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接到乔知懿电话时,饭局刚结束。
来电备注虽然顶着那三个字,可说话的人却是个年轻男生:“沈枢哥,知懿她喝多了,你能不能来接她?”
他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大小姐的发小之一,顾星格。
提取出他刚刚话里的重点,沈枢让他发地址。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宾利车停在酒吧门前。
这家酒吧位于几所高校周边,门庭若市,一大半的客流量都是大学生,这么一辆豪车停下,自然是第一秒就吸引住了不少人视线。
透过车窗玻璃,沈枢看到了扶着路灯摇摇晃晃的乔知懿。
女孩穿着嫩绿色的吊带上衣,下身是浅蓝色牛仔短裤,没有配外套,大片肌肤露出,白得晃眼。
兴许是因为要来酒吧,她妆容精致,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脸颊泛着淡粉色,像樱花。
于周围的熙熙攘攘中,她安静不语,形单影只地站在暖色灯光下,身形高挑,四肢纤细,就连光影都格外偏爱般,落在她面庞上互不侵犯,自成一帧绝美风景。
视线不动声色地定格在她身上,沈枢抿唇,开门下车,径直走近。
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的靠近,乔知懿迷迷糊糊地靠在路灯杆一侧,因为在等顾星格打电话,便百无聊赖地踢起脚尖的小石头。
“美女,一个人?跟哥哥们喝酒去啊?”
忽得,头顶传来一串吊儿郎当的声音。
懒洋洋地掀睫,乔知懿扫过去,轻哂浅嗤:“没兴趣。”
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果断,那男生也愣了一秒,但想到旁边还跟着几个朋友,也不想丢面子,干脆继续说:“别不好意思啊,哥哥们又不会吃了你,这样,你今天喝酒的钱哥哥们全出了!”
乔知懿酒劲儿还没退散,遇见这种事更是烦不胜烦:“都说了没兴趣,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被塞棉花了?”
她噼里啪啦一顿骂,小脸上的红晕也不知不觉更为显眼。
狐狸眸漆黑闪亮,鼻尖的小痣也如同点睛之笔,衬得这张脸更为鲜活动人。
虽然被骂,那男生显然还是不死心,嘟嘟囔囔地就要去拉面前人的手腕,可不等真碰着,肩头就被突然而来的力道疼得无法动弹。
“我猜,你应该不想因为性骚扰罪而在警察局过夜吧。”
男人清疏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混着上位者的威严,气质凛冽逼人,哪怕只有眼神,也刺得他人不自觉打寒颤。
男生吃痛,吱哇乱叫地回头,还没开始骂,就因为对上那双眼睛而立刻怂了。
沈枢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冷冷吐字:“还不滚?”
话音刚落,刚刚还一副狗皮膏药似的男生立刻带着他的人跑掉。
连头都不敢回。
借仅剩的清醒神智,乔知懿抬头看过去,目光掠过那颗位于他眼尾的小泪痣,似是不敢相信,又连着眨了眨眼。
看清了她的小动作,沈枢觉得好笑:“怎么,一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乔知懿僵住,用呢喃的调调道:“你怎么会来?”
沈枢:“来接你回家。”
月色高悬,夏风黏稠。
于沉沉月色下,男人的身形被衬得更为修长英隽。
霓虹灯将夜晚点缀得不伦不类,偶尔能听到男男女女的笑声、吵闹声。
酒吧距离他们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周遭人来人往,算不上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清晰听到心脏的不安躁动,乔知懿吸了吸鼻子,情绪不受控制地开始涌动。
她别开脸,存心不想看他:“才要不跟你走,那里也不是我的家。”
沈枢靠近一步,纠正道:“我们结婚了,在一个户口本上。”
“我是有正当名分的。”
乔知懿最后还是和沈枢回了汀兰天湾。
因为喝了太多,她脑袋发晕,走一步晃三下,最后更是被沈枢直接抱回去的。
阿姨都是白天才过来,因此晚上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
这也是乔知懿平时不愿意来的主要原因。
她性格外向,偏偏沈枢淡漠话少,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让她无法适应他的生活节奏,更是把这种静悄悄的安静氛围形容成“诡异”。
被放到沙发上,乔知懿撇撇嘴,浑身不舒服:“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被她这幅小白眼狼的态度气笑了,沈枢立在沙发一侧,看着她理直气壮地作:“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乔知懿扬起小脸:“我说了你就改吗?”
沈枢面无表情:“不改。”
“那你问个什么劲儿!”乔知懿忍无可忍:“我真是讨厌死你这样了!”
沈枢很干脆地接话:“嗯,我知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乔知懿更烦了。
后面干脆是他说什么她都不理,一副成心要冷战的架势。
连给个眼神都吝啬。
沈枢叹口气,打算抱她去洗澡,可当靠近后嗅到她领口处的淡淡香水味,这个念头又被搁置几分。
“乔知懿,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他突然问。
乔知懿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眸光流转,瞳仁中倒映出男人清隽出尘的面庞,细致到他五官轮廓的每一寸起伏。
酒精催动神经,开始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跃跃欲试。
他上身只有一件基础款的白衬衫,最上端的两颗扣子被松开,露出脖颈与锁骨。
条件反射地往下看去,甚至越看越想看。
“再看就要长针眼了。”察觉到她在盯着什么看,沈枢愠声打断。
轻哼一声,乔知懿不服,小声反驳:“又端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守身如玉的黄花大闺男呢。”
她刻意把声音压低,以为他听不清楚,可没想到挨骂的人下一秒就来捏她的下颌,逼着她抬头对视。
沈枢笑了下:“那做点不端着的事?”
“什么——唔!”
乔知懿瞪大了眼睛,被迫应下这个吻。
亲得迷迷糊糊,她脑袋乱成一团,一会儿纠结这狗男人怎么这么突然,一会儿又忍不住跟他较劲,边回应边躲闪。
亲得差不多,沈枢缓缓做出结束动作。
他俯视着怀里因为喘不上气而整张脸通红的女孩,忍不住想笑:“不是讨厌我吗?接吻的时候倒还挺乖。”
乔知懿才不理会这番揶揄,四肢百骸还陷在刚刚那个短暂的吻里,下意识做出反应,抬手又去扯他的衬衫领口。
双手同时发力,让他不得不更靠近。
这一次,是她挑起来的。
一个算不上多理智的吻,出于本能,出于冲动,也出于怎么都安分不下来的酒精。
反正怎么算都与“爱”无关。
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谁都没有叫停。
因为酒量不好、酒品也差,乔知懿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腰酸背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第一眼先看到了被摆在床边的换洗衣物。
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都是她的尺码,也都是她平时会买的牌子。
她努努嘴,很稀罕地在心里夸了某人一句。
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她不敢确定沈枢是不是去公司了,于是换好衣服后蹑手蹑脚地下楼,还特地去书房看了一圈。
再三确认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后,她掏出手机,坏心眼地想要拨个电话“骚扰”一下。
但还没来得及点去拨号的页面,就先一步看到了某个邮件APP上显示的红点。
皱着眉点进去,才发现居然是琼花舞团在今天凌晨发来的消息。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情况天翻地覆。
面试的机会,居然又回来了!
她捏着手机,心情不上不下。
饱满殷红的唇瓣也显得拧巴,有些不明所以,甚至觉得很匪夷所思。
自从昨天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不生气、不委屈是假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大晚上喊顾星格和容妤去喝酒。
她之所以放弃乔家所有的资源当灰姑娘,就是希望可以和其他人公平竞争,可现在她反倒是成了那个被踢出局的人,太可笑了。
思绪收敛,她看着那两行字,五指不自觉拢紧,微微用力之下,掌心的软肉被手机的棱角硌出细微痛感。
原本就属于她的蛋糕被人拿走,现在又拿回来,仿佛在逗猫咪一样。
自尊心作祟,让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复这条邮件。
莫名地陷入“矫情漩涡”,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玄关传来声音,她顺势抬头。
沈枢走进来,视线刚好和她的撞在一处,扬眉:“起来了。”
没什么生气地“嗯”了一声,乔知懿看看他,又看看他提着的食盒,继而又看看掌心的手机,生出一个念头。
她走过去:“沈枢,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你很想要的机会突然不要你了,但第二天又过来找你,你会同意吗?”
沈枢看了眼她,不假思索:“为什么不同意。”
乔知懿皱眉:“你不会觉得很没面子吗?”
沈枢笑了,姿态从容:“乔知懿,你是小朋友吗?成年人的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单选题,为什么一定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乔知懿呆愣在原地,却死活想不出反驳的话。
深吸一口气,她将这两天的事情告诉他,出于难以形容的自尊心,她刻意隐藏了那个所谓的谢先生,将此次的重心全部放在被人抢走机会和失而复得两点上。
“你还想去吗?”沈枢直白地问道。
乔知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别别扭扭地答:“可如果我就这样去了不是很丢脸吗,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好没面子。”
沈枢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
“乔知懿,我认为你给自己加戏太多了。”
男人如是说着,后背半靠在岛台前,手里的马克杯呈着咖啡,深褐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手部动作也跟着晃动。
两条长腿慵懒又闲散地交叠,连说话的口吻也透着两分漫不经心:“因为在你的视角里,你依旧把自己放在‘乔家大小姐’这个框架里。”
“所以你才会格外在乎所谓的面子问题,永远都希望自己有着漂漂亮亮的登场方式,永远不喜欢自己成为那个被支配的龙套人物。”
“但很可惜,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至少对于目前想当普通人的你来说不行。”
提到“不行”二字时,男人的口吻更添认真,琥珀色的瞳仁直勾勾地垂下,明明淡漠凛冽,可又看得人心底发虚。
几乎是瞬间,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造作矫情通通被扯出来,盎然一副要把它们丢到太阳底下暴晒的既视感。
乔知懿喉间一涩刚想说什么,耳边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你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本身是倾向于某个选择,但因为自尊心让你无法坦然接受,可乔知懿,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公平和不公都是必经之路。”
“永远不要与自己为敌,想清楚你真正需要的东西,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而且——”
沈枢如是说着,却突然顿住,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矜冷面庞变得柔和。
凝住她略含期待的眼神,他将未尽的话补全:“我会帮你兜底,做你想做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