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思思在江边的草地上坐了一会儿。
这些年,海城沿江开发,两岸日益繁华。
但是由于水位上升,堤坝也越建越高,坐在草地上也只能看到高高的护栏,不站起来走到护栏旁边的话,基本不存在什么江景。
听边明江说,20年前,海城的水位线是很低的。
这么高的护栏,都是这20年里一层一层慢慢建上去的。
边思思没有见过20年前的海城。从有记忆开始,她对水的所有印象都是小县城里那个温和的水库,年年夏天,村里的孩子都会跳进去游泳嬉戏。
她不会游泳,就坐在岸边,安安静静地笑着。或者拿一支笔,乖巧地趴着埋头补作业。
这是童年全部夏天的记忆。
直到有一天,水库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边思思在水里拼命挣扎,迷迷糊糊间,依稀看到小男孩从岸上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牢牢的牵住了她的手。
从此便是永别。
善水者溺于水,没人能想到,从小到大都是村里游泳健将般存在的小男孩,会因为救人而死在水中。
边思思没想到,小男孩的爸妈也没想到。
或许,连小男孩自己都没有想到。
“滚出去!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扫把星!”
“你怎么没有死在水里?还要将我的孩子带走?我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个白眼狼,你有没有心啊!有没有良心啊!你身上背了一条命你知道吗!你怎么睡得着、还怎么有脸活得下去……”
……
边思思拍了拍裤子,从草地上站起来。
都怪谢念,让她又不自觉地想到了过去的事。
每次都是他,搞乱她的心绪。结果吹了半天的风,除了精神了一点之外,依然什么头绪都没有。
边思思开车回了家,闷头睡觉。
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第二天她就把自己闹病了。
边思思已经好些年没生过病,这次烧得满脸通红,人都迷糊了,把周惠莉吓得不行,连忙请了家庭医生过来。
打了针,又挂了盐水,总算是退了烧。
边思思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恨不得一睡不醒。但是她实在是太饿了,靠着毅力勉强撑开眼皮,看到床边模模糊糊地站了一个男人,瘦瘦的,个子很高,看不清五官。
她干到起皮的嘴唇勉强动了动,难以置信地开口:“……谢念?”
男人似乎是僵了一下,很快,那男人替边思思拔了手背上的针头,拿干净的棉花按住了出血口,笑着开口道:“夫人,思思小姐醒了。”
周惠莉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也听到了边思思的低语,虽然有些不乐意,脸色瞧着倒也还好。
她坐到床边,给边思思脑袋后面塞了两个枕头,让她好半坐起来喝水吃东西。
还不忘抱怨道:“总算是醒了,都烧了一整天了,都怕你烧成肺炎了。”
边思思张了张嘴,没说话。
周惠莉让人拿了温水上来,喂给边思思喝了小半杯,又让厨房把炖好的鸡汤去油,配上清淡的小米粥和几个爽口的配菜,一同端上来。
边思思漱了口,小口小口、很慢地吃了粥,总算提起了一点力气。
她瞟了旁边家庭医生一眼,掩饰地清了清嗓子,说:“妈,我感觉好多了,让医生回去吧,你也先去休息吧?”
周惠莉点了点头,看着边思思吃了药,让管家把医生送走。
等人都离开后,她关上门,坐回了床边,严肃地问道:“怎么会生病的?听说你昨天很晚才回来,到哪儿去了?”
边思思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她昨天被谢念偷——亲了,神志不清,跑去吹风把自己吹着凉了吧?
周惠莉倒也没有真的要逼问女儿的意思,叹了口气,说:“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来看你。”
她关门下楼了。
边思思睡了十几个小时,虽然吊完水已经退了烧,但是还是很累。
然而,她一闭上眼,脑中就能浮现出刚刚自己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谢念”,回忆的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脑子里还有另一个谢念,正在大摇大摆地嘲笑她:“你也喜欢我的,傻姑娘,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你喜欢我的!”
“喜欢我的!”
“喜欢的!”
“……”
边思思“唰”一下,用力睁开了眼。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边思思小心翼翼地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她昨天下午已经把微博消息提示屏蔽了,所以不担心看到爆炸内容,倒是跳出来了几条微信和短信。
短信是谢念发来的。
谢念:安全到家了吗?
谢念:睡了?
谢念:不打扰你了,明天给我消息。晚安。
这是昨天晚上十二点多的,那时候边思思手机没电,拿去旁边充电了,所以没听见。
然后今天早上她昏睡的时候又来了新的。
谢念:早安。
谢念:下周一我就要杀青了,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谢念:思思,不要无视我T T
最后一条可怜兮兮的,一点都不像是一贯高冷的谢念,让人疑心这人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边思思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寒毛,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回复他。
边思思:你好好说话。
谢念应该是在拍戏,没有秒回。
边思思又切出去看微信,微信是明希发来的。
明希:宝贝儿,我的戏提前杀青啦!要不要来看我录歌?我后天就回海市。
边思思立马回了“好”,和明希约好了时间地点。
这是她第一次作词,肯定想看着自己的作品是如何被演绎出来的。
因为有了期待,边思思的病好的很快,第二天就能起床活蹦乱跳了,只是遵循医嘱,还得吃药,三餐也得清淡一点。
饭桌上,边明江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是语气依然温柔:“思思,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边思思摇了摇头,又想到什么般地开口道:“爸,我想换个车。”
边明江愣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没过多久,立马说了声“好”。
边思思笑了:“就是还没看好想换什么……家里车库快停不下了,我让管家叔先卖了几辆,好给新车挪位置。”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佛卖了几辆百万级、千万级的车就是一件不足挂齿的事情一样。
边明江和周惠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过来。
边明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放下了筷子,“是爸爸没用。”
“爸!你说什么呢!不许胡说!”
边明江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在找朋友帮忙想办法了,思思你就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为家里操心。”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边思思正好旁敲侧击地问道:“那块地有眉目了吗?许家呢?陈家呢?几个叔伯他们怎么说?”
边明江说:“都已经问了,人家也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可以借出来做赔款,那块地他们也不太感兴趣。只有……”
边思思眉心一跳,话已经出口:“只有什么?”
边明江看了她一眼,耐心地说:“只有沈家主动表示了有兴趣,想要把那块地盘下来,重新规划。但是沈老让谢念做了这件事的负责人,说要给他练手,等他现在的工作结束之后,就会约公司的负责人一块儿出来见面沟通。”
边思思:“……”
她垂下了脑袋,看起来有点丧气地“哦”了一声。
谢念的消息还在手机收件箱里。
除了早晚安,他最后一条消息是:给我一个机会。
现在,是他要给他们边家一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