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木山藤(六)

夜里,戊时一到,敲门声起。

南衣低叹一声,提着一个大包袱,打开门走了出去。

包里装着她之前下山带的吃的喝的用的,水带了好几袋子,还把屋里一条薄被给塞进去了。

这到地宫里可能要待几日,现在是冬天,说不定都用得上。

长风给的黑色夜行衣她都穿上了,当然是套在棉袄外头穿的——这么冷的天,只穿那么点就出门不可能的!

门外,除了长风,那身受重伤的主子公子也在。看到南衣把夜行衣穿这么臃肿,还带了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大包袱,两人明显诧异了一下。

看啥看!又不是你进地宫,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万一她要在里头住几日,没被子怎么睡!

得到主上示意,长风这才开口,“主上言明,待你归来,一手交人,一手交药 。”

话是长风说的,但南衣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主子——既然亲自来了,一定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那人视线扫过她的腰间,确认腰带已在,而后将目光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视线相对,南衣抬了下眉,“这回,你说话算话?”

男子点点头,“你尚有四日时间。四日内,成功带他出现,定与你解药。长风 。”

“是。”长风上前一步,递出了一个铁质小牌。

南衣犹疑地接过。

“待你出来,地宫外会有人接应。出示此物,交出那人,你便会拿到解药。”

南衣“嗯”了一声,将东西放入怀中——接应的不是长风?难道这两人要离开了?

想了想,她一脸郑重地看向那位“主子”,非常诚恳,“若是接应的兄弟能够一直在出口等我,就再妥当不过了。”

四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要是不小心错过了一两个时辰,她明明完成了任务,却弄个一命呜呼,那就尴尬了。

“放心。”男子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地宫里的人,无论是死是活,都得带出来。”

瞅着外头黑黢黢的天,南衣内心复杂,“那人若是活着,我会不会危险?”

“他受了重伤,活得可能性不大。若是活着,你不要近他的身,遥遥射针便是。”

男子的解释让南衣心里好受了不少——地宫那人最好是死透了,不然她还得沾人命。

“时辰不早了,长风,你们出发吧。”

“是!主上。”

终于说完话,那位重伤的主子公子要回屋继续修养了,南衣满脸愁容地跟着长风往村外走。

夜风寒凉,吹在身上,冷在心里。

……莫名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呸呸呸!

老子命大的很!

长风的步子挺大,步频也不慢,南衣走上十几来步就不得不小跑一段才能将将跟上。

走啊走啊走,走啊走啊走。

一炷香后,两人依旧在小道上走。

时不时需要跑一下,还背着大包袱的南衣已经有些喘了。

“喂……我们就这么一直靠脚走?”这分明就是浪费时间,糟蹋人命——她的!

“快了。”长风头也没回

南衣:……呵!等老子拿到解药,绝不和你搭话!

又走了一阵,两人来到了河边。

拨开河边芦苇,露出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

长风解了绳,很是轻松地将船沿着斜坡推进了河里,而后一个轻跃,稳稳站在了船上。

好身手!

南衣低头看了那陡坡半天,挑了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小心翼翼提着包袱,扶着土坡滑了下去,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扒着船尾爬上了船。

整体动作稳妥有余,难看十分。

长风惊讶,“你不会轻功?”所有时间都去练龟息功了?这选择实在是……

南衣有些脸红,心中腹诽——老子会的东西多了去了!干啥偏要会轻功!

“不会!”板着脸正正坐在船上,南衣催促道,“快些开船。”

老子的命可精贵着呢!

随着水流,小船在夜色之中快速往下游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岔道,长风娴熟地驾船拐入了左边那条。

两旁的芦苇较之前高了几寸,完全遮挡住了他们。

“咚——”是木船触岸的声音。

果不其然,长风带着南衣下了船,又开始了走路之旅。

“喂!这路这么绕,等过两天我出来了,要是不认道走不出来……”

“到了。” 长风站定了身子,他的面前是一座山壁。

啥?到了?

瞅瞅那山壁,南衣还特地走上前用手摸了摸,就是结结实实的石头。

难道是空心的?正准备敲两下,突听得“轰——”的一声,面前的一大块石头都陷了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口,靠在石壁上的南衣差些摔倒。

长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左边,一手刚从山壁上收回,显然是开了某处机关。

这人怎么回事!

刚要开口骂,南衣就一个猛子往后窜去,捂着鼻子惊悚地盯着洞口——什么味道!

一股浓烈的腥臭从黑漆漆的洞口往外冲出,恶心极了。

“这里就是地宫入口。”长风也捂了下鼻子,“你往里头走两步就能看到小船,解开扣绳,躺进去,运起龟息功,等到涨潮就能顺流而下了。”

“涨潮?”

“应该还有不到一刻。若是晚了,黑水蛇会顺着河水聚到船边,下脚就困难了。”长风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全不顾南衣已然铁青的脸色。

——这个味道!你还让我下去!

“这个可以用来照亮。”一展小巧的油灯被长风递了过来,“等你回来的时候,里面的墙壁有处突起,按下就能开门。”

呵呵……

南衣恶狠狠瞪了那烛台一眼,先从怀里掏出手帕绕着脸扎好,遮住鼻子,这才一把拿过油灯,提起了大包袱。

“喂!和你家主子说一声,要是敢放我鸽子,七天期限的最后一个时辰,如果没来接我话……我拼死也会将带出来的人再塞回地宫里去。”

“南公子还请放心。”

呵呵,放心?

命在别人手上让她怎么放心!

点着油灯,南衣提了提包袱,脸色不虞地往那地洞走去。

进到洞内,味道越发明显,眼睛都被熏得要流泪了。

油灯光芒不盛,勉强只能看出是个潮湿的地洞,入口有五级石阶。

南衣摒了呼吸拾阶而下,沿着湿滑的石路小心翼翼走了几丈,便看到了长风说的小船,还有两艘。船身乌黑一片,伸手摸上去很是滑腻,应是长了青苔。

抓紧时间,南衣随意挑了一艘,把包袱放了进去,解了固定船身的绳子,皱着眉头躺到了里头。

——这味道,真是逼得她不得不使龟息功啊。

“我躺好了!”

“轰——”

确认她已经进到船里头,长风便关上了石壁门。

四周立时暗了几分,只剩下手中油灯照亮的那一小块地儿。

南衣想了想,灭了手中油灯——要是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或引来些什么不该引的就不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吧。

闭上眼睛,娴熟地运功闭气,她的脉搏一点一点弱了下来,直至全无动静。

“哗啦——哗啦——“

涨潮的河水开始拍船身。

耳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混在水声中带来越发浓烈的腥臭,刺得她面部皮肤都有些不适。

应该是黑水蛇来了。

南衣默默庆幸,自己已经闻不到了。

河水越涨越高,小船开始晃动,渐渐浮了起来。

南衣耐心地躺着,心里默念:一、二、三……

等到船真正动起来地时候,她在心里刚数到了五十。

“哗啦啦——哗啦啦——”

诡异的水声托着小船向前快速滑动起来。

这么短时间,光是靠涨潮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让船跟着走。

南衣心底猛寒——这不是水流在带着自己走,而是水中的黑水蛇在驮着船往回游……

随“波”逐流了两柱香不到,整个船身忽地震了一下。接着又连晃几下,才终于停稳。

准确来说,这船似乎是进了某处很窄的石缝,卡着不动了。

耳边细细簌簌的声音快速退去,只剩下了隐隐水声。

到了?

南衣心中犹疑——真是两柱香时间,自己先前说龟息功勉强两柱香正好对上这个需求。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她小心翼翼又等了会儿,确定那些诡异声响没再出现,便悄悄呼了口气,而后继续侧耳听去……

……

没声音,没异象。

连续确认几次后,南衣这才坐起身,重新点了手中油灯,借着光往四周看去。

果然,船身正正卡在两块石壁中间,那石壁高度和坐起来的南衣一样。

不出意外,爬上石壁应该就能上岸了。

站起身,南衣先把油灯放了上去,又把包袱丢了上去,而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壁——呃……是应该学点轻功的。

这么一爬,她这手上、衣服、裤子、鞋,蹭的全是青苔。

上来之后,面前是一条石壁小径,小径的尽头隐隐有着光亮,南衣举着油灯一点点往前挪。

走了约莫三十来步的样子,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大厅出现在面前,厅中还点了不下数十盏灯,但由于石厅地方过大,照得不算太亮。

不过较于之前的黑暗地洞已是好了太多。

这里就是地宫了。

南衣稳稳心神,打量起这个大厅。除了自己进来这处,大厅另有三个出口,不确定通向何处。

整个厅中只有一尊石雕立在正中央,其他地方空空如也。

走近石雕,南衣仔细看了看,雕的是一截大树桩,树桩中央插着一把带着木纹的石剑。

这雕的是——木山剑?

木山有柄木山剑,传说是四十多年前木山主开宗立派时所用。

此剑由硬木所制,既不锋利也不轻便,却被那木山主使得所向披靡,更是用来血洗陵山邪道十三门。此战之后,木色的剑身成了暗红血色,故木山剑还有别名为“血剑”。

可惜的是,二十年前,年仅五十的木山主却突然练功岔了气,走火入魔直至大限将至。临死前,他选择将那柄剑丢进了火炉,与他一同离世。

虽然木山剑早已没了,但此剑依旧一直是木山的象征。

剑由木来,人似木生。

这两句话在江湖中可算是家喻户晓。

——看来这地宫确实是木山地头。自己中的毒也就是木山藤了。

南衣收回视线,举着油灯往边上探去。

也不知道他们要找那人会在哪里。这几个出口还得一个个看过来才是。

“咕噜——”

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到了一块半圆不圆的石头,一路滚至其中一个出口的正前方。

得!就从这个开始!

南衣深吸一口气,果断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

娘子今日忍痛按下了申请榜单的按钮……这是要拼死也会随榜更,咳咳咳……如果有榜的话……

若是娘子有一日不日更了,你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要惊讶……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