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莫名有种见家长的即视感。
“啊,原来是同桌啊……”不知怎么,初平安的话中稍带遗憾。
陈弥礼貌询问:“您以为是?”
“……没什么,”初平安摇摇头,连忙转移话题,憨笑说,“今天晚上谢谢你了,抓小偷的监控视频看得我热血沸腾。”
陈弥但笑不语。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太多也是会烦的。
“说起来,咱们也真有缘分啊,住的这么近又是同桌。你和凝凝早上上学可以结个伴。”
“可以的。”
陈弥无所谓,只看初凝意愿。
然而后者一句也没听进去,正握着手机上网找试卷答案。
“初凝小升初那年,我们家就搬到海区去了,”前方再次堵车,初平安把车停稳,自顾自说,“现在她妈妈工作调动回来,我们才又跟着回来。”
怪不得。
陈弥刚好是小升初那年从另一套房子搬回来的。
[丁晗:链接分享]
[初凝:什么东西?]
[丁晗:沙雕视频,你看看,笑死我了]
初凝缓缓打出一个“?”。
半晌后,她记起什么似的,打开“新朋友”,找到东区卷王陈弥。
还是那个惊为天人的头像,还是那个狂妄的“?”。
上次的好友申请内容“你好,我是海区卷王”还能用,初凝在卷王后面打上自己的名字,直接发送出去。
隔着不远,陈弥的手机一响。
他把屏幕角落的玻璃碴擦掉,按亮屏幕。
本以为是兼职平台的兼职推送,后一秒打开详情,一条好友申请出现在碎裂的手机界面上:
[你好,我是海区卷王……]
陈弥皱眉,当场拒绝。
打住,最烦不说身份来意的人。
……
出于感谢,初平安打算把带回家的零食送一部分给陈弥。
在天井里打包装好袋,初凝冷不丁:“爸,你能不能别告诉妈妈……”
“今天钱包被偷的事。”说着,她打个补丁。
宋捡青最爱避重就轻。如果知道初凝因为钱包被偷进派出所,还做了笔录,绝对会大发雷霆。
哪怕初凝明明是受害者。
从初中那年,初凝的作文被同班同学抄袭并拿去参赛获奖,宋捡青不但不生气,反而指责初凝爱炫耀起,初凝就对此深信不疑。
初平安点头:“放心吧,爸心里有数。”
初凝这才松口气。
“然后呢,钱包抢回来了?”丁晗一手一个小笼包,问。
人满为患的食堂二楼,初凝和丁晗坐在靠窗的绝佳座位上,边吃边卷。
初凝手边是个英语单词本。
丁晗手边则是个文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据她自己说是游戏宝典。
“已经报警了,当然抢回来了,”初凝咽下最后一口面,擦擦嘴巴,以一口温水正式结束这场满意的午饭,“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吃惊吗?”
反正初凝是吓得不轻。
丁晗又舀起一勺米饭放入口中,含含糊糊说:“我反应再大也没用,又不是我的钱包被偷,心疼的还得是你。”
说得也是。
“不过我吃惊的还得是你和陈弥,同桌就算了,竟然还是邻居,什么缘分啊。”
正说着,丁晗抬头见瞥到什么,往左边偏头:“初凝你别动。”
“你看什么呢?”初凝疑惑。
“那是不是你同桌,”丁晗扶扶眼镜说,“我三百度近视,你帮我确认下。”
初凝回头,果不其然,陈弥正坐在她们斜后方的那张餐桌前。
“是吧。”
不知身边人在说着什么,少年柱着胳膊,始终皱着眉。
正要移开视线,陈弥察觉似的掀起眼皮,直直望过来。
丁晗说:“给我肯定的答复,我今晚有排位赛,需要帅哥作动力。”
说起来,丁晗最近迷上个叫英雄联盟的游戏,一得空就拉着初凝分享经验复盘战局,比学习还用功。
“又是你那游戏啊,有那么好玩吗?”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正好周五,待会儿我家玩玩你就知道了。”
“……”
“小道消息,明后天可能要交书费了,”冯张舀起勺西红柿蛋汤倒进米饭中央,随口对陈弥说,“上次咱们发了多少书,得有七八本吧?”
隔着条过道,初凝转过身去,重新投入单词本。
陈弥承认他被卷到了。
还真是全面贯彻“宁可累死自己,也要是卷死同学”,一分一秒都不让自己闲着。
“哥们?看什么呢?”
陈弥回神,问:“你刚才说什么?”
冯张放下勺子,干脆重复一遍:“我说咱们过两天可能要交书费了,你算算多少本。”
陈弥点点头。
物理练习册两本、化学实验手册一本,除此之外,还有英语试卷、语文阅读理解练习等等……
恐怕七八本都说少了。
“差不多有了,”陈弥淡淡说,“你这消息保真吗?”
“10班语文课代表是年级主任的侄女,她说的应该保真吧。”
陈弥听着,默默算了算余额。
前几天买菜花掉100,今早给奶奶买药花掉50,现在只剩350。
书费每次至少300,如果全款交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必然会雪上加霜。
“你找到兼职了吗?”冯张明显直击问题中心。
陈弥摇摇头,回忆起各大找工作app里的闭门羹:“没,我爸妈也还没打钱”
祸总不单行,不仅如此,心软的赵太后也没给他父母打电话。
冯张叹口气,陈弥是真惨。
同龄人为学业担忧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为生计发愁。
“要我说,你今天就来我家看店吧,晚上店里人多,我们正好忙不过来。”冯张家在胡同口盘了家店开网吧,最近每天的生意都不错。
“也成。”陈弥思忖片刻,才开口。
“不过前提是,放学我再给他们打电话看看,要是真没辙,我再去你家看店。”
“叮铃铃——”下课铃声落下,老刘把教案立在讲台上对齐,然后嘱咐道:“待会儿可能要下暴雨,放学都赶紧回家,别在外边逗留。”
初凝收拾好书包,抬头看了眼窗外。
太阳早已被隐没无迹,西边一处乌云不停翻腾着,脸色黑得吓人。
不一会儿,出租车在个胡同口停下,正前方是家“同福网吧”。
丁家也住在胡同里,绕过路口的几家超市旅店网吧,再左拐右拐直到看见棵大槐树就是。
与初凝家不同的是,丁晗家背阴,胡同前的屋檐常年遮天蔽日,阴暗又潮湿。
因为北城向来的“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1]”老毛病,丁晗每隔几天就会向她吐槽路不好走。
“就这个点没有小学生,比较好上分,”快步走到门前,丁晗把书包放在门前的小石墩上,在校服口袋里翻找起来,“待会儿让你看看我有多牛,你肯定当场真香。”
“我拭目以待。”初凝并不以为一个游戏能撼动她。
天边的黑云逐渐聚集起来,偶有夹杂着雨丝的风吹拂而过。
没一会儿,丁晗焦急道:“坏了坏了……我钥匙好像没带……”
“……啊?”
初凝抬眼望天,在空中伸出右手,“马上要下雨了吧。”
话音刚落,点点雨滴落到手心。
初凝心道措辞有误对不起,现在已经开始下雨了。
“趁雨还没下大,要不打个出租去我家?”她提议。
她家离丁晗家两个街区远,虽说也不算近,但会是现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话刚说完,一阵疾风吹来,“不大”的雨在刹那间猛烈起来,直冲着二人扑来。
初凝向后靠上大门,脸侧和肩膀已经淋上冷雨,手中的伞骨也快要被这大风吹断。
眼看这雨势头愈来愈大,丁晗急中生智,喊道:“胡同口不是有家网吧吗,咱俩先去里边躲会儿。”
给父母依次打完电话回来,陈弥收起雨伞,坐到吧台后。
雨滴顺脸颊的弧度缓慢滑落入衣领,少年把淋湿的发丝拢到后侧,深吸一口气。
残存的雨水顺着伞面滑落,转眼在地面聚集起一小堆。
吧台后的隔间里,冯张听见声音,掀起门帘:“你爸妈电话打通了吗?”
陈弥实话实说:“没。一个空号,一个欠费。”
二人离婚多年,虽然感情破裂,但夫妻间的默契依旧。
“正好店里人多忙不过来,”冯张憨笑,打开电脑桌面的英雄联盟,“你看着,我就能多腾出空打游戏。”
人多?
陈弥瞥了眼周围空荡异常的卡座。
听着那端传来的游戏音效声,他缓缓开口:“谢谢。”
冯张随手打开排位赛,游戏界面提示等待匹配中:“咱们谁跟谁啊,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客气什么。”
“不过说实话,你带上哥们多点分比口头感谢我更管用。”
带谁谁知道,这绝不是吹的。
大雨滂沱,无数的雨丝连成串,串又织就这壮大的雨幕,
“走走走——”丁晗拍去书包上的雨水,从夹层掏出一张20元大钞。
“走啊,干嘛呢——”
初凝头发抓着书包带,额间的发丝濡湿,时不时有水珠滑落。她说:“咱俩未成年,好像不能进网吧吧……”
宋捡青管得严,网吧、练歌房等等地点早就明令禁止她接近,更何况步入。
丁晗倒是丝毫不在意:“咱俩未成年怎么了,今天下雨特殊情况,总不能因为未成年就搁这淋雨吧?”
这是什么奇怪逻辑?
初凝自认说不过她,而且此时此刻,进网吧会是临时躲雨问题的最优解。
“那成,咱俩就待一会儿。”她咬咬牙,做完心理准备后才妥协。
……
“叮咚——”门铃响起。
陈弥开着游戏,在塔边补兵。
“您好,上网是么?”他主动打个招呼。
许久后,才有人回应:“您好,上网。”这是熟悉无比的青涩声音。
陈弥倏地抬眼,手里的动作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有点赶,后面会修一下
——
[1]原句出自梁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