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你已选择【A. 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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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叶子告白的那一刹那,你的大脑一片空白,宛若当机了一般。

你说不上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但最多的或许还是茫然。你虽能够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叶子对你的好感,但他的告白却让你措不及防,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你知道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当作无事发生。可是于此同时,你又觉得这种念头卑鄙无耻,实在无法无法开口。若是你并未察觉叶子的心意,那么或许你还有装傻充愣的权利。可是你并未对此一无所知,而在知情的状况下故意敷衍,你觉得这么做就好像在利用叶子的温柔。

所以你不能蒙混过关,必须给予叶子一个答复。

你开始回想起与叶子的点点滴滴,发现虽然你们接触时间并不算长,但他确实是与你最为亲近的人——知晓你目前遇上的大多数困难并且总是在陪伴着心情低落的你。

单身了25年的你不懂爱情,也不知道答应与人交往需要达到什么程度的喜欢。但你知道自己至少是喜欢叶子的,在他触碰你的时候你会感到害羞,在他静静陪伴着你为你排忧解难时你会被他感动。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你告诉自己,心中的答案越发明朗。

你掀起眼帘去看叶子,这时的他早已抚着你脸颊的手撤开。望着叶子那双浅棕色的双眸,你竟从中发现了一抹忐忑。这时你才恍然大悟,原来叶子并不总是一副平静无澜的模样,他也会对你的答复感到紧张。

你们都心怀不安,可叶子却鼓起勇气主动向你迈去,现在就只差你愿不愿意伸手接纳他了。

你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停滞在舌尖上已久的话终于忍不住松懈了下来。

“我愿意……”你低下头轻声呢喃,而叶子则在你开口的瞬间拉住了你的手。

你被叶子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脸上的温度遽然窜起,低垂着的眼脸也情不自禁地抬了起来。你见叶子目光灼灼,饱含深情地凝视着你,眼中的情愫将你烫得浑身发麻,却又不忍心偏过头去。

叶子的双唇轻轻蠕动了俩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眸牵起你的手,在你手背上印上了一个吻。

“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有个理由关怀你。”叶子轻轻抚过你的脸,将垂在你脸颊处的发丝拨开。他仔细地端详着你的脸,直到把你看得满脸通红才终于低下头在你眉心处轻轻一啄。

“今天太晚了,在我家留宿吧。”

*

躺在客房里的床上,你脸上的热度迟迟没能散去。

当时你听见叶子让你留宿,像只炸毛的猫,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才小声地向对方表达自己没有那么开放,希望能够从最简单的拉手开始。而叶子也随之一怔,半晌后才失笑地告诉你他没有那么心急,只是担心你半夜在外并不安全,想让你在他家客房待上一晚。

你越想越觉得当时的情景尴尬至极,自己会错意思的蠢样不忍直视。好在叶子在失笑过后并未继续调侃你,如同往常一般为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便向你道了晚安。

你叹了口气,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和叶子交往之前这种情商上的落差还并未让你有什么感触,可在你们正式交往后,这种差距便让你心神不宁。你认为情商之间的差距是导致你一味寻求叶子帮助,却不能让对方向你倾吐烦恼的源头。

你虽没谈过恋爱,但你也知道一段健康的关系应该是平等的,而不是一个人总是接受好意却不付出。你并没有把叶子希望你更加任性的话放在心上,你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总是任性妄为地让叶子为你操心。

你的脑海里掠过许多画面,有叶子向你告白的瞬间,你在大街上默默流泪的场景,以及余老师手腕上褐红色的刀痕……

渐渐地,你的呼吸越来越缓,脑海里的画面也渐渐模糊。没过多久,你便陷入了沉睡。

当你拥有意识时,你听见耳畔边隐约地传来啪哒啪哒的声响。你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再次进入了清醒梦的状态。

你对自己再次进入清醒梦感到困惑不解——毕竟世界意识曾经告诉你为了令你的睡眠质量恢复正常,它已经修正了你的梦境,你也不会再做清醒梦。虽然你觉得清醒梦的存在与你的睡眠质量并无关系,可这几天你的确对自己做的梦一无所知,你还以为自己真的就再也不会做清醒梦了。

难道梦醒了,我就不会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你不确定地想道,眼前的雾逐渐散开,一张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也随之映入眼帘。

你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便是屏幕上闪烁着的光标,那似乎是编辑邮件的界面。

与此同时,你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于是一长串字瞬间出现在原本空白的界面上。

「致继父:

很久都没有联络了,一直未能尽孝,在此向您和母亲道声歉。

小谨前两天过来看我了,也从他那儿得知了他即将要和鹿结婚的消息,只是我最近还有拍摄的工作,不能去婚礼,还请谅解。小谨告诉我母亲又住了院,麻烦您帮我转告她,她早过了那个无理取闹却显娇憨的年龄,请她注意分寸,不要总是胡来。」

你写到这里忽然僵住了,于是面无表情地将光标移回了上一句,将中间的话尽数删去,只留下“请她小心自己的身体”几个字。

那一瞬间,你突然忆起母亲那张姣好而冷漠的脸,想起她儿戏似的轻生却屡屡博得继父关怀备至,想起自己从小为了得到继父的关心仿照着母亲伤害自己,想起小谨发现你自残后眼里划过的鄙夷与兴奋……

但不一会儿,小谨那张孩童般的脸又逐渐变得成熟,眉眼中的恶意逐渐被掩盖得一干二净。那一刻,你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不久与小谨对话的画面。

“我要和鹿结婚了。”小谨面色平静地说道。

你嗤笑一声,语气轻蔑:“但她终有一天会离开你的,她一定会认清你只是个天生的施虐狂。”

“这只能算是情趣,鹿也明白的。”小谨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怜悯的神色,“倒是你,似乎还没从过去走出来。”

“——你还好吗?”

那一瞬间,你从他看似悲悯的双眸中瞅出了一丝熟悉的恶意。这种恶意让你本来就紧紧绷着的神经倏然断,狠狠揪住他的衣领,向他的唇吻去。

这个让你人格扭曲的变态凭什么能够获得幸福?凭什么他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你却只能烂在淤泥里,被人放肆玩弄,看不见未来的方向?

凭什么?凭什么?

于是你更加用力地啃咬着他的嘴唇,一只手则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暧昧地往他的身下摸去。

你要将他那层伪装着的皮撕烂,让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露出肮脏的欲望。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向他证明他和你才是同一类人——同样的令人不齿,永远只能在那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卑贱地活着。

你与他吻得难舍难分,他也如你所想的那样并未推开你,反而伸出手握住了你的脖颈,向里收紧。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渐渐上涌,你身下的器官也随之挺立。你的身体飘飘欲仙,可头脑却无比冷静。你知道口袋里的手机正静静地录着你们之间的对话,将一切厮磨亲昵的声音都录了下来。

你要报复他,让他明白什么才是他应该过的人生。

你以为将这段音频发给鹿,她就会认清小谨无药可救,不值得她的一再忍耐与包容。但让你崩溃的是,特意过来拜访你的鹿只是一脸平静地握住了你的手,小臂不受抑制地颤抖。

你看到她青紫肿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宽和而又复杂的笑。

“我都懂的,我都懂的……”她边笑边哭,“只是我不能抛下他,如果我抛下他的话又有谁来拯救他呢?”

那谁来拯救我呢?你茫然地想道,任由鹿紧紧攥住你的手,眼泪从睁大了的眼睛中落了下来。

这时,你突然浑身一颤,心率加快,额角落下冷汗。直到你的指尖碰错了键盘键,你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浑身颤抖,身后的衣衫被冷汗打湿。

你又从记忆的深渊中回到了现实。

你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继父了,大学的背井离乡仿佛一道分割线将你与过往一刀两段。你以为自己的执念早就随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回忆销声匿迹,却没想到自己依旧对那些过往耿耿于怀,一旦提及,便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埋怨。

是的,你心中是怨的,怨恨母亲的自私自利,怨恨继父不肯在你身上施舍半分的情意,怨恨小谨从小在你身上发泄恶意最后却将你弃置不顾……

但兜兜转转,你最恨的还是自己——一个只会逃避现实,却始终没能跳脱出因果的废物。

须臾之间,你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继父的、小谨的、沈滇的,逸然的……但他们最终都散了开来,再次凝聚时,化为一张俊美儒雅的脸。

“豆豆,你明明知道,我们这种人是不正常的。”你看见他嘴角一咧,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沉溺于快感又有什么错呢,这是你对自己坦诚的证明,没什么好纠结痛苦的……”

你愣愣地盯住那闪烁着的光标,看着那光标闪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宛若静止了一般。你浑身一个哆嗦,眼睫猛地一颤,于是那光标又恢复了原先闪动的频率,欢快地在界面上跳动着。

药、该吃药了。

你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左手按住不住颤抖的右手,跌跌撞撞地去翻客厅里的柜子。在蹲下身子的瞬间,你突然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像是倏然被摁入了水底,水流灌进了你的双耳,将你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你仓促地伸出手,胡乱在柜子里扫动着,几只药瓶从柜子里滚落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又慢吞吞地往远处滚去。

你听着药丸在瓶子里互相碰撞的声音,缓缓偏过头,沉默地看着那标着“氟西丁”的药瓶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撞到茶几的桌角,才终于停住。你愣神了一秒,拖着沉重的身子,向茶几爬去。在你指尖触及药瓶的那一刹那,一只套着室内拖鞋的脚踩住了药瓶的瓶身。

你木讷地抬起头,沿着对方的裤腿向上望去,果不其然看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豆豆,你怎么就是讲不听呢?”他俯下身子,用手心摩挲你汗湿的脸颊,“我不是说过别再吃氟西丁了吗?明明市面上抗抑郁的药有这么多种,为何你总选能够降低性欲的氟西丁呢?”

他说到这里,另一只手伸进了你薄薄的T恤里,上下游走。你感到他低下头,含住了你的唇,嘴里的字词含糊不清。

“今天晚上我不想给你注射那些东西,我还是喜欢看到你痛苦又沉溺,一边挣扎却又没法拒绝的样子,那样的你好迷人……”

你猛地推开了他,整个人脱力似的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眼球被额上滴下的汗水蒙上了。你狠狠地眨了眨眼,于是汗水沿着眼角落了下来,你模糊不清的视线又恢复了原样。

在你眼前的只有茶几与桌角边的药瓶。

——整个客厅只有你一个人,一切都是你的臆想。

你将药瓶捡了起来,却半晌也没能旋开瓶盖,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儿,才又朝着敞开的柜子爬去。

你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或许是另一瓶抗抑郁的药,或是别的什么……你的目光浑浑噩噩地在花花绿绿的药瓶中游走,好一会儿才停留在角落里被塑料壳套住的美工刀。

那一刹那,你的大脑蓦然清醒了。于是你一把抓住了那只钝得生锈的美工刀,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去洗澡吧。

你低头瞅了眼自己被汗水濡湿的T恤,若无其事地握着美工刀进了拐角处的浴室。

水蒸气随着被拧开的水龙头蔓延了开来,你不紧不慢地将身上的衣服褪了干净,像个迟暮之年的老人,迈入了那盛满温水的浴缸。

你盯着空气中似有实体的雾气,靠着浴缸的身子一点点向水中滑下,直到温热的水面没过你的嘴唇才堪堪停下。

你将眼睫向下一扇,于是瞥见贴着你赤裸的身体,被水扭曲了的美工刀——原来你竟下意识把美工刀带进了浴缸里。

那一刻,你仿佛在刀片中的反射看见了自己的脸庞,那张脸天真烂漫被扭曲成怪诞的形状。你拾起水底的美工刀,将塑料壳拧开了,你的手指平稳而又坚定。

雾气模糊了美工刀不太锋利的刀刃,将上面生锈了的斑点也模糊了,落在你眼中,仿佛如同一把洁净崭新的刀片,纯洁而又神圣。

你看着那刀片一点一点地向自己手腕靠近,最后亲密无间地贴在自己的皮肤上。你看见有什么鲜红的液体沿着自己青色的血管落了下来,衬得你藕白色的肌肤愈发白皙。

你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那一串串红珠砸在干净透明的水面上,在水里膨胀、消散。

你想起还未编辑好的邮件,想起电脑里儿戏般写的稿子,想起那张让你畏惧的脸,想起那些说着爱你却在你最绝望时松开手的男人们……

不知何时,你脸上的微笑早已收敛,咸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在了水面上。

盯着那一滴滴眼泪砸在水面上,转瞬即逝,你突然感到一丝微妙的莫名。

你浑身一震,头皮发麻,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代入了梦中人的角色,沉溺在梦中人消极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你突然感到害怕,视线里流得越来越欢快的血迹让你害怕,你脸上滚滚下淌的泪水也让你害怕……

醒来!快醒来!

你无声地大喊着,暖烘烘地蒸汽包裹着你暴露在外的皮肤,一股飘然逐渐在你的身体中蔓延,让你头晕目眩,意识逐渐模糊……

须臾之间,你仿佛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尖叫。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更新了吗??为什么他还会想起来??”

你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可没等你继续听下去,你的眼前便蓦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

你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左手颤颤巍巍地抹去额前的汗,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却发现上面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痕迹。

你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却又不明白这种感觉源于何处。你知道自己久违地做了一场清醒梦,依稀记得有一张显示屏,上面是编辑邮件的页面……

你捂住隐隐作痛的额角,眉头揪作一团。

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你额前的冷汗又沁了出来,将你原本半干了的T恤再次打湿。你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正阻隔着你完整地回忆起清醒梦里发生的一切,每当你试图回想,就使你头昏眼花,脑袋涨疼。

在静坐片刻后,你才终于放弃思考,掀开被子,翻下床去。现在是凌晨4点,你不知道叶子是否还像前几次那样才阳台里独自抽烟,但你却并不想再向以往那样叨扰他。

上次的经历让你明白叶子的烦恼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哪怕你现在出去强行要求他将心结告诉你,也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决定通过细水流长的相处来找到问题所在,而不是步步紧逼。

你叹了口气,下意识走到了梳妆台前。就在这时,你突然意识到正对着梳妆台的镜子上似乎写着点什么。你心里一紧,将床头灯调亮了些,于是那镜子上的字迹顿时变得扎眼起来。

你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向镜子走去,一道宛若用红色水笔写着的字迹随之映入你的眼帘。

那行字虽从英语转化为了中文,可那张狂凌乱的笔触以及颠倒着的写法却让你瞬间忆起了前不久自己在姜导演家浴室中看见的字迹。

你定定地读着那行颠倒着的字迹,上面写着的东西让你遍体生寒。

「你一定很得意吧,将两个男人玩转于股掌之间。」

你怔愣地盯着那行字,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得意?这指的是姜导演和叶子的事情吗……

这时,你决定——

【A. 当作是幻觉,不去理会】

【B. 问他是谁】

【C. 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这么做】

【D. 告诉他自己深感疲惫】

作者有话说:余老师的篇章正式杀青!前期所有铺垫都做得差不多了,于是接下来将进入最后一个篇章也是全文的大高潮(狗头jpg)所有伏笔都会串起来,希望能够给大家一个惊喜【抓好扶手,咱们要开始过山车了(不是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