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橙黄的云朵载着风浮动。
层层叠叠的碧绿的叶丛中,火红的山茶花染了一层霞光,娇艳欲滴,熠熠生光。
女孩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山茶花林,那声音喊着。
“邬衡……”
女孩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纱,轻盈与熟悉扑面而来。
“邬衡是笨蛋,说好来见我的……”
说着说着,女孩的声音升起无限委屈。
邬衡眨了下眼睛,视线在朦胧的山茶花林里逡巡,寻找那个女孩。
突然,头上被扣上了帽子,细滑又微凉的手拂过他的耳畔,勾下帽子上面的飘带。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的发旋,毛茸茸的,很好摸的样子。
抬手,指尖堪堪要落在那个发旋上面,女孩抬起头来。
灵气十足的杏眼弯弯的,眼神里满满的狡黠,她用两只手拿着飘带系蝴蝶结。
边系边说,“邬衡,你喜欢蝴蝶结的耳朵大一点,还是小一点?”
“我…我喜欢……”
邬衡想要回答,却怎么也无法出声回应。
他心慌焦急,害怕她系好了蝴蝶结就消失在这山茶林间。
于是,在蝴蝶结只系好一个耳朵的时候,他俯身,扣住她葱白柔软的指尖,长指穿过那玉润指尖的缝隙,强势与急切地反扣。
五指紧扣在一起。
慢慢的。
他将亲吻落在她的唇畔。
女孩的皮肤擦着他的脸颊,他们的呼吸相/缠。
“哐哐哐……”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邬衡从一身黏腻里醒过来,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喘息有些沉、有些闷。
他倦倦地将手背贴上额头,不怎么烫了,看来烧退下去了不少。
遮光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密不透光。
枕头旁边,包巾包裹着已经融化的冰袋。
邬衡再度闭上眼睛。
原来是梦。
梦里的一景一画,阳光的味道,呼吸的重量,嘴唇的温度,皮肤的触感。
一切竟是那么清晰。
邬衡长舒一口气,嘴角无奈的勾了勾,心底暗暗鄙视自己。
怎么偏偏是梦呢?
停歇了一会儿敲门声,再度“哐哐哐”响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真不想接,也不想开门。
应该不会是老爸老妈,都没跟他们说这事。
跟小舅舅也说的是有点感冒,吃了感冒药要睡觉。
容霄?
他下课了吗?
现在几点了?
会是谁过来了?
邬衡双臂撑在柔软的床上,昏沉沉的伸手去捞契而不舍响了三遍的手机。
在看见显示的来电人时,邬衡愣住了,思维变得缓慢。
难道他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按下接听键,透过电话传来的女声,有着与往日不同的淡淡的陌生。
“邬衡,你病、病了么?你舅舅说、说你在家的。”
“你怎么不、不说话呀?是不是变、变成哑巴了?不要啊,哑巴比、比结巴惨出八十八条街去了……”
邬衡回过神来,慢慢地开口说话,一张口扯动喉咙,撕裂一般的疼痛。
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
“喂,灿灿。”
那边噤了声。
金灿灿发出像小猫一般委屈的声音,“开门。”
邬衡平静地说,“稍等。”
接着他撑着浑身无力的身躯从床上起来,拉开衣柜,用时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换了一身新的衣服。
完了拐进卫生间,盯着镜子里面带着病容的脸,快速刷牙。
刷完牙,又看了一眼惨白的一张脸,嘴唇也白。
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这张脸果然不好看。
现在病了,更不好看了。
金灿灿一会儿该嫌弃得吐槽了吧?
女为悦己者容,男生也一样啊。
手机又响了起来,门板也被砸出声响,打断了他想趁机洗个头的想法。
只听外面那个笨蛋气势汹汹地喊。
“别躲、躲在家里不出声,我知道你、你在家,再不开门……”
邬衡无奈地抓了抓头发,算了,就这样吧。
金灿灿在门外拿着手机数着秒等邬衡开门,不知道那家伙在里面墨迹什么。
刚刚听见平时清冽悦耳的嗓音说话都劈叉了,她懵了好长时间。
可心疼那把可以配广播剧男主的好嗓子了。
昨天都还好好的,一个感冒就把人摧残成这样了。
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由急到缓。
门锁转动,大门“吱嘎”一声打开。
抬头望去。
病中的少年,一手撑着门口的墙壁,腕骨那条红蓝交缠的手工编织绳结张扬醒目。
另一手扶着门,清隽帅气得像个病怏怏的门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拍照摆姿势呢。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邬衡一说话,嗓子就疼得跟发烧似的。
金灿灿背着书包,怀里抱着个袋子,“你、你怎么也结巴了?”
邬衡偏头咳嗽了几声,就要回答。
金灿灿摆摆手,“别、别说话了,你变破锣嗓子了,说话跟鸭子嘎嘎叫似的。”
邬衡:“……”金灿灿竟然先从声音开始嫌弃。
“别堵着呀,我要、要进来。”
金灿灿从容小舅舅那里知道,现在邬衡一个人住,家里没别人,因此她一点儿不紧张。
甚至有几分自在。
邬衡侧过身让开,眼睛盯着她怀里抱着的袋子。
金灿灿了然,“给你的。”
邬衡俯下身,想要接过来,却被金灿灿偏身拒绝了。
“你现在看、看起来跟林妹妹似的,很娇弱,我来吧。”
被莫名关怀的邬衡,有片刻的不自在。
才搬到这里不算久,一直也是他自己一个人住,家里有些东西不是很齐全,比如拖鞋。
之前容梦云和邬靖立都忙,来不及准备入秋的拖鞋,除了他从原本的家里带过来、现在正穿在他脚上的那双,其他的都是凉拖。
邬衡发誓,当时只是不想让她被冻着,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从鞋柜里找出平时穿的夹趾凉拖,自己穿上,将脱下的温暖的棉鞋摆在金灿灿面前。
“你穿吧。”
“嗯?”
金灿灿也懵了,眼睁睁看着邬衡脱鞋穿鞋的全过程,还有点回不过神。
为什么要把鞋子脱给她穿?
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邬衡就趁着她发呆的功夫,取走了她怀里抱着的袋子。
留下一句,“家里鞋不够。”
“噢。”
金灿灿懵懵的坐在换鞋凳上面,脱下自己的鞋子。
看着被自己的脚撑得立体的皮卡丘袜子,有一丝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如果不是邬衡盯着她的视线太明显,她垂着脑袋都能感受到。
她真想掰着脚闻一闻,脚有没有味道。
将皮卡丘伸进他宽大的黑白条纹棉拖鞋里,里面的温暖好像都带着邬衡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莫名有一种脚被邬衡包围了的错觉。
鞋子太大了,她的脚小,看起来就像是小时候偷偷穿爸爸妈妈鞋子的时候一样。
娇小的女孩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看起来有几分别样的可爱。
邬衡忍不住偏头笑了笑。
“你在、在笑吗?”
金灿灿在陌生的地盘,有着类似于小动物的非常敏锐的直觉。
“没笑。”
邬衡的嗓子哑得不行。
金灿灿听了皱眉,“行了,你不许说、说话了。”
“嗯。”邬衡轻声回应,服从她的命令。
金灿灿打量了一下邬衡的家,家具都很新,门口还有几个没拆的纸箱,看起来是才搬过来不久。
客厅里的家具的颜色多为原木风,配合落地窗旁亚麻色的纱帘,绿莹莹的阔叶植物。
竟然是意外的温馨。
跟邬衡本人的气质完全不搭,大概是他家大人喜欢的装修风格。
她指着厨房的方向,“我可以进、进去么?”
邬衡被命令不能说话,只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点点头。
于是,金灿灿进了他家厨房,邬衡觉得金灿灿出现在她家里很新鲜,想跟着去,却又被她命令了。
她指着沙发,“邬衡,你躺着。”
邬衡想挣扎,却还是听话了,乖乖去到她指定的长沙发上面抱着个抱枕侧身躺着。
一双倦倦的狐狸眼凝视着她。
对于邬衡的配合,金灿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她自己去了厨房,在别人家地盘,她不好意思翻箱倒柜。
按照基本上的常识,打开了两个柜子,好在第一个柜子里没找到碗,第二个柜子里找到了。
她拿出碗和勺子,在洗碗水槽里冲洗了两遍,拿着走出来,蹲在邬衡面前。
邬衡刚刚都是在强撑,现在躺下,人感觉倦倦的,眼皮也特别沉重。
他感觉有人站在身前,指腹有一层薄茧的手软软的落在他的额头。
好似化开了他额际湿润的头发。
他眼皮半掀,看着面前那双大大的杏眼,听见她说,
“都可、可以煮鸡蛋了,去医院了么?”
邬衡觉得格外疲倦,想要继续睡觉,那人却一直蹲在他面前盯着他,他想睁开眼睛,可是深沉的倦意让他仿佛溺水一般,就要沉入海底。
“邬衡,醒醒,去医院。”
“不去。”
邬衡好像听见自己刚刚被批判过的破锣嗓子这么回答了。
哪知那人竟然来拽他的胳膊,力气不大,但执着。
邬衡徒然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和金灿灿大眼瞪小眼。
金灿灿眨了眨眼,宣泄不满,“你可烫、烫了,还重,拖不动!我要打120了。”
120这个阵仗就太夸张了。
邬衡坐起身,金灿灿还抱着他的胳膊,他的力气本来就很大,即便是病重,比不上平时,那也是金灿灿的力气比不了的。
金灿灿被他无意识带着,竟然没站稳,一头扎在他身上,给他又撞回沙发躺着。
而她半边身体都伏在他胸口。
金灿灿:“……”好难搞的病人。
邬衡:“……”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之前的梦,梦里的金灿灿身体也是软乎乎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