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第一学期的寒假转瞬即逝,带许奶奶去医院做了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后,许望川马上也要开学了。
拿到那张显示许奶奶身体各项指标的纸时,许望川就这样站在原地,望着上面各项数据出神,一时思绪纷飞。
许奶奶年纪大了,除了身上多了很多老年人疾病,那些曾经的老毛病也越发严重,特别是许奶奶的心脏问题和已经年头很久的关节炎。
而医生的建议是尽快给老人做冠脉支架介入治疗,缓解病人此时的病情。
但这需要花费数万元,后期的保守治疗也要跟上,所有的这些都是现在许家根本无力承担的。
浓浓的无力感让那块松卸巨石又重新压回了许望川的心头。
许望川抿紧唇,不动声色地从医院开了专治的药回家给奶奶,和她说身体还是老样子,只要静养还是没问题的。
对着自己最爱的亲人,许望川第一次撒了谎,在她本就负重累累的心上添下负罪的一笔。
许望川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踏上前往京远的火车,只知道那天天气很明朗,奶奶送她去公路看着她上车才离开,她则一个人又踏上了背井离乡的求学道路。
看着窗外快速变幻的景色,许望川蓦然就微红了眼圈,生活的重担压在她身上让她第一次感觉喘不过气来。
但低眸的那一瞬间,她用指尖揩了揩眼尾的痕迹,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庞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丝毫不见刚才的软弱。
她侧身看着车窗外的崇山峻岭出神,慢慢回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几天前,方简舟提前发信息说自己订了机票回去,让她不用等她,当然她的心里也没太大的起伏,次数多了,她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只是似乎这些年来方简舟改变了很多,也让许望川逐渐有些看不懂昔日那个明媚张扬的好友。
就好像她身边已经有沈念一了,但她似乎并不怎么珍惜。
后来的某一天她又去看了方简舟的朋友圈,除夕那天她什么都没发,与以往想要昭告天下相差甚远。
想到这些,许望川皱了一皱眉,扫清了脑海里浮现的杂念。
毕竟这是她们之间的事,怎么看都是站在她的角度,也与她无关。
大脑不断回忆着这几天失魂落魄所漏掉的信息,突然许望川的眉头皱紧加深,手指迅速点开微信。
蒋南煦给她发了一百多条消息,而她一条都没回。
她给她设置的消息免打扰一直没关。
许望川是最早来学校的一批学生,她来的时候,宿舍依旧一个人没有,床板上也落了一层灰尘。
简单地打扫整理一下,也花去了三四个小时,她摆放好自己的物品,便应孙姐之前的要求去奶茶店打工。
尚处于假期的奶茶店并没有什么客人,显得有些冷清,一个人看店的许望川站在柜台后服务着几个为数不多的学生。
虽在柜台后不出差错地处理着订单,她脑海里却想着晚上代驾的事情以及来钱更快的办法。
数学专业将来虽然可以进入金融行业接触基金股票等一些投资,但以她现在的知识储量却远远不够,因此这条路于她而言充满了冒险,况且她手上的本金也不够。
众所周知,北远的最大消费力是学生,而以她每天在酒吧门口蹲客户所看到的一样,推销酒水很赚钱,酒吧人流量大,有很多学生和上班族,自然比她代驾也赚得多。
这般想着,她想起了上次在酒吧门口看到的招聘海报,渐渐有了新的想法。
但许望川还不敢冒下妄断,在代驾空隙的时间,她会观察一下这类工作的技巧和规则。
结束这晚最后一单代驾,她如往日一样赶在门禁前,匆匆从顾客家门口赶回宿舍。
接近十一点半的夜晚,学校里灯火通明,清幽安静,许望川快步沿着小道回那栋位于尽头处的宿舍楼。
脚步轻快经过21号宿舍楼时,她隐约听见那边门口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万般空寂的校园静到极致,女孩沙哑含软的嗓音也异常熟悉。
许望川顿了一下脚步,眼眸望向那栋宿舍楼门口。
正处在假期的宿舍楼下并没有太多人,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匆匆经过,因此那两个人的争吵并没有太引起行人的注意。
“我都说了不要!”
方简舟皱着眉对那低头擦着眼泪的女孩说道,态度很是恶劣。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样,给了我多少压力。”
一直因为两人之间犹如鸿沟的身份差距而产生情绪的方简舟越说越生气,最后一句几乎是暴躁地低吼出声。
她站在女孩对面,满脸不高兴地皱着眉,眼神撇在一边,似不愿再看她一眼。
“我没有……”猝不及防突然被吼的女孩眸色溢满了委屈,嗓音一度哽咽解释却被对方打断。
“你是没有,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憋屈,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提醒我有多卑微。”
方简舟的眼里已经不见昔日的含情脉脉,只剩下因家境差距而不断堆积从而爆发的愤恨和不忿。
特别是看见女孩手上那个包装精美的手表盒,她就更生气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无时无刻透露的优越感让她无比厌烦。
“不是,这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沈念一咬着下唇,眸里难掩委屈和难过,知道女友正在气头上,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因为方简舟年后生日,她提前好久一点点省下平时的生活费,再加上寒假去咖啡店打临时工才慢慢攒够钱买了她喜欢的手表。
她以为她收到心爱的礼物会很高兴,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怎么大,这么生气。
柔软的指腹抚了一下表盒坚硬的表皮,沈念一咬着唇,默默咽着眼泪。
“今天是你生日,不要生气好不好。”知道自己的行为伤了女友的自尊心,沈念一主动上前拉了她的衣袖。
和方简舟在一起后,她真的有注意平时的习惯,约会不会再去高档餐厅,身上尽量也是平价的牌子……
因为方简舟,她真的做了很大的改变,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都嘲笑她变化了很多。
“你总是这样,但你什么时候改过,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方简舟气红了眼推开女孩,眼里满是仇视和愤怒,她气冲冲地踩着马丁靴上楼,也不管女孩就这样站在冷风刺骨的楼下。
没有设防的沈念一没想过她会这般决绝地推开自己,没有防备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身体没站稳,娇软的身子便跌在了地上,护着表盒的纤白皓腕也磕在了坚硬的地板。
从后腰传来的尖锐疼痛让沈念一下意识皱了眉,流着泪的水眸空洞地睁着,温热的泪水却不知不觉地流满脸庞。
往日娇俏的少女此时狼狈至极。
她似没有了灵魂,也似一具残破的布娃娃就那样坐在地上出神。
哪怕划伤了纤手,磕到了腰,她也没让那个表盒有任何的划痕。
“沈念一。”
站在那边看不下去的许望川冷着眸大步走来,喊了她。
但她仿若闻所未闻,眼眸仿佛放空一般无法产生焦距。
许望川在她她身前站定,眉眼冷冽,随后她宛如认命一般蹲着身子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替那空洞的人仔细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
为什么总让她看到她状态这么不好的一面,这样她真的会心软。
“许望川……”
察觉到脸上的触觉,沈念一涣散的眸子渐渐有了光采,睁着眸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许望川。
须臾,沈念一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处于无比糟糕的状态,她难堪地迅速低头用手背擦拭了脸上的泪珠,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能起来吗?”
许望川没问她,只不经意间扫了她一眼,黑眸看向她在地上蹭出血丝的白皙手掌和磨红的手腕。
“能。”
沈念一攥着小盒子,她垂着头咬了一下嘴唇,纤手匆慌地撑着地板试图起来。
只是刚一抬腰,她就皱了眉,眸里的泪珠直打转。
“好了。”
许望川眼神发凉,她皱着眉制止了她逞强的动作,上前绕过她的腿弯把她揽腰抱了起来。
“啊。”
突然的腾空再加上腰上的疼痛,让沈念一没忍住惊呼出声,眼眸有些发呆地看向咫尺可近的人。
“冒犯了。”
对上那双因为惊诧而显得很呆的眸,许望川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另一边去。
“我很重,要不放我下来。”
从这里回她们的9号宿舍楼还有好几分钟的路程,而她和许望川之间的气氛实在沉默得尴尬,于是沈念一开口。
“而且我可以走的。”见许望川没理她,她又解释着,嗓子却哑得厉害,听着有气无力。
“别动。”
许望川低头看了一眼那不知所措的人,本就皱起的眉头加深,护住她腰上的手掌也放柔了很多。
沈念一揪着她的衣服低着头不再多说话。
“要去医护室吗?”她开口,平静如水的语气似蕴了一点点的关切。
但仔细回想一下,她的语气可以称得上凉薄,何谈温情。
“不用不用,我回去敷一点药就好了。”沈念一用手背擦了一下眼尾,嗓音还是那般沙哑中掺着软。
而且这个点,医护室也关门了。
许望川没吭声,手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却让她感觉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冒失。
“许望川,你觉得我讨厌吗?”
女孩有些疲惫地窝在她怀里,借她的胳膊抵挡迎面刮来的寒风,只着单薄衣物的身体冻得瑟瑟发抖,突然就冒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上次说过。”
她这般说,还是那般不见情绪。但在昏黄的路灯下,她平静的脸庞看起来却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