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点半,黑云压城,看起来随时要落雨。
金灿灿一路狂踩自行车,依旧赶不上校门关闭的速度。
她拍打着门卫大爷的窗口,大爷正在打瞌睡,被一阵阵急促的声音吵着了。
大爷打开一扇小窗户,探出头来,“几班的?”
闻言,金灿灿警惕起来,将书包挪到胸口挡着校牌。
果然就听见大爷一脸司空见惯地说,
“迟到了,先登记,今天大扫除,你们各班好安排打扫公共卫生区域。”
趁着大爷去找登记册的功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赶紧溜了。
开玩笑,打扫公共卫生区,那不得累死,她可不爱劳动。
金灿灿听见门卫大爷在她身后喊,“你几班的?去哪儿?”
她很想扮个鬼脸,但怕大爷真把她给记住了。
庆阳中学靠着瓦兰五巷那处地势较矮,她可以翻墙试试。
金灿灿抬头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墙,这里显然是不少学生迟到翻墙的圣地,墙体上出现了不少可供人攀爬的缝隙,她要爬上去,简直不要太轻松。
唯一的缺陷,大概是自行车她扛不上去,就地锁这儿,估计下午放学连自行车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没办法,只能硬扛。
金灿灿深吸一口气,莽足了劲儿,将全身所有力气都集中在手上,弯腰,肩膀往支架里面钻。
准备借助手和肩膀的力量,将自行车送上去。
她刚钻进去,闷哼一声,肩膀被支架压得生疼。
一道冷峻的声音袭来,“金灿灿,你做什么呢?”
说着还有一声拍照独有的“嘎擦”声同时响起。
金灿灿条件反射的转头望去,顿时沉了脸。
冤家路窄。
在这个幽深的巷子里,遇见凌千元,晦气极了。
她打不过的,眼前突然闪现出邬衡的脸。
要是邬衡在就好了呢,一个凌千元得被他揍趴下。
金灿灿决定不理他,对他的欲言又止的脸视若无睹,继续发力扛自行车。
“不用一见到我就臭脸吧,我给你道歉了。”
凌千元有些吊儿郎当,但却意外的伸手了,将她肩膀上的自行车单手托起来。
解救了她的肩膀。
金灿灿大惊,不愧是那群不良少年的老大,有把子力气!
完蛋了,幽深的巷口,邬衡不在。
要被揍了吗?
哪知凌千元自顾自的举起她的自行车,转头问她,“送学校里面去?”
他竟然要抢她的女士自行车!!
“不、不值钱的。”
金灿灿赶紧摆手澄清,想要从不值钱这个问题上让对方放弃。
凌千元有点懵,随即明白过来,金灿灿以为他打劫。
凌厉的凤眼无奈一弯,“你别紧张。”
他摸了摸鼻尖,“我就是想让你记住我,才老找事情接近你。”
金灿灿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正在测算,假如她跳起来给凌千元一脚,顺便抽他一巴掌。
然后顺利骑走自行车成功逃脱的概率是多少?
她满嘴跑火车的周旋着,
“你没事让、让我记住你做什么?不会是看我脑子好、好使,要利用我、我去当游戏代练赚钱吧?或者你想、想跟我换脑子?我讨厌笨蛋的哦。”
凌千元满身寒气,此刻竟然幽幽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喜欢笨蛋一点?你初二也这么跟我说,讨厌笨蛋。”
金灿灿瞪大了双眼,她不记得凌千元这个人,也不记得她对他说过这种话。
凌千元一手托着自行车,轻轻松松爬上了围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摸了摸耳朵尖,
“别这副表情,这个答案不难猜吧,我喜欢你啊,不然拼了老命才考到庆阳中学来。”
这句话的信息量虽然很大,但金灿灿捕捉到的重点却是。
“你家没给学校捐楼?你是自己考进来的?”
凌千元愣住了,随即露出被她打败了的表情,无奈道。
“你又不喜欢笨蛋,那我只能拼命考进来,真不是捐楼进来的。”
金灿灿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那你还行……”
大约是没想到会被突然夸奖,凌千元锋利的眉眼难得有一丝柔和。
“那我追……”
“金灿灿,你在这儿墨迹什么?”
清冽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戾气,这声音如同天外来音,正是金灿灿刚刚想念的邬衡。
她转头望着邬衡,虽然垮着一张俏丽的小脸,但表情看起来却像是见到了亲人。
“他说他考、考进庆阳的,家里没、没捐楼!”
金灿灿着急忙慌的跟邬衡分享这个惊人八卦。
邬衡狐狸眼危险地眯了眯,“是么?你怎么不问问考了多少分?”
金灿灿双手一击掌,“那个谁,你考了多、多少分。”
“凌千元。”凌千元面色微凝,提醒金灿灿自己的名字。
对于考了多少分这个问题很想避开,尽管他拼命学习,但奈何基础太差,当年也就是踩着庆阳中学的录取分数线进来的,不然也不会去了最后一个班。
突然他灵机一动,“我有一颗进取的心,就是找不到学习方法,金灿灿,要不然你教我吧?就跟初中那会儿你帮人记笔记一样?”
邬衡在眼前,凌千元没直接说初中那会儿怎么记笔记。
金灿灿瞬间懂了,瞪大了双眼,心虚极了。
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在邬衡面前突然就心虚了。
她初中在隔壁音乐附中念的,音乐附中的部分孩子文化成绩一般,像金灿灿这种能在文化成绩和专业成绩上不费吹灰之力的人,少之又少。
久而久之,她的学习方法备受推崇。
不少人找她借笔记,她的笔记向来简单,为了赚点小钱,她改良了笔记,算起来在附中的日子,赚得还不错。
只是没想到庆阳中学学霸这么多,她的笔记没什么发挥功效的地方。
于是她只好另辟蹊径,开设了帮缺乏勇气的人告白这么个小生意。
她不缺钱,就是单纯的喜欢赚点小钱,体验那种快乐。
凌千元将金灿灿的自行车安全送进校园里,想伸手来拉金灿灿,
“你慢慢考虑。”
金灿灿却下意识偏头看了邬衡一眼,却见邬衡走了过来,倾身凑近她。
温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侧,她意识到邬衡离她不过半臂距离。
她闻到了邬衡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轻,视线盯着她的校服口袋,语气凉薄,带着威胁。
“金灿灿,你敢拉他手,我就告诉老方头你兜里两个手机。”
金灿灿震惊了,偏头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那双茶色玻璃珠似的狐狸眼极为严肃。
他是认真的。
金灿灿张了张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邬衡是个正直的讨厌鬼,竟然会说出这种小朋友告老师、告家长的幼稚行径。
而且他一向很尊敬的喊老方头为方老师。
原来背地里他也是喊老方头的。
告白失败,没拉到金灿灿手的凌千元长叹一口气,眼睁睁看着邬衡将人挡住,走了。
那天在天台,他一眼就看出邬衡眼里那点小心思。
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凌千元。
但是凌千元对邬衡这个情敌丝毫不担心。
邬衡不够了解金灿灿,她呀,看似乖巧,实则冷酷极了。
没什么人能走进她心里。
光是让她记住名字这一点,就很难了。
这个大学霸,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不也跟自己一样玩暗恋。
只是凌千元不知道,金灿灿记住邬衡这个人很久了。
不仅仅是作为同班同学被记住。
迟到二人组刚到教室,正巧遇上大部队出发去操场参加升旗仪式,两人意图蒙混过关。
哪知那个跟他们不对付的段维眼尖,一眼从人群里挑出了邬衡。
视线一偏,看见金灿灿的时候,他闪着报复快感的眼睛都亮了,扯着嗓门儿。
“方老师,金灿灿迟到了。”
金灿灿瞪着段维,“……”我谢谢你大爷。
邬衡不悦皱眉,抿着唇,锐利的视线一扫,落在段维身上。
段维被这个眼神看得一愣,后知后觉的紧张,主动缩成鹌鹑状,假装跟旁边的同学聊天,隔他们远远的离开。
老方头精准点出金灿灿,“今天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好在这一回老方头没有厚此薄彼的心思,让劳动委员记下他们的名字,下午的公共区域卫生从原本负责的同学手里移交给他们。
门卫大爷说得没错,今天迟到的人,会被抓壮丁打扫公区卫生。
原本负责公区卫生的魏俏俏偷偷看了邬衡好几眼,拉着郁闷的金灿灿表示下午帮她打扫。
金灿灿还来不及高兴,就听邬衡凉飕飕的说,“你老帮她,她就有心安理得迟到的借口了。”
金灿灿不服气:“你不是、是也迟到了么?为啥嚣张?”
去往操场的学生本就是倾巢而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突然有人打闹着往前跑。
金灿灿只顾着扭身跟邬衡分辩,没注意到后面挤着人群追逐打闹的学生,就要被撞上。
原本漫不经心的邬衡眼神忽然凌厉,眼疾手快,一把捞过金灿灿的胳膊。
周围同学因为这一变故投过视线来,看见追逐打闹的学生后,立刻了然。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的谴责。
“楼道里跑什么?没看撞人了?”
“高一的?”
……
那几个追逐打闹的学生在这些声音里,垂着脑袋,灰溜溜的走了,也没人主动道歉。
好在金灿灿没被撞到。
金灿灿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很奇怪,邬衡怎么还拽着她的胳膊。
他的力气很大,手掌也很大,一掌就轻松圈住了她的胳膊。
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大脑思考的速度变慢了。
直到邬衡无声的跟她换了位置,他擦着她的后背而过,一下子绕到了拥挤的外侧,将金灿灿推到了靠着墙壁的内侧。
就好像无声中形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金钟罩似的,将金灿灿圈在一方安全的小天地里。
拥挤的楼道也变得不再拥挤。
金灿灿一呼一吸间,只有邬衡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一路上,金灿灿的肩膀总是蹭到邬衡的胳膊。
两人的衬衫在喧闹拥挤的人群里,轻轻相触,微微一擦,又掠过,如此往复。
拥挤的楼道,无人会在意这些微小的细节。
但金灿灿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可以格外大声。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扰乱心神,在耳边振聋发聩。
金灿灿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莫名的心情,让她觉得不舒服。
偷偷抬眼去瞧邬衡。
却见他狐狸眼低垂倦怠,神情悠然,一切喧嚣都被他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隔绝开来。
有那么一霎那,金灿灿觉得邬衡长得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