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蓉第一次站在距离少主这么近的位置, 她全身紧绷紧张得手心发汗。
在白蓉眼中慕容檐一直都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她是孤儿从小被东宫势力收养专门培养来襄助内宅。可是还不等她们这一批长到合适的年岁前太子就出事了。
经历过明武皇帝末年那一番腥风血雨, 白蓉和其他几个女子也随之迁移, 经过重重筛选、试探后, 她们终于有资格调到先主嫡幼子, 也就是她如今的新主子琅琊王麾下。她和白露前段时间接到密信, 让她们以丫鬟的身份, 趁机进入虞府中。
军师等人正在着手让自己人慢慢渗透到公子身边,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何光当然立即应允。白蓉和白露改头换面各自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混入牙婆的队伍中, 然后顺理成章被虞六娘子买走。至于在众多少女中如何确保自己被虞清嘉挑中……这种事情若是还需要人教, 那白蓉也不必继续活着了。
白蓉原本被交代的计划是她们两人混入虞府, 然后一起被虞清嘉挑走, 此后作为护卫和传话人跟随在公子身边。然而最后结果却出现一些小意外虞清雅的动作太快了简直是直接向白露走来那一瞬间白蓉和白露都差点以为计划败露。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可是白露却被虞清雅要走了, 白露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自然白露原本也不叫白露然而像她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奢望有自己的名字。白露临走时被虞清雅赐名白露白蓉也被虞清嘉买下白露白蓉这就是她们的姓名和身份。
白蓉对方才的意外猝不及防可是看公子的表现以及他信上模棱两可的指令似乎这样的发展才是他真正的打算。白蓉沉吟片刻默默压下心中的疑惑公子和虞家那位四小姐似乎都有秘密看样子公子还打算将计就计……不过这些并不该是她一个奴婢该考虑的事情。
白蓉跟在慕容檐身后很有些心神惴惴。慕容檐静静走在前面仿佛白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虞清嘉对身边的暗流一无所知她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说:“怎么办?她又得逞了。”
“你更中意另一个吗?”慕容檐语气十分平静“既然这样把另一个要过来就好了。”
无论是白蓉还是白露在慕容眼中都没有区别虽然有点麻烦但只要虞清嘉喜欢想办法把白露从虞清雅那里要回来就是了。慕容檐将白露安插过去本来另有安排不过现在他想都不想打点好的计划说推翻就推翻。
除了虞清嘉其他所有人在慕容檐的眼中都一样反正都是物件。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她飞快地回头看了白蓉一眼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慕容檐:“你说什么呢?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白蓉对此就非常平静了她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地说:“是奴婢不好不能达到娘子的要求请娘子责罚。”
虞清嘉一听越发尴尬了虞清雅上次抢走了她的账房先生这次又截走了她的丫鬟虞清嘉心里怎么能没有气。然而她这样说并不是对白蓉有什么不满她只是气不过虞清雅难看的吃相而已。
况且平心而论白蓉的表现并不差。这一段路走来白蓉沉稳大气进退有度完全不像是民间卖身的女子反倒像是特意训练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把白蓉送进宫里当女官也是使得的。这样一个人来给她当丫鬟虞清嘉本就已经受之有愧她哪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当着白蓉的面说另一个人更好呢?
虽然被人截胡但其实好像她也不亏。
虞清嘉对白蓉说:“我并非对你不满只是这其中牵扯了许多缘由现在不方便和你说。”
白蓉有些讶异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服从命令无论太子妃或未来的王妃想做什么她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白蓉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娘子竟然会专程来和她解释。
白蓉对虞清嘉生出许多好感来她愈发恭顺道:“娘子这话折煞奴也。您千金贵体想做什么都自有您的道理并不必和奴婢解释。”
慕容檐瞧了白蓉一眼对眼前这一幕非常看不惯。虞清嘉时常包容他于是在慕容檐的价值观里虞清嘉的耐心都应该属于自己他完全不能容忍虞清嘉对另外一个人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情。
慕容檐这下是当真考虑起将白蓉赶出去的打算了他所有所思说:“牙婆现在应当还没走远。”
白蓉一听立刻就要跪下请罪。虞清嘉急了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你还说!”
她冲着慕容檐哼了一声转身拉住白蓉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这一边做出泾渭分明的表态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我们不理他我先带着你回去吧。”
白蓉原本只是请罪现在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请死。公子何等尊贵她哪里敢记恨公子?而且公子心性狠辣喜怒无常也并不是秘密。
白蓉冷汗涔涔这位虞六娘子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公子说话这下恐怕要有麻烦了。然而白蓉提心吊胆地等了片刻却发现自家公子没有一点发怒的迹象只是慢慢走近语气轻轻缓缓:“还不松手?”
白蓉愣了一下意识到公子在说什么后她连忙将手从虞清嘉掌心抽出来后退两步恭敬跟在两位主子后面。慕容檐终于觉得眼睛舒服了他握住虞清嘉的手腕说:“废话真多走吧。”
白蓉呆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白蓉缀在以美貌和狠辣著称的琅琊王身后内心十分不可思议。莫非之前一直是对家势力的人在诋毁公子名声吗?公子分明不是传闻中狠辣薄情的模样啊……
因为白芷白芨很快就会回来所以今日虞清嘉并没有多买人手只是留下了白蓉。现在院里已有白蓉和银珠再加上原先的白芨白芷她身边的四个缺便补全了。
白蓉虽然是东宫的人可是她知道自己既然被虞清嘉买下以后就要一直跟在虞清嘉身边了。现在公子暂时避在虞家白蓉暗地里为公子驱使替公子和军师传递消息等公子日后起兵白蓉的作用失效便彻底成了虞清嘉的丫鬟。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内宅显然比一直风里来雨里去好过许多。白蓉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给虞清嘉磕头后她有心在未来的主子面前露一手于是端茶送水等事都抢着做八分完美也要做成十分。
仅仅是一下午整个二房似乎都被梳理了一遍里里外外都有条理许多。银珠站在一旁发现热茶被白蓉换好桌柜已经擦了两遍就连灶台也被白蓉打理好了。她无所适从地站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用了。
银珠有些失落闷闷地去找虞清嘉诉苦:“小姐白蓉什么都会做事又好又快奴婢似乎什么用都没有。”
虞清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银珠瘪嘴越发郁闷。虞清嘉虽然这样对银珠说可是她自己心里也在嘀咕。白蓉这一批人都是牙婆刚从村里买回来的不存在学过如何伺候人的情况那这就更奇了白蓉的表现都是天生的不成?这样一个聪明伶俐无论办事效率还是接人待物都十分出挑的人正巧被她买到的几率有多大?即便是走狗屎运也未免太玄乎了。
虞清嘉心有疑虑暂且按下。日久见人心她尽可慢慢观察如果白蓉另有目的迟早会露馅;如果只是虞清嘉想多了那显然更好。身边有一个得力能干的丫鬟这可省心太多了。
虞老君着急慌忙让虞清嘉补齐人手果然没过两天虞文竣就回来了。
虞文竣三年前去青州赴任一意孤行态度决绝很有些和家族决裂的味道现在再次回到兖州这对整个虞家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虞清嘉急匆匆跑进虞老君的院子气息都来不及喘匀就急忙拉住廊庑上的丫鬟问:“阿父在哪儿?”
“大郎在老君屋里正和老君说话呢。”
虞清嘉立刻推门进屋一进门暖香扑面而来和外界的干冷截然不同。最上首老君对面一个人宽衫大袖褒衣博带正襟危坐。虞老君等人神情都很激动可是视线中心那个被众人念叨了一路的人却从容克制一副浑不在意的富贵闲人模样。听到进门的声音他回头朝门口看来脸上无所谓的表情很快褪下他又惊又喜险些就要站起来:“嘉嘉。”
虞清嘉也哽咽道:“阿父。”
他们父女二人上次分别时猝不及防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天在变故发生的瞬间虞文竣甚至都没和虞清嘉多说几句话。虞文竣眼睁睁看着虞清嘉的马车跑远心里担忧到恨不能以身相替实际上却什么都不能做。后来虞文竣经历了许多惊险从九月耽搁到岁末可算见到了女儿。
虞清嘉毫发无伤并且顺顺当当回到兖州这大概是虞文竣最欣慰的事。父女相见两人都激动到说不出话来虞老君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刺眼。
虞文竣方才对着所有人都不冷不热虞老君问一句他答一句从容悠闲的很哪有丝毫见到亲人时的激动。虞老君茶不思饭不想地挂念了几个月现在询问起虞文竣路上遇袭的细节虞文竣惜字如金竟然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若是一直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见到虞清嘉后虞文竣一改悠闲风度嘘寒问暖恨不得把虞清嘉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部都问一遍。
子女都是债永远都是上往下亲虞老君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虞文竣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还是让虞老君十分不舒服。
即使早就在信中知道父亲没事但听别人说多少次都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放心。虞清嘉细细打量虞文竣发现这几个月来父亲瘦了许多也黑了一些行动虽然看着无异但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些许凝滞。
虞清嘉叹气她有许多话想问比如他们路上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比如虞文竣为什么要隐瞒慕容檐的事。但是现在人太多显然并不是询问的时机。
虞文竣关切地问虞清嘉:“你这一路可顺利?有没有受伤?”
“并无。”虞清嘉摇头。她说到这里有些汗颜她确实没有受伤反而是慕容檐解决追兵时带了伤之后又要认路又要安排行程基本撑起了一路上所有的脑力活……和体力活。虞清嘉这样一想发现她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下午时竟然还在嘲笑银珠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多少吧……
虞文竣听到虞清嘉的话放心许多幸好公子看在他的颜面上对嘉嘉多有提携。虞文竣想到这里十分感动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原因他不得不让公子以女子的名义住在后院。虞文竣为此担忧了许久慕容檐最恨别人说他的容貌可是现在却要以女子的身份示人虞文竣生怕慕容檐因此对虞家产生什么偏见乃至厌恶。
好在一切只是虞文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子并非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就连虞清嘉之前那样冒犯他公子依然愿意看着他这个臣子的面子上照顾嘉嘉。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未必全对公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虞文竣十分欣慰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来。
作者有话要说:春运滞留人口虞文竣终于通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