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对视几秒,初凝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会有这么狂妄的人。
好在后一秒,陈弥匆匆开口,截断这令人窘迫的沉默。
“算了。”他移开视线,语气妥协。
“竞赛题简单一点的,还是更简单一点的?”
???
这下可好,误会大了。
初凝眼睛睁圆,动动嘴唇,刚咽下的“同学,我真不喜欢你”哽在喉咙,憋成咳嗽。
一言不合就误会,什么情况啊?
眼见陈弥拿出张裁剪好的试题,初凝一头雾水。
“咳……我不是……”她脸红摇头,反复挥手表示否认。
陈弥垂垂眼,把试卷递给她,倒难得有耐性,不急不缓倚上墙:“……别急,你慢慢说。”
初凝百口莫辩,只得接下题目:“同学……我真的没偷听……”
陈弥:“嗯,做完题再来。”
……
初凝深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正手足无措时,她瞥见墙角放着的校服。
初凝如蒙大赦,忙把校服提起来,就着摩擦塑料袋发出的噪声,将校服递给陈弥。
在后者的皱眉不解中,她定声解释:“同学,我是新生,来这领校服的,真的只是路过……”
陈弥皱眉,直到瞥见校服上的校牌和收据,真相大白。
有理有据就是不一样,初凝充满底气,结果慌中出错,后一秒便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还有,我对你没兴趣……”
真、对、你、没、兴、趣……
几个大字在空中盘旋几秒,酝酿成尴尬气氛。
陈弥嘴角一抽,脸色也稍变,他把校服还回去,语气不太自然,“行,是我误会了,跟你道歉。”
手指无意触碰,那种青涩的痒让人无地自容。
初凝一秒也待不下去,简单点点头就立刻。
走廊上,少女步幅很快,手指抓着校服袋子,细小的塑料窸窣不间断。
陈弥目送,揉了把头发,发觉耳尖有点热。
他把原因归结为这破天。
天一热,人跟着浮躁,课上得更为艰难。
好在下课铃及时落下,桌椅响动间,学生们压抑的天性才得以释放。
讲台上的女老师撩起刘海,抹一把额头的汗,语速很快:“好了,那今天的课就到这,作业就是课堂测验的卷子,都好好写啊。”
台下的回答此起彼伏,听着声势浩大,却始终压不过嘁嘁喳喳的说笑。
“这鬼天气。”临走前,女老师挽起袖子,不由得感叹。
靠窗一桌,两个女生一边做题一边瞎侃:“真难得,太后都嫌热的日子少见啊。”
太后二字,引申为字面意思“太厚”。因她常年畏寒,大夏天也把自己裹得严实,学生才私下给起了这个外号。
“谁说不是,热死人了。对了这39题你会不会做?”
“嘘——你小点声,陈弥睡了。”女生做个噤声的手势,转头望向后门旁的位置。
另一人循着方向望过去,班里吵吵嚷嚷,难得的静谧全留在后门那隅。
后门旁是个双人座,空出的位置旁边,一个头发乌黑后脑勺正在长眠。
陈弥睡姿和谐,乌黑的短发随意散落在手臂上,时不时又被他自己弄乱,看他来回调整姿势,周边人大气都不敢喘。
“哦,那我们小声……”女生收回视线,声音压低。
后桌的冯张听着,没忍住打断:“姐姐们,追陈弥的女孩能从一七一排到东直门,竞争太大,不行就换。”
女生脸一红,斥责道:“冯张,又有你的事了?”
很直接,却是实话。
冯张和陈弥算半个发小,对此尤为了解——陈弥此人,又穷又惨又倒霉,身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烂桃花。
烂到什么程度?曾经有两个职高的女生因陈弥大打出手,住院费让陈弥掏。
烂到什么程度?曾经有个女生表白被拒要退学,家长知道后,一路骂到陈弥家门口。
奇葩事见得太多,冯张也害怕,所以能帮兄弟挡一点桃花就挡一点。
“要不姐姐们看看我,青年才俊,来日可期。”冯张扬眉,摘下眼镜。
听见冯张说话,女生才羞怯止住话题,笑道“那还是算了吧”。
冯张松口气,又给自己记一功,正想着下回怎么让陈弥帮他游戏升段,就见老刘敲敲门进了教室。
不同于上午迟到后的满脸愁绪,老刘这次笑出八颗大牙,仿佛把笑容焊在脸上,满身的喜气好似迎来人生第二春。
他好声好气唤回走廊的同学,放下手里的教案,语气难得温柔:“都热不热啊,整天在走廊瞎窜。”
“靠空调的同学把空调开开,让大家都吹吹冷气清醒清醒。”
冯张“嚯”一声,停笔拍拍斜后桌的陈弥。
“真难得啊老师,这是什么好日子,您二婚了?”有人打趣说。
老刘年过四十婚姻不顺已经不是秘密了,只因师娘也是同校老师,俩人撒糖冷战都在学生的眼皮子底下。
老刘倒也没生气,笑眯眯说:“别瞎说,不是这事。”
满教室哄堂大笑。冯张跟着起哄,转头见陈弥没醒,又向后拍拍陈弥身边空着的桌子。
“弥哥别睡了,老刘来了。”
陈弥本来就没睡着。
满脑子都是刚才翻车的情境,他真的睡不着。
“知道了。”略哑的声音从臂弯发出,带着点困惑的闷重。
尴尬,太尴尬了。尬得他睡不着。
他随便揉了两下头发,皱着眉坐起身,身子向椅背后仰。
“都起来了,我宣布件好事——”老刘清清嗓子。
陈弥打个哈欠,随口接话:“什么好事儿?”
“咱们班——”老刘眉飞色舞,打算卖的关子被两声敲门声打断。
“怕是又要缴费?”冯张猜到什么,转头说。
陈弥从桌洞拿出课本,随口回:“很穷,没钱,不知道。”
“不会吧,你爸妈还没打生活费?”
陈弥按下手中的笔,随口“嗯”一声。
尽管陈弥爸妈离婚多年,默契却始终保留——两个人都半年没打生活费了。
要是陈弥成年,也不会指望他们那一月2000块,只是他还有大半年才到17,兼职实在难找。
“不行你来我家看店呗,让我爸给你开工资。”冯张家在胡同口盘了家小网吧。
“到时候再说吧。”陈弥不爱麻烦人。
“……”
没一会儿,老刘交代一句“都安静点”,恭恭敬敬敞开门:“初凝同学,进来吧。”
初凝点点头,缓步迈进教室。
望着台下完全陌生的面孔,她下意识牵起唇角,一副乖巧模样。
“我靠……长得好好看……”
“+1,我狠狠地心动了……”
身边的嘀咕吵得做不出题,陈弥索性搁笔,瞥过去。
同学反响不错,初凝正要松口气。后一秒,她的视线被攫住。
……怎么是他?
讲台旁的少女肤色很白,头发高束,长着张又甜又纯的初恋脸。
视线相擦的刹那,陈弥一愣。
……怎么是她?这么巧?
老刘不合时宜地乐不可支,自发地鼓起掌:“这是转来咱们班借读的新同学——初凝,大家欢迎!”
掌声持续小半分钟,初凝尴尬中反应过来,嘴角又快要笑僵。
随后,老刘让出讲台,伸手示意她可以进行自我介绍。
初凝“谢谢大家的欢迎。我叫初凝,初一的初,凝固的凝,”初凝说着,挽挽袖子,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很荣幸能和大家成为同学,今后的一年请多指教。”
后排几个男生举手:“老刘,可以提问吗?”
老刘吹胡子瞪眼,当场驳回:“盛林你想都甭想,老实点,别吓着新同学。”
初凝抿唇,一种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是老刘,这可不可以得看新同学意愿吧。”男生仍在努力。
老刘一向耳根软,本打算再次驳回,可经不住话过脑子,想起男生的话说得也在理,说不定人家初凝喜欢和同学互动。
老刘略一尴尬,转向初凝:“那初凝同学,你接受咱们新同学的提问吗?”
初凝垂着眼,犹豫几秒才抬头:“不接受。”
“噗。”
陈弥一乐。
场面尴尬几秒,老刘张张口又闭上,仿佛忘记如何打圆场。
紧接着,初凝接上句,笑着把话说完:“抱歉,没有针对这位同学的意思。只是课堂时间宝贵,大家有什么想问的欢迎课下问我。”
冯张惊中回头,仿佛失去措辞能力,半天憋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我靠,这妹子……”
心大,够胆。
陈弥补充。
讲台边,老刘摘掉眼镜,抹抹湿润的眼眶。
感动,他太感动了。
老刘教书也有十几年的时间,遇到学生大多想着早点下课下课早点玩,哪见过想尽办法延长课堂时间的学生。
优秀,太优秀了。
人大附中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行,谢谢咱们初凝同学,那咱们先上课吧,”老刘重新戴上眼镜,摊开精心准备的教案,指指班后门,对初凝说,“初凝同学,先委屈你坐后边了,咱们的座位隔半月调一次,下次老师就给你找个风水宝地坐。”
其实……是不是风水宝地不要急。毕竟在初凝的字典里,只要能卷,哪里都是宝地。
“谢谢老师。”
初凝说完,环视一周,欲言又止。
正要问位置在哪,老刘已经摊开课本,面目慈爱对着大家:“亲爱的同学们,咱们上节课讲到哪了?”
不出意料,收获哄堂大笑和满堂调侃。
算了。初凝无声咽下疑问。
在尴尬地顺着过道走出几步后,她晕头转向。
“同学,这边——”
在这时,隔着几排座位的距离,陈弥冲她举起右手。
作者有话要说:初凝:谢谢,真对你没兴趣
陈弥:随便。反正你早晚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