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九月中,萱城依旧被酷暑笼罩。
叶温余带着配音稿,一出宿舍,走廊蒸人的热气铺了他一身,本以为到了外面会好一些,至少有风,不至于这么闷。
事实证明他想得太多。
临近落山的阳光依旧炎热刺目,风确实有,但温度滚烫,拂过皮肤的速度感觉再快一些都能带上火星。
去年这个时候有这么热吗?
他被太阳的强光晃得快睁不开眼,翻开稿子挡在额前,边回忆边朝学校大门走去。
车辆行的大门没有开,只能走保安室旁边的小道。
这个时间从外面进来的人很多,络绎接踵,看着像哪个年级刚聚餐回来。
叶温余让到一边等他们过完。
两个女生手挽手从他旁边路过,边回头,边贴在一起笑嘻嘻说话:
“严琛打着伞哎,在等谁?”
“那伞看起来像女生的,会不会是女朋友?”
“不会吧,没听说严琛有女朋友了。”
“那不可能,反正总不会是他自己要打,他可是体院的哎。”
……
叶温余视线穿过人群往外面望了一眼,没有看见人,出去多走了两步,才看见靠在刻字石头上等他的严琛。
确实打了伞,浅蓝色的伞面,没有花纹,就算是男生打也并不违和。
他抬脚朝他走过去。
严琛低头在回董希的消息:
董希:【严哥,伞千万记得带回来啊,我明天要拿去还我女朋友的。】
严琛:【知道了。】
董希:【行,不过今天太阳真有这么晒?往常更晒的时候咱不是还能上操场一口气跑5圈?】
严琛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时,叶温余正好走到他面前。
几分钟的路程,他的脸颊已经有了被晒红的迹象。
叶温余:“抱歉,等很久了吗?”
严琛说没有,收了手机站直,将叶温余拢进伞下:“走吧。”
严琛说的附近是真附近,就在学校旁边的别墅区,从西大门步行过去也才不到10分钟。
叶温余跟在严琛后面进了家门。
两层的小别墅,很宽敞很漂亮,进入客厅后从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见后院清澈干净的游泳池。
只是太空了。
不是说装修空,而是没有烟火气,干净冷清得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叶温余这才知道,严琛口中的这个“家”,不过是他来这边上学,方便落脚的一处房子。
“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还要住校?”他问严琛。
严琛收了伞放在鞋柜上:“一个人住太没意思,我喜欢热闹。”
他看起来并不像喜欢热闹的人,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不高,更像是随口一个玩笑。
但是叶温余信了。
“去客厅坐吧。”严琛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到他面前,打开空调:“想喝什么?”
“都可以。”叶温余把脚塞进拖鞋,空荡荡的,有点大。
严琛进了厨房,站在原地回忆了一下厨房的布局摆放,打开最上方的橱柜,里面整齐摆放着许多个花纹不一的陶瓷水杯。
他随便给自己拿了一个,又挑挑拣拣给叶温余拿了一个天青色裂石纹的,倒好水端去客厅。
靠近阳台的小圆桌,叶温余坐在那里等他。
他身上真的有一种干净到出奇的气质,只是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发光体,让周围一切都明亮了。
严琛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叶温余在看院子里落在草坪上的鸟,听见声音收回目光,从严琛手里接过茶杯:“谢谢。”
他用了双手,手指圈在茶杯上,天青色做底,让他的手也显出了一种细腻的瓷白。
“不用。”严琛将杯子在手里轻轻转了转,喝了一口后,在叶温余对面坐下。
陶瓷杯底触及玻璃材质的桌面,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从哪里开始?”严琛问他:“需要我先念一遍么?”
叶温余想了想:“可以,那你先念。”
严琛真的就像个被老师布置了作业,要回家跟家长背书的小朋友,一本正经将他勾起来的词都念了一遍。
叶温余听得直皱眉。
有点怪,又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怪。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念得很好听。
作业阅读完毕,严琛放下稿子,还挺有礼貌:“该你了,叶老师。”
叶温余:“……”
他差点都要忘记正确的读音是什么了。
拿过严琛的稿子,本想照着他勾画的地方在自己的稿子上也勾画一遍,但每页都有好几个,一直翻动会很不方便。
他就找严琛要了一支笔,将单词一个一个都在自己稿子的背面空白处抄下来。
落地窗关着,透过玻璃,只看得见有鸟在绿化里跳,却听不见叫声。
屋子里的两人都安静下来,各自关注着各自的事。
叶温余低着头认真抄写,严琛没有打扰,放松地靠在椅背,静静看着他。
直到一声细弱的猫叫声打破寂静。
叶温余耳尖地听见了,刚偏过头,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猫咕咚一声跳到了桌上。
叶温余:“?”
一人一猫面面相觑,好像互相都在对对方说:你是哪位?
“灌汤包。”严琛用手扣了扣桌面:“别调皮,坐好。”
灌汤包甩了甩大刷子尾巴,乖巧坐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溜溜地还盯着叶温余看。
鼻子上的黑色胎记形状和位置都恰到好处,看起来像极了爱心。
居然一只拥有爱心鼻子的小猫,可爱得不行。
而且好听话。
叶温余看得心软,停下手摸它脑袋,问严琛:“你的猫吗?那是不是平时经常需要回来照顾?”
胡豆尾巴尖从严琛手背蹭过,被他用一根手指头压住,又飞快甩开。
“不是我的。”严琛说:“隔壁家有个念初中的小孩子,他的猫。”
叶温余挠着猫咪下巴:“隔壁的猫?那怎么会跑进来?”
“它喜欢串门,过不来就会在外面挠一晚上窗户,所以没在家时也会给他留一道猫门,方便它进来。”
严琛说着,朝叶温余斜后方角落抬了抬下巴:“就在那儿。”
叶温余回过头看,那边墙壁确实有个小小的空,只够一只小猫进出的尺寸,装的还是那种圆形木拱门,莫名可爱。
叶温余本想问怎么特意留了猫门却不养猫,不过转念又想到严琛一只住学校,就算养猫,应该也会留到毕业后。
于是他换了一种说话:“你以后打算养猫吗?”
没想到严琛想也不想否认:“不养。”
叶温余:“为什么?”
严琛:“会死。”
叶温余一愣。
“嗷呜——”
灌汤包伸了个懒腰,轻巧一跃,跳进了叶温余怀里,踩着他的腿,喉咙里开始咕噜咕噜。
一点也不认生。
叶温余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毛发蓬松的小猫叫人爱不释手,叶温余抱住它,它也将脑袋一仰顺势,顺势靠在了叶温余手臂上。
双手深深陷入蓬松的毛发中,他试着轻轻揉了一下,手感极佳。
太乖了。
忍不住把它全身都揉了一遍,尾巴,肚子,后背,脑袋——
怀里忽然一轻。
叶温余眼睁睁看着严琛捏着灌汤包后颈把它拎起来:“怎么了?”
灌汤包同样不明就里,喵呜两声,蜷着后腿,在严琛手里乖得像只小兔。
严琛朝猫门走:“它该回去了。”
叶温余:“它饿了?”
“我精力不够,一直只能招待一个客人。”
严琛屈起一条腿蹲下,推着灌汤包屁股把它赶出家人:“今天暂时不欢迎它。”
招待小猫需要什么精力?
叶温余没有很理解,他觉得严琛可能有一点洁癖,不能多接触外来动物的那种。
比如这次的灌汤包,比如上次的老黄历。
严琛关上小拱门,拍了拍手,站起身:“想吃什么?”
叶温余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这会儿已经快五点了。
“点外卖还是出去吃?”他问。
严琛说:“不用,家里有菜。”
厨房里家电用具一应俱全。
叶温余站在料理台旁,看着严琛动作熟练游刃有余地切菜炒菜,香味很快从锅里四散开来。
“怎么了?”他甚至还能抽空关心围观者的状态。
叶温余:“你还有不会的东西吗?”
简直像个全能的机器人,各方面各领域的东西,他不仅仅是简单的会,甚至是精通。
严琛:“有。”
叶温余:“是什么?”
严琛:“高中政治,我没有及格过。”
叶温余:“……”
叶温余不会做饭,本想帮忙洗个菜或者切个菜,可惜严琛不让。
他从冰箱上将一盆不大的铜钱草盆栽拿下来,放在叶温余面前,顺带给他一把小剪刀:“无聊的话,帮我修修花吧。”
修花?
这在他接触的领域之外了,他无从下手:“怎么修?”
严琛:“叶子太多了,随便剪掉些。”
叶温余握着剪刀,开始生疏地修剪铜钱草叶。
即便不会,他也修剪得很认真。
严琛偶尔朝他看一眼,他都专心致志于手上的工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他那盆从花鸟市场随手带回来的小盆栽给剪坏。
他似乎不管做什么都很专注,一心一意对待每一件事,或者是人。
性格内敛,不善人际交流,却格外细心,耐心。
严琛忽然间想到董希说过的话。
说叶温余这个人,外院的瑰宝,可惜是朵高岭之花,性格冷淡,不好亲近。
对此,除了一派胡言,他暂时做不出别的评价。
清冷疏离只是表象,他应该拥有最纯粹柔软的灵魂。
“这样可以么?”叶温余修完了,转过头不确定地问他。
严琛看了眼和刚才相比没什么变化的盆栽,面不改色:“嗯,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