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叹道:“说实话,我已经命不久矣了,就算把股权全部给了你,又有什么关系?”
刘易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老刘自己提起这一茬。说实话,刘易斯是打算扮可怜,从老刘这边骗股权,但还没想到怎么张这个口呢。他怕说得太明显,会让老刘起疑,又怕不说得不够明显,老刘不接茬。没想到,老刘自己就说起来了,而且话里大有主动放权的意思。
只是,老刘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可还是不放心。怕你遭人蒙蔽!”
听到老刘这个“但是”,刘易斯有些失望,知道老刘不肯放权。但同时,刘易斯又有些离奇的放心——毕竟老刘真的开口送股权,反而会让刘易斯觉得奇怪,现在不肯放手,才更符合常理。
“遭人蒙蔽?”刘易斯沉吟半晌,说,“你是指谁?”
老刘鼻子出气的“哼”了一声:“还能是谁?”
“哦,”刘易斯沉默了半晌,说,“你是指修斯吗?”
“当然是他!”说起修斯,老刘就生气,语气也变得不好了,“你怎么还跟他住在一起?别说是叔伯们了,就连我看着也要疑心的。你要是真心孝顺我的话,就该趁早搬回来,咱们也有个照应不是?”
“嗯,好的。”刘易斯点点头,说,“那我搬回来吧。”
老刘大吃一惊,没想到刘易斯答应得这么容易:“真的?”
“当然。”刘易斯点头,“其实我现在和他处得也一般,总感觉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叫人害怕。”
老刘欣慰地点头:“哎呀,我的儿子!你总算明白了!修斯他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你可别靠他太近,会惹祸上身的!”
刘易斯与老刘谈了几句,便说回去处理搬家的事情了。
今天,刘易斯还是准时开车到了“傲鹰”大厦楼下,接到了修斯。修斯坐上了副驾驶座,看到刘易斯的脸色不佳,便关心地问:“怎么了?”
刘易斯沉声回答:“我答应了父亲,回他那边住。”
“嗯?”修斯颇感意外,“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他的信任啊!”刘易斯理所当然地说,“你想想,如果我一直和你住一起,他怎么可能信任我、给我股权?”
修斯点头,说:“说得不错。”
说着,修斯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刘易斯叹了口气:“明早就走。”
修斯却道:“我建议你呀,可以告诉他,你在我这边卧底,找我的错处。那你就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了。”
刘易斯笑了:“卧底?骗小孩子呢!亏你想得出来!”
修斯却道:“可不是因为舍不得你吗?”
刘易斯闻言,耳边飘起淡淡红云。
驱车回到了家中,刘易斯吃过了晚饭,便开始收拾行囊,东西都是带得不多。他原本想着,也不过在旧宅那边呆一阵子,终究还是要回到哥哥身边的。倒是修斯指挥着莲子姐将刘易斯的行囊打包得满满当当的。
刘易斯不觉失笑,说:“你这是多巴望我收拾包袱赶紧走呢?”
修斯却笑了,说:“不是怕你在那边住不惯吗?”
刘易斯却道:“我在那边都住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惯了?”
修斯却道:“哦?我倒觉得你在那边那么多年了都不习惯,不然怎么镇日往外跑?”
刘易斯闻言,竟然也无言以对。确实,他从前就整天往外跑,不爱在家里呆着,倒是和修斯一起住了,却开始恋家了。
只是,以前在刘宅,刘易斯不恋家,经常飞走,老刘也没挽留过。待他回来落脚的时候,老刘也不会慰问。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了,刘易斯回到了刘宅,老刘恨不得铺上红地毯来迎接他,殷勤得有些过分,让刘易斯都有些不自在了。
刘易斯却仍装出个孝子模样,在老刘床前侍奉,而老刘也得装病,这对父子每天演戏,都颇辛苦的。
只是,老刘又提起了:“明天就要开董事会了……你决定好做董事长了没有?”
刘易斯淡淡一笑:“我是‘德不配位’。还是父亲来吧。”
老刘默默叹气,从抽屉里摸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递到了刘易斯面前:“我只有你这个儿子,我又大限将至了,不给你,给谁?”
这股权转让协议是白纸黑字的,老刘的话也是真情实感的,听得刘易斯鼻子竟也发酸了。
刘易斯禁不住不安,觉得自己确实欺骗了老人家。父亲都已老迈了,这些股权可是父亲最主要的财产啊,他这样,简直像是不孝子骗老爸“棺材本”嘛!
刘易斯便犹豫起来,只说:“股权给了我,你可怎么办?”
这话是由衷的、真诚的。
如修斯所料,只有刘易斯能骗过老刘。因为刘易斯的“骗”里面有“真感情”。
老刘笑着摸了摸刘易斯的脸颊,说:“也只有你会关心这个了。要是别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父亲……”刘易斯哽咽起来。
老刘却道:“但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只有这些财产?光是房产,我就够吃八辈子了。”
刘易斯一想,便觉也是。老刘自己名下的房产多不胜数,光是房子就有几十套,银行里的现金账户存款、基金一系列的就更别提了。哪里就是刘易斯吃了老刘的“棺材本”了?
要说,一般人攒的是买棺材,老刘攒的那就是金字塔!
刘易斯笑笑,说:“那也是,那我就要了。”
“到底是给你的。”老刘道,“你就安心做董事长,有我给你撑腰!”
二人去律师所办理了所有手续之后,老刘含泪看着刘易斯,长叹一口气,说:“以后就看你了!”
刘易斯看着老刘眼中的沧桑,心中不觉感动,又觉得老刘说自己“大限将至”仿佛不是假话。老刘总想着要把一切托付给刘易斯似的。
离开了律师所之后,刘易斯借口回公司上班,单独把自己关在车子里,便给修斯打了电话。
“怎么了?”修斯的声音响起,“有好消息?”
刘易斯略微叹气,说:“股权转让的手续办了。”
“那恭喜你,”修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你现在是集团的最大股东了。”
刘易斯却如同踩在棉花上,不太踏实,叹道:“唉……”
“你心软了,对吗?”修斯问道。
“嗯。”刘易斯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修斯却说:“你想想老刘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冷嘲热讽,把你踩得跟地底泥一样,从来不考虑给你什么好东西。现在对你好?能是真的吗?不过是他绝望了而已。”
刘易斯心里明白,老刘是没有别的儿子托付了,才对自己那么好的。“但是……”刘易斯无法狠心,“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这倒是不错。”修斯点头,说,“如果你觉得下不了手,可以停止。”
“停止?”
“当然。”
“怎么停止?”
修斯淡淡回答:“你可以把股权还回去,告诉他实情,说你是骗他的。虽然他会失望、愤怒,但起码你也诚实了。”
刘易斯愣在原地,半晌,却说:“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要是我这么做,”刘易斯忐忑道,“你怎么办?”
修斯笑了:“比起辜负我,你更宁愿辜负你父亲,是吗?”
刘易斯愣了半晌,微微点头,无奈地说:“是的。”
“是的”——简单的两个字,比什么音乐都更美妙。
修斯愉快地笑道:“谢谢你,小易。”
刘易斯一颗心怦怦跳,手里攒着协议,发现因为太紧张,已经把协议弄皱了。他忙用力抚平协议的褶皱,又说:“那……董事会议上,我需要怎么投票?”
“把我投出去。”修斯干脆地说,“不是说好了,让你做董事长吗?”
“不!”刘易斯几乎跳起来,“怎么可以?”
“先这样。”修斯用安抚的语气说,“就算现在得到了老刘的股份,我们也还没拿到足够的股份来达到绝对控制权。在那之前,我还是韬光养晦吧。”
“还需要多少?”刘易斯问。
修斯答道:“还需要15%到20%。我希望得到至少67%的股权。”
“那……”那可真的是绝对控制了。
修斯要做的不是左右集团决策的董事长,他要做的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控制者。
“那么……”刘易斯犹犹豫豫的。
“什么事?”修斯问。
原本刘易斯以为拿到了股权就能跟修斯回家了,现在看是不行了。那他的计划……
还要按原本进行么?
“说吧,”修斯虽然不知道刘易斯要做什么,但还是用鼓励的语气说,“有什么事情都跟哥哥说。”
修斯的语气太缠绵,让刘易斯不觉心跳加速。
“你今晚有空吗?”刘易斯说,“我想和你吃饭。”
“哦?”
“嗯,已经订好位子了。”刘易斯有些纠结地说,“本来是庆祝拿到了股权的。但好像这并没有达成你的目标。不是特别值得祝贺。”
“不,这很棒。特别值得祝贺。”修斯怕刘易斯气馁,忙笑道,“能拿到这15%,我很高兴。太感谢你了。”
“那我来接你吧。”刘易斯说。
“这不行。”修斯说,“不能让集团的人看到我们关系友好。毕竟,你是要‘背叛’我的,那我们应该‘反目成仇’,怎么还能接送下班?”
“噢,对哦……”刘易斯点头,“那我先在社交帐户上把你拉黑吧。”
“……”
因为社交账户上把对方拉黑了,刘易斯没办法给对方发信息,只好用传统方式发了条短信,告诉修斯晚饭的地址。
刘易斯也庆幸今天晚饭没有选择常去的餐厅,不然,他们也不能去了。那些餐厅熟人很多的,要是有人认出了他俩的话,就知道他们二人没有“反目成仇”了。
修斯按照短信息的指示到达了码头。
他还以为刘易斯订了码头附近的餐厅,没想到,刘易斯订了一艘船。
修斯踏上了船板后,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便领他进了船舱。
一进入船舱,修斯就闻到了一股细腻的香气,清冷中带着甘甜。
“这是什么?”修斯吸了吸鼻子。
“这是我公司新研制的香水,叫做‘月光游泳池’。”刘易斯的声音在修斯背后响起。
修斯拧过身去,便见到刘易斯穿着合身的西服,带笑看着自己。
“那一定会大卖的。”修斯说。
刘易斯笑着,请修斯在船舱中央的餐桌旁坐下,还为修斯拉开了椅子。修斯身为男士,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不觉失笑:“你这也太殷勤了?……无事献殷勤!”
刘易斯笑道:“难道我非奸即盗?”
修斯淡笑道:“无论是哪个,我都不怕。”
刘易斯竟自己先羞了,答道:“无论是哪个,我都做不来呀。”
修斯嗤的笑了。
燕尾服的服务生来为二人上了酒,退下之后,包厢里响起了小提琴的优雅奏鸣。
船只在波浪上漂浮,音乐在空气中转动,而烛光,也在二人的眸光里摇曳着。
刘易斯啜了一杯酒,舌尖刚尝到了酒气,还没吞进喉咙,脸上就已经带了酡红了。
修斯也啜酒,但眼光却在刘易斯脸上。
刘易斯干咳两声,抬眼看着修斯,心里明明打好了腹稿,现在竟舌头打结,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修斯。
修斯放下了酒杯,大约是可怜刘易斯的突然“失语”,温言问道:“是有什么话要和哥哥说么?”
刘易斯清清嗓子,却道:“之前不是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么?”
“嗯。”修斯点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沉静,但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跟狐狸似的。
刘易斯双手交叠在身前,看起来有些局促,却在修斯眼里相当可爱。
“那……”刘易斯看着修斯,说,“你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