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中学这一届迎来了高一新生。
全校师生以班级为列,齐刷刷的站在操场上,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头。
邬衡在男生里算高的,站在最后一排,金灿灿站在女生中间,这会儿正乖乖的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在偷偷睡觉。
老方头整队的时候,指着金灿灿,
“别睡了,一会儿检查的老师来了,因为你又给咱们班扣分。”
这话引得周围同学小声笑起来。
“老师,金灿灿可能又熬夜玩游戏了。”有人笑道。
“不,可能是昨晚跑去山上打坐了……”
这些都是过去金灿灿上课睡觉的理由,跟学习没有丝毫关系,但她就是说得这么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但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半夜爬山去打坐了。
金灿灿没笑,一本正经的盯着主席台。
这里的动静虽小,但也引来后面男生群体的关注。
“好像又是金灿灿,她咋这么逗呢?以前觉得她长得可爱,成绩又好,还不爱说话,简直高冷女神范儿,没想到开口竟然是个结巴,真是可惜了……”
“诶,你们还不知道吧,金灿灿上学期期末干了件大事,虽然这个事情可能不会被通报批评,但私下的处分绝对不会少。”
“什么大事?别卖关子呀!”
“她作弊……”
这些话让邬衡眉头微皱,喊了一声,“方老师。”
男生们一听,讪讪闭嘴,转头一瞧,方老师听见邬衡喊他,这才走了过来。
男生们面面相觑,就见新来的学霸跟方老师问了个“走读生怎么办饭卡”这种很简单的问题。
校长在主席台进行冗长的发言,一口气讲了半个多小时。
接着是新生代表发言,新生代表姓苏,高高瘦瘦的男生,隔得太远,金灿灿看不清。
只听话筒里传来震颤心房的低音炮,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面目清秀,竟然发出这种声音。
金灿灿竭力去看对方的脸,脑子里莫名的回忆起一年前的某些场景。
一年前,主席台上代表新生发言的也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但是那个男生的声音清冽,自带疏离。
金灿灿拉着站她旁边的魏俏俏,低声问,“俏俏,咱…咱们去年发言那个人…人是谁?”
魏俏俏满脸莫名其妙,凑过去头,“灿灿,你忘记了?去年的新生代表是邬衡啊。”
“噢。”金灿灿一瞬间,想起来了,邬衡到底是谁。
她和邬衡早就见过,并且因为新生代表发言的事情,或许还不太愉快。
真是新仇旧怨啊。
新生代表发言结束,在师生们的热烈鼓掌声音里走下主席台,不少目光都追随着那位姓苏的少年而去。
金灿灿现在可没心思,他听见主席台上,老师宣布颁发两个奖,得奖的人是邬衡。
有丰厚的奖学金鼓励,还有全校师生热烈的掌声赞美。
上学期期末的事情,她注定无缘奖项。
她看见邬衡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的走上主席台,从老师手里接过奖状和奖杯,跟其他得奖的同学站在一起,被摄影师拍下照片。
拍照的时候,邬衡也是大方得体的,就如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清冽桀骜却又带着干净的少年气。
这样的照片很快就会被挂在庆阳中学的宣传栏,供师生们欣赏一学期。
但邬衡走下主席台后的表情看起来倒是一般,或许本来就没什么表情。
这在其他同学看来,这位学霸就是酷,荣辱不惊。
金灿灿抬头,顺着大家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原本垂眸走路的邬衡,快到班级队伍的时候,骤然抬头。
只那么一瞬,他和金灿灿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金灿灿愣了愣,邬衡眨了下眼睛,狐狸眼微动,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视线。
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一个错觉。
邬衡一走进男生堆里,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大咧咧的闵西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可以啊,邬衡,一来咱们班,就整出这么大动静。”
闵西跟邬衡在校篮球队合作过,也在文科班和理科班的篮球比赛里各自为战过。
如今他们在同一班里,以后只会合作,对此闵西和其他男生都是高兴的。
毕竟邬衡的技术大家有目共睹,有实力,就是让人服气。
但是金灿灿跟邬衡同桌后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对于她来说,邬衡就跟传染病似的,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很多人讨论,逃都逃不开。
她可把这个名字结结实实的记清楚了。
毕竟此时此刻,庆阳中学的广播里,主播甜美的嗓音播报着全市作文大赛第一名的获奖者。
——高二五班的邬衡同学为校争光,在这次作文大赛上取得了优异成绩……
金灿灿把耳机藏在长发里,耳机里播放着重金属摇滚乐。
但是依旧抵挡不住校园里无处不在的广播轰炸。
她皱着眉头,摘下一边耳机,将那一根耳机线在手里转着圈。
撅着嘴,俏丽的小脸满满的不服气,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盯着广播站的方向。
因为摘了耳机,周围同学们的讨论声渐渐传入她的耳朵。
“邬衡又拿奖了,上周他被校篮球队借去打球,把外国语附中和隔壁音乐附中都压得死死的,赢得特别漂亮!”
“我我我,我周末去看了现场,邬衡简直帅呆了,平时看着怪高冷的,结果一上场跟流川枫似的!”
“啊啊啊,好可惜,上周末我有事情没看见,难受……”
“没事儿,我录视频了,咱们一块儿看。”
金灿灿听着,好看的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心里对这个邬衡的不爽程度又上升了几分。
突然她听见旁边的人惊呼。
“那邬衡岂不是一进理科班就把金灿灿的万年第一名给夺走了?”
女孩大约过于吃惊,声音挺大,意识到这一点,捂了捂嘴巴,降低分贝。
“不过,我跟你们说哦,金灿灿可能是作弊……”
金灿灿停下脚步,摘下兜帽,偏头望去。
正在聊天的几人感觉一道寒光,背后一激灵,四下张望,同伴扯了扯女孩的袖子,示意她闭嘴。
女孩懵懵的,话还没说完,就迎头对上金灿灿的目光,下意识小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金灿…灿…”
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无端弥漫。
金灿灿面容平静,若无其事的转头,戴上耳机,继续往教室走去。
不管身后的议论纷纷。
到了教室门口,好死不死班主任方老头在教室里指点江山。
金灿灿抬出去的腿,立马缩了回来,猫身藏到墙后,一双眼睛紧盯着走廊,手上动作极快的摘耳机,娴熟地把耳机线在手上缠了一圈一圈。
收好耳机线,一把塞进校服兜里。
拍了拍衣服,整洁大方。
放下兜帽,甩了甩头,理了理头发。
旁边爆发出一阵笑声。
金灿灿一愣,缓慢地转头。
“……”
几十双眼睛盯着她,笑得前仰后合。
“金灿灿,你来我们班做什么?”
有人问道。
原来刚刚为了躲避老方头,害怕老方头没收了自己的手机设备,躲到了隔壁班的教室。
金灿灿脑袋发热,脸上也热烘烘的,但却高傲地“哼”了一声,一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
“她、她才不会回、回答你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刻意模仿金灿灿平时有点结巴的样子。
此话一出,就像热油里倒入水滴,炸的噼里啪啦。
下面的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
金灿灿面红耳热,燥得慌,一双眼睛快速找到那个说这句话的人,抬手一指。
“做、做什么?”
那个男生望着她,夸张的捂着胸口,一副受惊的模样,明显存了心逗弄的样子。
金灿灿仰起头,高傲地对那个男生竖起了中指,用看loser的眼神看着他。
她高高扬起头半眯着杏眼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倨傲感,凛冽不可侵犯。
再加上这个竖中指这个姿势,眼里分明的瞧不起。
那个男生因此被激怒了,腾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金灿灿一个闪身,就往隔壁自己教室钻。
她虽然记仇,尽量当场报复,但老方头还在隔壁,她得收敛,来日方长。
男生的公鸭破锣嗓门儿很大声,“你特么找茬是吧?这是四班的地盘,可别太嚣张,现在邬衡成绩把你压得死死的,你还有什么可傲的资本……”
金灿灿正要还嘴。
一根裹着白衬衫手臂突然从教室门外伸进来,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金灿灿的兜帽上面。
指尖勾住她的兜帽,轻轻一拉。
金灿灿上身倾斜,由着惯性往后踉跄了两步。
却没有摔倒,因为男生伸出另一只手,两根瘦长的指头撑在她的胳膊上。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全班都静止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那人的手。
薄削有力的腕骨上戴着一条红色和蓝色缠绕的、手工编织绳结。
女生们发出惊呼:“这手长得也太神仙了吧!”
接着同学们未见其人,但闻其声,清冽好听的男声淡漠地说。
“上课了。”
金灿灿:“……”
随即又听见男声冷嗤一声,“不回班里,在这儿跟动物聊天。”
金灿灿撇撇嘴,从男生的手下拯救出自己的兜帽,不情不愿地跟着男生走了,似乎不在意刚刚的不愉快了。
班里学生面面相觑,直到金灿灿和一抹高大的男生侧影消失,班里才有人发出疑问。
“刚刚那是邬衡?他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动物?”
“他们俩不是关系很差吗?”
男生懵了,随即被气得面红耳赤,偏偏不得发作。
金灿灿刚刚不愉快的思绪被转移了。
邬衡没露面,教室里的人不知道,只有她看见了。
邬衡嘴角噙笑,一副坏透了的样子,用口型喊她——小结巴。
她可真是太讨厌邬衡了!
邬衡从文科班莫名其妙转到理科班就算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成为了她的同桌。
所有人眼里,邬衡都是个优等生,长得人模狗样的,个子又高,篮球打得好。
可是金灿灿和他同桌第二天就见识到了他的恶劣。
她本来都不计较他抢走她的主角光环,成为年级第一的事情了。
然而他竟然莫名其妙喊她“小结巴”。
要知道这可是金灿灿的死穴之一!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要跟人怼上两句,金灿灿就对上了班主任老方头严肃的眼神,她立马乖乖闭上嘴巴。
她害怕这位戴着副黑框眼镜,干瘪身材的小老头班主任。
倒不是为别的,就为他身为一个人民教师,最近酷爱告状,动不动就让她请家长。
这一切还都是从跟邬衡成为同桌那天开始的。
邬衡简直就是个活体扫把星,带给她满满的厄运。
成为同桌的第一天,金灿灿上课睡觉被老师抓个正着,喊她起来读课文。
老师太故意了,明知道她是个小结巴,还让她读课文,逗得全班同学发笑。
笑完了还不忘挖苦她“抑扬顿挫不错”,帮助同学们提神醒脑了。
紧接着,她上课吃零食也被发现了,老方头让她站在讲台上,给全班同学表演个吃播。
害她一节课吃了五包辣条,辣的快喷火了。
她找过老方头要换座位,结果老方头说邬衡才刚来理科班不大适应,让她多帮帮他。
拜托,他还需要帮助吗?
他现在可是年级第一!
金灿灿蔫了吧唧的要走回座位,老方头却喊住了她,
“金灿灿,你今天是值日生,别总偷懒,让人家邬衡帮你擦黑板。”
此话一出,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金灿灿:“!!!”
刚刚满腹心事,竟然又又又让邬衡有机可乘!!!
邬衡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确实偶尔会帮忘记做值日的金灿灿擦擦黑板。
但是每次都以帮她擦黑板为由,让她给他写作业呀!
金灿灿回身,就要去抓邬衡手里的黑板刷,却扑了个空。
邬衡漂亮的狐狸眼眯了眯,狡诈极了。
“方老师,我擦完了。”
方老师回头看着金灿灿的手悬在半空的动作,
“人邬衡都帮你擦完了,你还不快回座位,上课了。”
金灿灿咬着牙,她好恨!
邬衡被黑色校服裤子包裹的笔直长腿,随意往前跨了一步,就超过了金灿灿,率先走进课桌通道。
为什么这些人都看不见邬衡故意针对她呢?
她望着那个高瘦的背影,走个路也能走出杂志画报风,真是可恶极了。
她慢吞吞地跟上,反正她不到,邬衡也不能坐下来。
邬衡的座位靠着走廊,她的座位靠着内侧的窗户,是个绝佳的摸鱼黄金座位,甚至还是漫画主角的专用座。
白纱窗帘轻轻摇曳,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边梧桐树,碎碎落下。
主角坐在专用座,神秘忧郁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那就是金灿灿梦寐以求的bking梦想。
然而现在一切都被打破了。
在全班的注视下,邬衡随意地站在座位前,等待金灿灿的回归。
老方头先看不下去了,“金灿灿,走快点,听不见上课铃声?”
金灿灿只好快步走向邬衡,视线上抬,看见了邬衡嘴角浅浅上扬,以及路过时,有同学说。
“邬衡长得真好看。”
是啊,这家伙讨厌归讨厌,长得倒是不赖。
清爽短发,干净利落的脸部轮廓,鼻梁高挺,一双狐狸眼桀骜矜持,偶尔弯起来,露出不为人知的狡黠,却不让人觉得奸诈,反倒有一种慵懒的漫不经心。
那身高,听说有一八八,篮球队的小前锋,跟流川枫一样的位置。
肩宽腿长的,那小腰藏在宽大的校服下面,随着他微微侧身,空荡荡的校服里腰线若隐若现。
等金灿灿绕过邬衡,钻进内侧的位置坐好,邬衡像是关大门一样坐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一堵墙,结结实实地将她锁在了一方小小的座位里。
“你想对我做什么?”
金灿灿愣了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眨了眨眼。
老方头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讲课,下面的同学们,笔尖落在笔记本上面沙沙的做着笔记。
她看见邬衡眼尾勾了勾。
“你盯着我看了半节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