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冰然真的有病!”
杨谅气得脸红脖子粗:“那天训练就他在后面拖得最晚, 老师说了,传话的活儿是他自己主动揽下的,没人求他, 他接了话不传, 害得严哥差点错过审核报名时间, 傻逼吧?!”
董希端着杯刚接的热水, 听着这话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不是有病,是纯粹恶心人。”
杨谅:“忍不了了,真想痛痛快快抽他一顿, 把他锤成饼!”
董希:“然后你就会收获一个说不定大学毕业都消不掉的处分。”
“……靠!”杨谅用力呼噜一把脑袋:“真憋屈!”
董希:“他这种只会背后阴人的, 你光明正大不仅收拾不了他, 说不定还会吃大亏。”
杨谅:“那怎么办?阴回去?我又不会。”
滋拉一声,阳台门被推开,严琛打完电话进来, 对他们说:“试训名单定下发群里了, 自己记得看。”
杨谅立刻抱起手机, 很开心地在名单上边儿找到了自己。
不过比起这个,更开心的是名单上头居然找不到刘冰然!
杨谅:“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想仰天大笑八百遍!”
董希:“没被选上?”
严琛:“踢了。”
董希有些意外:“踢了?”
话音才落, 落宿舍被砰地一声踹开, 刘冰然怒气冲冲进来,张口就是一句:“严琛你他妈凭什么!”
声音大得震耳。
严琛靠着椅背, 冷眼瞥向他:“你说凭什么。”
刘冰然:“公报私仇是吧?!”
“啥?”杨谅真是听不下去:“公报私仇?到底谁公报私仇, 你瞒着消息不传话那会儿怎么不说公报私仇?双标狗!”
“有你什么事儿?”刘冰然喘着粗气大声喝他:“别他妈在这多管闲事!”
杨谅:“使坏遭报应还不让人说。”
刘冰然:“你——”
“名单老师已经点头确认,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去找他。”
严琛截了他的话头, 字句冷漠:“我耐心有限, 别对着我发疯。”
刘冰然:“名额明明是十三个, 现在出来就十二个, 你跟我说你没做手脚,当我是傻子?!”
严琛:“是又怎么样?”
刘冰然目眦欲裂,张嘴还没出声,话又被董希夺了去:“我客观说一句,最后能获得大运会参赛资格的只有三个人,现在只是试训,十二个还是十三个差别不大,也就是少个陪跑的事。”
董希明明是安慰的语气,却听得刘冰然火气更大了:“你什么意思?说我是陪跑?”
“并没有啊。”董希摊手:“我只是客观陈述。”
杨谅直肠子,整不来拐弯抹角的,他只知道今晚算是撕破脸了,他也没必要忍气吞声维持什么表面和谐了。
杨谅:“本来就是,名单是按照上回比赛成绩排出来的前十二个,谁让你游的是十三不是第三,怪得了谁?”
董希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如果练到最后也是被刷掉的命,不如趁早退出,是节约自己时间,也是不浪费大家资源,当然我只是陈述一下事实,没有说谁的意思。”
杨谅:“就是,自己游得稀烂,还怪别人不给你开后门。”
刘冰然:“你们……”
严琛:“有本事就自己去找老师把名额添上去,没本事闭上嘴别吭声。”
三对一的局面,局势显而易见一边倒。
刘冰然气得说不出话。
胸口剧烈起伏一阵,他重重呼出两口气:“行,算你厉害。”他死死盯着严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门被离开的人大力摔上。
宿舍里静悄悄的,听着脚步声快速消失了,突然爆发一声欢呼:“爽!太爽了!”
杨谅乐得直锤桌:“终于不用忍着他了!我妈果然说得没错,恶人得要恶人磨!”
董希:“哎兄弟,说话注意啊,什么叫恶人磨?”
杨谅反应过来,嘿嘿憨笑了两声:“我是说正义天降,没有说严哥是恶人,严哥你懂我意思的吧。”
懂不懂的不知道,严琛根本就没把他们的话听进耳朵。
虽然已经录音结束,但录音小组的群没有解散,10分钟前安雪刚艾特了所有人,通知他们录音已经上交比赛官方。
【okok,懂了,接下来就是等获奖了是吧,谢谢安酱,清楚明白!】
【拍照那天我穿什么啊?】
【……服了你们了,要是真的这么闲,解决一下眼皮底下的问题行吗?】
【什么问题?】
【下雨了啊!你们带伞了吗!】
严琛看完消息,起身去阳台。
果不其然,刚才他打电话时还一片静谧的夜幕,此时已经被雨丝挂在树叶的沙沙声填满了。
他退出聊天界面,屏幕上方的天气预报显示今晚有雨。
再熟练打开相册,课表则写着法语3班晚上有课。
法国文学史,三教。
-
3班的同学们在看法国上个世纪的名著电影。
剧情细腻,画质陈旧,标志性的服化和妆容无一不透着岁月的味道,放到现在来看也丝毫不过时。
人对优秀的欣赏是有一致性的,偌大的教室安静无声,大家都带着耳机,看得专心致志。
除了叶温余。
他将目光从电脑移到手机,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摁亮屏幕。
什么都没做,转手又给放下了,继续盯着电脑。
然而视线定不住,飘飘忽忽又回到手机上,他一手捂着耳机背,再次拿起手机……
如此循环往复许多遍,也没能下定决心。
他那晚手背上的齿印到底是哪儿来的?他又为什么会拍下来发给严琛?他们紧接着的语音通话又说了些什么?
他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怕做了什么惹严琛生气,怕没控制住自己让两人之间气氛尴尬。
“哎哟,到底发不发啊?”池冬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耳朵旁边小声说了一句。
叶温余回神,将耳机拉下一些:“什么?”
池冬亭:“我说,你消息到底发不发啊?什么话需要犹豫这么久,你跟严琛关系不是很好吗?”
叶温余心说要是真的很好,他也用不着这么纠结了。
池冬亭:“搞得跟表白似的这么难开口,不然你把想说的话告诉我,我来帮你发?”
叶温余:“……不用了。”
这不是谁发的问题。
池冬亭:“那你还要想多久啊?从那天晚上你们喝酒回来,已经,已经过了……”
“四天了。”叶温余脱口而出。
他已经四天没有见到严琛了。
“哦对,四天,你都心神不定四天了。”池冬亭说完,咦了一声:“你记得好清楚!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出啥事了?”
“……”叶温余:“什么事也没有。”
池冬亭:“真的?”
池冬亭半解释半试探:“那天晚上我回来,你在宿舍,看我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
池冬亭想了想,诚实摇头:“还真没有。”
叶温余舒了口气。
“只是有点配音赛方面的事想跟他讨论一下。”他说:“不过还没考虑好怎么说比较合适。”
“喔。”池冬亭信了:“那你慢慢考虑,不对,考虑快点,我看着你感觉挺伤神的。”
叶温余点点头。
确实,既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放下再等等,等等下次见面看严琛是什么态度。
不过都已经四天了。
录音结束已经过去四天,他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
大概他今天运势不错,抽签都能得个上上吉那种,以至于一瞌睡就有人递过来枕头。
下课铃一响,他就收到了严琛发来的消息,问他现在在不在三教。
叶温余看见消息顿了顿,摘下耳机,回复他:【在这边上课,刚下课,怎么了?】
严琛:【我在楼下。】
叶温余:【楼下?现在?】
严琛:【嗯?】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快九点,严琛怎么会这个时间在这边?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严琛却没有再回复,为了不让人就等,他只能快速收拾好东西下楼。
如今已经入秋,外面飘着的雨别于夏季的热烈倾盆,牛毛一般细而密,淅淅沥沥覆盖着整个校园,将空气浸得发凉。
叶温余还没下楼梯就看见了现在大门入口旁的严琛。
在别人多少都套了一件薄外套时,他仍旧穿着单薄的短袖,人流涌出,他高大挺拔地站在其中,神色冷然,鹤立鸡群,轻而易举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叶温余脚步有一瞬凝滞,很快加快步伐走过去。
严琛余光捕捉到他的身影,偏头看过来,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如方才那般高不可攀。
叶温余停在他面前:“怎么过来了?”
严琛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他手里的伞:“夜跑路过,下雨了,找你蹭个伞。”
叶温余当然也看到了他手里的伞,想问还没问,严琛已经启口:“坏了,撑不开。”
好吧。
叶温余睁眼,答应,忽然想起池冬亭池冬亭也没带伞。
他的伞不大不小,遮两个人可以,三个大男生就很勉强了。
“没关系,不用管我,葱花儿也带伞了,我跟他挤!”
池冬亭笑嘻嘻地,走之前不忘偷偷在叶温余耳朵边小声留了句:“有话肯定还是当面说方便,加油温余,我和菩萨都支持你!”
这场雨下得突然,好多同学都没带伞,被困在门口等着朋友来接,或者顶着书和一身勇气直接冲进雨幕。
叶温余撑开伞,严琛比他高,他得把撑伞的手比平时抬得更高些。
远离了人群,耳边安静得就只剩下雨丝刮在伞面的声音,偶尔有风把它们吹进来,也会沾湿衣角和手背。
叶温余:“一会儿你打我的伞回去吧。”
严琛嗯了声,目光落在他手背上,虎口往上的位置白白净净,什么也没有。
咬时当然没舍得用力,如今几天过去,印子已经消得完全看不见了。
叶温余察觉到他的注视,心里头那点别扭和不自在顿时被放大。
握着伞柄的手更紧了些。
没关系,至少严琛的态度看起来与之前无异,没有变化,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看来他在醉酒后,并没有做什么影响两人关系的过火的事。
只是那个牙印和那条消息实在是很影响心态。
确定严琛不会生气,他没再顾忌太多,索性直接提了出来。
叶温余:“那天晚上我喝醉了,第二天才看见夜里还给你发了消息。”
严琛很容易听出他的话外音:“忘了?”
叶温余诚实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严琛的眼神总让他有点说不出的愧疚。
严琛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不是什么大事。”
安静的几秒钟里,叶温余等得焦心。
而严琛话一落,语气一出,他就感觉自己脑袋里突兀的蹦出两个字:渣男。
……很奇怪。
而且更有心理负担了。
“所以那个牙印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得执拗:“我自己咬的么?”
严琛说:“不是。”
叶温余:“那——”
严琛:“我咬的。”
叶温余:“……?”
叶温余有点反应不过来,需要消化一下:“你,为什么要咬我?”
还是这个问题,看来清醒的温余和喝醉的温余确实共用着一个脑回路。
严琛嘴角轻轻扯了扯:“因为心情不好。”
叶温余:“?”
心情不好,所以咬人?
他理解不了这个逻辑,只好跳到下一个:“那我为什么要给你发照片?”
严琛:“谴责我的恶行。”
叶温余一愣:“谴责?”
严琛一本正经:“你说这是留证,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咬回来”
叶温余:“……”
叶温余:“你答应了吗?”
严琛:“我不答应你不肯睡觉。”
叶温余:“………”
叶温余稍微在大脑里想象了一下抱着电话跟人撒酒疯的自己……
算了,还是别想了。
所以那通不知道时长几何的语音通话里,都是他在耍无赖放狠话,而严琛则是在耐着性子哄他睡觉?
怎么会这样?
之前明明都是喝醉了就睡觉,什么时候,他的酒品开始变差了?
叶温余心情又复杂又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埋头认真走路,不敢去看严琛。
后者却不知道是兴致使然还是心血来潮,忽然问他:“上次的魔术,还想不想学?”
叶温余:“?”
芙蓉早就谢得差不多了,没有花瓣,那就随手摘一片树叶代替。
他们停在湖边漫天细雨中。
叶温余伸出手,看着严琛放慢动作将树叶夹藏在虎口外侧,握住他的手往上翻时,虎口一松,树叶就跌进了掌心。
原来是这样。
很简单的一个小魔术,一看就会。
叶温余的心思却没有专心在魔术上。
他看着两人掌心交握的手,指尖蜷了蜷,鬼使神差地问:“哄人时答应的话,也算数吗?”
重点一下都杂糅在一起,他的单核处理器一条一条处理到现在,才处理到这一条
——严琛咬他手了。
那张照片他看了无数遍,白皙皮肤上通红的牙印,原本只觉得疑惑,现在知道了前因后果,忽觉多了几分说道不清的暧昧不明。
严琛咬他了。
嘴唇压着皮肤,还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牙印。
严琛咬他了。
他却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记不起来。
一时惋惜和懊悔一齐涌上来,他忍不住又问一遍:“哄人时答应的,现在也能算数吗?”
严琛抬眼看他。
“怎么。”他声音有些沉,又有些懒:“现在就想咬回来?”
叶温余视线略过他的嘴角,又对上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严琛眼底那点漫不经心在他的注视下散了,眸色沉如雨夜。
“真想咬回来?”
雨水挂在伞面积成水滴从四面往下滴落,水帘像是生根蔓延的藤蔓,将他们围困在这狭窄一方天地中。
严琛的手很干燥,他穿得比谁都单薄,体温依旧很暖很热,好像与这个雨夜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谐。
叶温余感受到严琛握紧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递给他。
听到雨滴砸在地面的声音,沙沙,沙沙,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在被滋生。
半晌,叶温余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忽然抽回手。
“严琛。”他开口,话题转换得有些突兀:“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严琛眸光微微一闪:“请我吃饭?”
“对。”叶温余认真点头:“谢谢你愿意来帮我们,我想单独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严琛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可以。”
叶温余:“明天?”
严琛:“不确定会不会有临时的训练安排。”
叶温余:“那我明天联系你,如果有别的安排,我们再换时间。”
严琛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伞:“我来吧。”
叶温余把伞交给他,才发现右手有些僵掉。
好险,刚刚差点说出来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了握,驱散那点心慌意乱。
无从得知蛊惑人心的到底是秋雨寥寥的暗夜,还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甚至沉默无言的那几秒钟里,一种说不清的心情,驱使着同样道不明的冲动,让他差点说出“想要你再咬我一次”的荒唐话。
好在,快了。
他有些心慌意乱地想,再过一阵,应该就差不多了。
-
翌日下午三点,选修下课,叶温余打开微信,给严琛发的两条消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叶温余走在最后,拨通了严琛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对面才接起来。
叶温余问:“在忙吗?”
严琛:“在训新生。”
“?”叶温余没懂:“你们还要负责训练新生?”
明德广场旁的林荫道,排列整齐的绿皮青蛙看着一脸冷漠的临时教官在接了个电话后,虽然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但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就变了。
严琛当着一群人的面带上蓝牙耳机:“帮国防专业的朋友带两天军训新生。”
叶温余才反应过来,是延迟的军训开始了:“那我现在给你打电话是不是不合适?”
“没事。”绿皮小青蛙们正在站军姿,严琛从最前列走到旁边:“是不是要说吃饭的事。”
叶温余:“对,你们训练安排出来了吗?”
严琛:“出来了,今晚没有安排。”
叶温余明白了:“吃南城菜可以吗?”
严琛:“可以。”
叶温余:“那我一会儿就订位子……”
“报告教官!”突然有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挤进听筒:“腿麻了!”
严琛:“忍着。”
男生:“报告教官,真的麻!”
严琛:“再说一句,加训半小时。”
这下没声儿了。
严琛收回目光,好一会儿没听见叶温余声音:“订位子,然后呢?”
“然后把定位发给你。”
叶温余说完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两分不理解和试探的味道:“一定要这么凶吗?”
“我不是说你凶的意思,我是说作为一个军训教官的立场……”
他斟酌着措辞,却不知道该如何精准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大概还是他军训时的教官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两年过去了,听见这种对话仍旧会觉得后怕。
严琛:“觉得我对他们太凶了?”
此话一出,齐刷刷的眼神瞄过来,仿佛看见了救赎之光。
叶温余委婉道:“我只是觉得可以适当体谅一下。”
严琛抬眼看着面前大汗淋漓一群人。
大汗淋漓一群人可怜兮兮瞅着他。
过了两秒。
严琛:“原地休息十分钟。”
“wow!学长万——”
严琛:“再吵就继续站。”
“……”
“好了。”严琛对叶温余:“继续说吧。”
叶温余一下忘记说到哪儿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可以吃辣么?”
严琛:“可以吃一点……”
挂掉电话,严琛眼睛一抬,对上面前眼巴巴一排注目礼。
他收了手机,声音冷淡:“都盯着我做什么。”
“学长。”刚才喊退麻的男声又打头阵了:“我们有个小小的,小小的提议。”
严琛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
“真的很小。”
男生讨好地一笑:“就是觉得学长宝贵牺牲私人时间来训我们,很愧疚,很过意不去。”
“所以之后两天训练,学长可以继续一边跟对象连麦,一遍训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