可是够你们过生活了。日子过苦一点没关系,重要是要把壮壮养好,最好能让他读点书,认点字。不要把钱全都拿来娶媳妇了。”

他最后一句是玩笑话,不想气氛太过伤感。果然,陆啸昆被他说的哭笑不得,说:“娶什么媳妇……”

宋安非心里头却突然冒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语气也变了味道,说:“你这么年轻,手里有了钱,自然是要娶媳妇的,难道一辈子一个人?”

“我……”陆啸昆又恢复了从前那样笨口拙舌的语气:“谁肯嫁给我这种人……”

“那就不是你不想娶了?你只是觉得自己娶不到,如果有人肯家,你就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切。”

宋安非随口而出的一声“切”,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宋安非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因为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娇嗔,陆啸昆也愣了一下,说道:“我没想过那么多……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宋安非咳嗽了两声,沉默了一会,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娶亲不娶亲,我也管不了。”

陆啸昆却问说:“你不想让我娶么?”

宋安非否认:“一个人养孩子太不容易了,你想娶就娶,我就是……怕你被人家骗了……你看,我不就把你骗了?有些女人,比我还会骗人。”

宋安非的手原来是冰冷的,不知道是不是握的久了,慢慢就有了温度,陆啸昆说:“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再成亲,跟你,也是无奈之举,为了救人。”

宋安非觉得是自己刚才的话让陆啸昆误会了意思,解释说:“我不是不让你娶……”

“别说这些话了,我听了心里不好受。”

宋安非一愣,就听陆啸昆说:“别说了。”

宋安非就默不作声了,他躺在那里,心里头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时候他跟陆啸昆没有被绑了手脚就好了,最起码他临死之前,还能抱着陆啸昆相互取暖。在山洞里和陆啸昆取暖的感觉,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不只是忘不了,反而很怀念,很渴望,越是冷,越是濒临死亡,就越渴望。

可他是一个男人,陆啸昆要跟他做兄弟,陆啸昆是他的救命恩人,拿命对待他,这么好的男人,他不该临死了,还不知道感恩,厚着脸皮,躲到他怀里去,让他把自己当成女人那样怜爱保护。

“你是不是病了?”黑暗中,陆啸昆忽然尝试着用手去摸他的脸颊,接触到的,却是远比手要火热的额头。

宋安非说:“不用管,反正都是要死了。”

他似乎觉得越来越冷了,身体开始颤抖起来,陆啸昆心里一惊,忽然被宋安非抓住了手:“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宋安非的语气都带着颤抖,似乎冷的厉害:“我母亲……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一天死的,也不知道她埋在哪里……你帮我找找,如果找到,每年清明,替我给她烧点纸钱,我……”

“宋安非,宋安非,”陆啸昆靠近了他,他手腕被绑着,两只手艰难地分开,去摸宋安非的脸颊,宋安非的脸似乎在抽动着,说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歇一会,有点累,我还要见何文才……我还要去求情……”

他的声音却渐渐地微弱了下去了,但呼吸还在,而且粗重。陆啸昆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他拼尽全力去想要挣开自己身上捆绑的绳索,却徒劳无功,他绝望地躺在那里。

他知道,宋安非要死了,要死在他跟前。

可是他无能为力,因为他只是一介农夫。他无权无势,说的话没人会听,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他如此渺小,如同蝼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安非嗓子里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shen • yin,身体一颤,陆啸昆立即喊道:“宋安非!”

宋安非睁着眼睛,看着无尽黑暗。陆啸昆的声音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冷还是冷,身体都似乎要僵掉了,眼皮子更是滚烫,眼里都是热泪,他有些焦急的样子,喊道:“陆啸昆,陆啸昆……”

陆啸昆捧着他的脸,几乎整个人都跟他贴在一起:“我在这。”

宋安非眼里头的热泪流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是他满腔所有的,全是一种温热的爱意,他从没有如此清晰的,不逃避地,感受到自己对陆啸昆的爱意。他一直都爱着他,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我,我还有个请求……你答不答应都行,不答应,就当我临死了胡说八道。”

陆啸昆转而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十指交缠,他有些恍然,问说:“你能不能喊我一声,媳妇……”

话音刚落,宋安非就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一紧,他忽然臊了起来,说:“我果然是胡说八道,我……”

他想要把手从陆啸昆的手里抽出来,却被陆啸昆抓着,陆啸昆的身体朝他挪进了,贴着他的额头,问:“真要听?”

宋安非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索性一闭眼,说:“真要听。”

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些脸面做什么。不管陆啸昆会怎么觉得他变态,临死之前能听到这个男人这样喊他一声,他觉得也值了,自己也算有了归宿。

陆啸昆贴着他的额头,呼吸灼热,喷到他的脸颊上:“媳妇。”

一刹那间,他心里头仿佛冰川融化,春花灿烂,竟然是说不出的欣喜和悸动。明明是他经常会听到的两个字,为什么从陆啸昆的嘴里喊出来,就是不一样呢。他欣喜地热泪盈眶,好像一下子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从懂事以来,就觉得自己命苦,最后能遇到陆啸昆,真好。

“媳妇,媳妇……”陆啸昆忽然亲上他干裂的嘴唇,嘴里还呢喃着,像是在强调给他听:“你是我陆啸昆的媳妇。我是你男人。”

宋安非觉得他找到了归属,不再是无根之人。这是他一生都在追逐的东西,他终于得到。

第127章绝处逢生

陆啸昆想要抱紧宋安非,可是他没有办法,手脚都被捆着,他只能尽可能地贴近他,让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温暖。仿佛死亡之前的相依为命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他怀抱里的,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女人,只是宋安非,和他相依为命的宋安非。

他们却不知道,卧虎山早已经血雨腥风,不再是他们离开时候的卧虎山了。短短一个时辰,这个山已经换了主人,流下无尽血泪。

牢房里一片黑暗,一个窗口也没有,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了,陆啸昆还没有坐起来,就被人按在了地上,紧接着宋安非被人搀扶起来了,来人解开了他腿上的绳子,手上的绳子却没给解开:“跟我们走!”

陆啸昆叫道:“安非!”

“老实点!”

两个大汉按着地上的陆啸昆不让他动弹,宋安非模模糊糊地说:“我要……我要见二当家。”

那人笑道:“这就是带你去见二当家。”

宋安非回头看了陆啸昆一眼,没来及说什么,就被人拽着衣领推了出去。

外头不知道何时天色已亮,只是那大雪还下着,积雪比昨天晚上还要厚,宋安非几乎不能行走,完全靠着那人拖着。他们被带到了一处院落,就见大厅里坐着何文才,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两个人在旁边站着,大厅里再没有其他的人。

宋安非的精神好了一点,立即跪了下来,说:“求二当家饶了陆啸昆的性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旁边有人喝道:“哪里还有什么二当家,这里坐着的,可是何大当家。”

宋安非跪着抬起头来,却发现何文才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让他惊骇的是,何文才额头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都还没有结疤,原本一直梳理的有条不紊的头发如今散落下来,遮住了他半边眉眼,那没有了眼镜遮挡的眼睛,细长,微微眯着。

“宋安非。”

宋安非又匍匐下来:“要杀,杀我就够了,陆啸昆一介农夫,微小如蝼蚁,你就算杀十个他,王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何文才在他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宋安非看着何文才,眼睛却仿佛没有焦距。何文才说:“要我不杀他可以,甚至连你那个小丫头,我也可以放了,还有你,我也可以放了。”

宋安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何文才说:“你们,我都可以放了。”

宋安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文才是什么样的人,他早有料到,要他给王虎陪葬,就是他的注意,要抓他杀他的人也是他,怎么会突然变了模样,要放了他们。

“我觉得你可能有什么误会,觉得我何文才shā • rén不眨眼。其实无论在哪儿,都是和为贵。能少招惹一些人,自然我也懒得去招惹。当初要你殉葬,那真是王大当家的主意,我身为二当家,不得不听命行事。那也是权宜之计,我得站稳了脚跟,保住自己的位置不是?”

宋安非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就跪着直起身子来看着他。

何文才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