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蛰伏(十)

正如萧珩预料的,天和帝亲自出宫祭拜晋阳公主的举动,让朝堂后宫都议论纷纷。

晋阳公主死得太早,即便她有一个当皇帝的亲哥哥、还有一个权臣的儿子,大部分人也只知道萧珩母亲是皇帝亲妹,并不知道她确切的封号。

天和帝虽疼爱萧珩,也时常怀念妹妹,但对外甚少表示,他到底还是有点心虚,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

这一次会亲自出宫祭拜,一来是先前差点丧命的经历,让他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老了,再不去看晋阳,说不定活着的时候都没机会了,而死后——她怕是恨死自己了吧?

二来也是想看看郑家的反应,郑老头和阿珩是他选定的辅臣人选,两人既要势均力敌,又不能关系太好,这样才能相互制衡。

这次自己大肆封赏阿珩,对郑家却略过不提,郑老头和皇后应该是没什么反应,但郑家其他人就不好说了,天和帝等着看两家的热闹。

萧珩扶着天和帝下辇车,他再聪明也猜不到天和帝现在的想法,要是猜到了,估计就要把这糟老头子丢出去了。

自己抛下妻子孩子,辛辛苦苦地来伺候他,却

还要被这糟老头子看热闹,谁能开心得起来?

“陛下。”太华夫人领着萧玥上前给天和帝行礼,以前一直是她主持晋阳公主的祭礼,只是以前没这次那么隆重,都是她在山上顺手弄了。萧珩只要不离京办公务,都会参加。

而这一次因有皇帝参加,又不方便上山,才在长平观举行。长平观不算皇家道观,但因主持青城散人一直出入宫廷,甚得帝心的缘故,观中的排场一点都不比皇家道观差。

太华夫人和青城散人都是方外之人,两人交情一直不错,青城散人自然也不会抢太华夫人做惯的活,把主场让给太华夫人,自己就当个打杂的。

萧玥也低眉顺眼地跟在太华夫人身后,恭敬地给天和帝磕头行礼,晋阳公主是亲婆婆,她的祭礼肯定要参加的。

天和帝挥手让两人起来,“寅儿呢?”他对儿子、侄儿、外甥等素来严厉,对嫁进来的儿媳却十分和善,尤其是儿媳如果能多给自己生几个嫡孙的话,他逢年过节的赏赐都是不断的。

以前他看萧玥,总有些莫名的感觉,不是说看她不顺眼,就是感觉怪怪的,当初自己一

时糊涂,同晋阳做了糊涂事,结果两人不得善终。

没想到二十年后,两人的孩子又重蹈他们覆辙,不过阿珩比他们运气好,自己当年就没遇上能支持他们的长辈,他看着两人成亲,再看两人成亲生子,心里既有欣慰又有遗憾。

萧玥说:“寅儿太小了,我怕他太闹腾,让乳母带他先回厢房休息,等祭礼完毕,再抱他出来给母亲磕头。”

其实寅儿都还不会说话,按照京城的风俗,这么小的孩子是不能参加这种事的。大家认为这么大的孩子,眼睛还是能看到成人看不到东西的。

不过萧玥想着天和帝是皇帝,肯定有皇帝病,万一他觉得自己都去了,寅儿居然没去,迁怒他们母子怎么办?所以她多了个心眼,把孩子带来的。

果然现在看到天和帝满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如果不带来的话,老头子会不高兴吧?

要是换在现代,谁在乎一个糟老头子高不高兴?可现在这糟老头子是能决定所有人生死的皇帝,怎么能不在乎?不仅要在乎,最好还要能讨他开心。

天和帝完全没想过寅儿这么小的孩子,不

好参加这祭礼,听萧玥这么一说,满意道:“你有心了。”这场合的确不适合让孩子出面。

太华夫人穿着道袍,站在主位,主持祭祀仪式,天和帝则坐在晋阳公主的牌位前,心中轻轻叹息,“许久不见,你在

想到晋阳临终前,想同母亲葬在一起的遗愿,天和帝目光转柔,“阿娘是皇后,要同父亲葬在一起。你若想跟阿娘在一块,就只能葬到父亲皇陵里了。

那里有什么好的?父亲又看不上我们。与其去那里受委屈,还不如留在我身边,日后同我共享香火。”

天和帝这些话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想晋阳是否想跟他共享香火。连萧珩都不知道,母亲去世前的遗愿,是想跟生母葬一起。

太华夫人倒是知道,但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说了也没用,阿珩再有本事,还能强硬得过皇帝?

哪怕天和帝死了,下任皇帝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背先帝遗愿的。让阿珩知道这件事,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烂在肚子里。

萧珩趁着天和帝看着母亲牌位,悄悄地移到妻子跟前,“累吗

?”身为孝子孝媳,两人不说要跪满全场,举行祭礼时也要跪着。

萧珩身强力壮,不觉如何,但玥儿素来娇生惯养,平时连正坐都坐不了多久,这么长久地跪着,担心她受不住。

萧玥微微一笑:“我没事。”她出月子后就慢慢恢复了锻炼,现在寅儿都这么大了,以前的运动量都回来了,这点时间还能支撑的。

就是跪着脚真的好酸,也不知道这些古人怎么能长久跪坐的?哪怕她跪在柔软的锦垫上都觉得难熬,腿都麻了。

“一会寅儿要是哭了,你就过去照顾他。”萧珩说,不是说他不孝顺,而是母亲不需要这种孝顺,他相信如果母亲泉下有知,肯定舍不得他们两人跪那么久的。

萧玥摇摇头,目光温柔地说:“不用,这是阿兄的阿娘。”

如果是樊老太,她肯定不会这么卖力,但现在祭拜的是阿兄早逝的生母,一年也就这么几次机会,再找借口逃避,就有些过分了。

萧玥想到阿兄陪着自己去各大道观、佛寺给前世父母点长明灯,又为他们抄经祈福,如此用心,自己不过只是陪着跪一会,又算什么付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