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和修斯吃了下午茶之后,便乘车独自回自己的公司。在车子裏,刘易斯像是做题一样,反复地斟酌解读刚刚刘修斯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有些懊悔自己对刘修斯了解不足,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到底兄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会不会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
哎,如果我能多懂他一点就好了……
刘易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经过了那一缸悠闲度日的樱花兰寿时,看到助理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对刘易斯说:“总裁,刘七爷来了。”
刘七爷,就是刘易斯的七叔。
刘易斯非常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七叔会突然到访。他和七叔之间从来没有业务往来,私底下的交流也不多。
他只知道,在那么多的叔伯兄弟之中,只有七叔和自家哥哥是同一阵营的。
此刻七叔来找他,但他有隐隐的不安。
这件事非常古怪,所以助理也看起来有几分忐忑。
刘易斯见助理似乎很紧张,便轻鬆一笑,拍拍他的肩头:“七叔来多久了?”
“嗯,刚刚才来的。我正打算打电话联繫你。”
“哦,刚来就好。还好他没有好等。”刘易斯的语气比较轻松,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叔叔会来一样,这样也让助理的心情变得比较缓和。
“上苑春”这儿和一般的大公司不一样,大部份的地方都给了设计师和工人、裁缝们进行工作,而且很少接待贵宾,所以并没有特别体面的地方来招待七叔。因此,七叔被安排在茶水间旁边的一个狭窄的小房间裏坐着。
刘易斯推开小房间的门,看到七叔怡然自得地坐在这儿,并没有局促的样子。看到刘易斯进来了,七叔边说:“是不是我来得不巧?你正在忙?”
“并非如此,相反,叔叔你来得正好。我刚回来。”刘易斯说著,在房内另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七叔和刘易斯笑著说:“你的公司倒是很不错,员工们看起来也是**虎猛、认真精神。我看很好。”
刘易斯听著这种场面话,也是微笑点头,装作相信了七叔是在真心夸奖自己。
事实上,这种不赚钱的公司,七叔怎么会真心讚扬呢?
而且,这儿的员工看起来,应该也不是“**虎猛”的。最近大家都踩点加班做设计,改完一稿又一稿,个个靠咖啡和红牛续命,看起来应该跟僵尸差不多。
“最近正在忙下一个季度的产品设计。公司都堆满了物料,没有空的房间,只能屈就你在这儿坐着了。”刘易斯语带抱歉地解释,“七叔这么赏光来临,应该早点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接待。你看现在一个房间都空不出来给你,实在太抱歉了。”
“没关係!没关係的!”七叔摆了摆手,又从口袋裏掏出了烟盒。
儘管对待长辈都是比较客气礼貌的,刘易斯此刻还是忍不住伸出五指,作了阻止的手势:“七叔,抱歉,这儿禁烟的。”
“哦……”七叔有些尴尬,正准备拿出香烟的手指僵在半空之中,“这样啊……”
刘易斯笑一笑,说:“哈哈,上次我哥过来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准备抽菸的时候就被我阻止了。他也挺尴尬的。”
这句话确实稍微缓解了一下气氛,七叔听起这个事情,就笑了:“真的啊?你哥尴尬的样子,我真是想象不出来。如果能让我看得到他尴尬的表情,我真是多少钱都愿意给。哈哈哈……”
刘易斯仔细思考,上次他阻止修斯抽烟的时候,刘修斯根本没露出任何尴尬的样子。或者像七叔说的一样,修斯尴尬的样子真的是值千值万,不是轻易得见的。
七叔将烟盒放回皮夹克的内袋裏,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既然说起了你哥哥……”
听著这个话头,刘易斯心中一沉:看来真的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之前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七叔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讲了出来,“不知道是那个混账东西乱嚼舌根、胡言乱语,说你们一家三口前几天开车游遍全城DNA鉴定所……”
刘易斯心裏“噔”一声,彷彿是被击中了。
果然是这件事——
为什么会传得这么快?
刘易斯亦不自觉得背后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会不会就是三叔?
刘易斯觉得很有可能。
七叔见刘易斯一直沉默,更加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了。
“不是吧?”七叔以夸张的口气说,“写都不敢这么写啊?”
刘易斯就说:“是啊。真是太夸张了。一听就是编的。”
“哦?”七叔身体微微往后靠,挑起眉毛,“所以是假的咯?”
“嗯。”刘易斯含糊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传言。只要稍微认真分析就可以想知这种事情根本是不太可能的。你想想,如果是真的,我那个爆脾气的老爹能坐得住吗?”
“哈哈,说得也是!”七叔点点头,“如果你讲的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老修并不是老刘的种,那事情就会很危险。”
“不会吧?”刘易斯用一种轻鬆的语气说,“会有什么危险?难道有人要杀了他?”
“那当然不至于。现在法制社会,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七叔就是开玩笑一样,“但是你想想,我们家族的风气。如果他不是我们刘家的血脉,那么,族中的所有人都会将他合力推下来。连大哥都没有办法保住他。说不定,连大哥都一起翻车呢!”
“连——连父亲也翻车?”刘易斯对这个说法抱著怀疑。
“当然!”七叔正色说,“因为他后继无人。不过,如果你愿意继承家业,那就另当别论。”
刘易斯的嘴角微微地牵了一牵,看起来不像是笑容,更像是抽搐。
“你果然是在开玩笑吧,七叔。”刘易斯看起来非常平静,也许在刘修斯面前他相当天真且孩子气,但在七叔面前他还是一个不卑不亢的晚辈,“我哥哥是最大的股东,我父亲拥有的股份也相当多。谁能推翻他们?”
“你说得对,但是也不对。”七叔说,“看起来,老修拥有20%的股份是最大股东,你爸、也就是我大哥手裏也拿著15%,两个人加起来35%,我们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有33%,怎么看都是他们两父子话事——如果是真父子。那如果是假的呢?”
刘易斯面不改色地说:“这也有得造假吗?”
“啊,不是,现在不是在说‘如果’吗?”七叔哈哈一笑,“我是说‘如果’。”
“是的,‘如果’。”刘易斯稍作思考,“就算你的假设成立,但是数学还是那样选的。15%和20%加起来就是35%,35%就是比33%多。”
“当然,数学是这么算的。”七叔慢慢地说,“可是我们公司,是有内部章 程的。可能因为你没有进入过公司工作,没有看清楚我们的章 程。我们公司规定了,只有董事局核心成员的直系血亲可以持股超过13%。”
“这是真的?”刘易斯真的不知道公司还有这么奇怪的规定。
七叔解释说:“我是说,如果老修与我们没有血缘关係,那他就最多只能持13%的股份。按照公司章 程,我们可以强制收回他多于13%的那部分股份。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证明了他非我们的血亲,他就不会是我们的最大股东了。”
这个规定的建立,是为了保持刘家对于企业的掌控权。
而且,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老刘也不一定会坚决地保护刘修斯在公司里的地位。
刘易斯的思绪顿时变得混乱起来:难道哥哥刚刚说的“如果离开”,说的就是这件事吗?因为,一旦修斯被证明了与董事局核心成员没有血缘关係,他就会被一脚踢出局。是因为这样,修斯所以才会提出离开这个说法吗?
刘易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变得浑浑噩噩。
难道兄长真的要离开吗?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刘易斯比平常更早地回到了家中。不管是助理还是莲子姐对此都很吃惊。刘易斯工作的时候经常加班,就算不加班也很少准点回家,可能是因为他其实根本不想回家只是想躲避。
而现在他居然准时回家,怎么不叫人吃惊呢?
莲子姐那边正在张罗著收拾行李。刘易斯问她:“在收拾什么呢?”
“你问你哥啊。”莲子姐说,“他好像要准备离开。”
刘易斯面色微微变化,顺著楼梯往下到了酒窖,果然看到了刘修斯在那儿。
“你要离开?”刘易斯靠近了修斯,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刘修斯并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看著刘易斯的脸庞,好像在打量刘易斯的神色。他在观察。他观察刘易斯对这个消息的反应,他想看刘易斯深棕色的眼眸里写满的惊讶和不捨得。
“噢,弟弟。”刘修斯看著刘易斯,彷彿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是的,我准备离开。”
刘易斯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深棕色眼眸里的黑色瞳仁扩大,好像猫儿看到忽然飞来的东西一样。
“你在胡说八道。”刘易斯说,“你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到手的一切?”
他所认识的哥哥,并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他所认识的哥哥,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所认识的哥哥是一个贪婪无度的人。刘修斯对于钱财向来看重,为了做成生意获得利润,经常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庞大的家产,袖手离开?
刘易斯的反应让刘修斯想起了竖起了毛髮的猫。
刘修斯也像是安抚猫一样,伸出手来,轻轻地拂过刘易斯的发际。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刘易斯感觉到髮端传来的触感,也是立即愣住了。
“是的,我当然是在胡说。”刘修斯淡淡地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刘易斯竟然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回答他。
刘修斯确实是这样的,只要是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如遇到不属于他的东西——那就看他想不想要了。
刘易斯认为自己和刘修斯虽然共同长大,但其实某程度上来说却又不是很熟,关于刘修斯的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刘易斯此刻为此感到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他明明可以见证刘修斯从一个青涩少年到一个成熟企业家的过程,然而他却因为别扭的原因而没有这样做。现在他还想瞭解这个人也不知会不会太晚了。
可能真的太晚了。
刘易斯暗暗对自己说,他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刘修斯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