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戒律堂关了三日,终于放出来了。
一出戒律堂的大门,莫念就闷着头往西侧小路走,一秒都不想跟谢尘嚣多待。
谢尘嚣在她身后问:“要不要下山玩?”
莫念道:“没空。回去修炼。”
“哦。”谢尘嚣原本想下山的心思也淡了几分,“那我去后山练剑。”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山脚下的面馆不期而遇。
这家面馆的阳春面乃是一绝,汤底用猪油调味,高汤清淡,酱油咸鲜,细面光滑,葱花碧绿。
最关键的一点是,价格便宜,尤其对于月底的天澜弟子而言,实在是吃饭的好去处。
两碗十文钱的阳春面摆在桌上,热气蒸腾,香气扑鼻,两个人望了对方半响,同时开口——
“你不是回去修炼吗?”
“你不是后山练剑吗?”
莫念挑了一筷子阳春面,面不改色:“总得吃饱了才行。”
她确实是要回去修炼的,但中途想去吃个饭,等走到至味堂门口,想起里面饭菜的味道,不由得悲从中来。
在戒律堂关了三日,若只能去至味堂吃饭,会让人觉得这样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所以她选择下山。
此时正值中午,面馆里坐着的大多都是天澜弟子,店主家的小女儿像只小鸟一样在店里忙来忙去,端面收钱。
莫念旁边一桌的客人也穿着天澜弟子的服饰,大声跟同伴炫耀着他刚买回来的本命剑。
莫念忍不住看了一眼,这把剑雪光清寒,澄澈锐利,是把难得好剑。
像这等品质的剑,都会放在剑器行的二楼出售,寻常剑修那点钱,连买一楼的剑都费劲,更别说二楼了。
但对剑修来说,这都不是事。
剑修的金钱观非常不羁——兜里有两千灵石就敢去二楼看看。
有两百灵石就敢上手去摸一楼的灵剑。
有二十灵石就敢买高级养剑精油。
有两块灵石就敢走进剑器行。
总之,选择权在自己手中,剑修有多大胆,自家宝贝灵剑就能多锃光瓦亮。
那人的剑实在好看,让暂时还没有本命剑的莫念又多看了两眼,剑的主人察觉到她目光,侧过身子,亮出大半截剑身,以一种既大方又小气、既想显摆又敝帚自珍的姿态,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莫念问:“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剑的主人:“雪雪小兔子。”
莫念:“?”
莫念:“我是说,这把剑有没有一个正式的剑名?”
剑的主人:“雪雪小兔子。”
莫念:“……”
回头上了演武台,对方剑修的剑名叫什么“倚天”、“屠煞”、“龙炎”,招式叫“皎日朝霞”、“龙腾虎踞”、“一泓海水杯中泻”。
你说你的剑叫雪雪小兔子,招式叫胡萝卜真好吃。
行吧,师兄你喜欢就好。
谢尘嚣戳戳莫念,问:“他那把剑多少灵石?”
莫念:“两三万灵石吧。”
“贵。”谢尘嚣道。
他与寻常剑修不同,他随手便能取用天地灵气化为剑器,所以从来不了解其他灵剑的情况。
心念一动,灵气便聚成剑的实形,落在桌面上。这是一把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剑,其中蕴含的杀意却令人不敢直视。
谢尘嚣以前从未过多关注过自己的剑,随手就用了,只要能杀死敌人,就是好剑。
现在却觉得这柄剑多了一个好处——省钱。
莫念没往他的剑上看一眼,专心吃自己的面。
终有一天她也会有自己的剑的,到时候就取名叫……
没想好。还是有剑了再想吧。
莫念吃完面,道:“我回去了。”
谢尘嚣也起身,跟她一起走到门外:“我先去集市上买酒,等会儿再回去。”
莫念奇道:“你居然还有钱?”
谢尘嚣脚步一顿。
谢尘嚣:“……”
莫念了然:“好了我懂了。”
谢尘嚣翻了翻储物戒,试图翻出几颗灵石或银子,最后只翻出了三文钱。他认认真真地数了三遍,还是三文钱。
莫念:“你数一百遍,它也不会变成三十文。”
莫念:“你看我做什么?”
莫念:“你难道以为我会借给你吗?你以前就总这样,还是不长记性。”
谢尘嚣:“下个月就还你。”
莫念比了一个手势:“双倍。”
谢尘嚣:“成交。”
片刻后。
“即使是双倍还钱,你也不至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借我吧!”
莫念不由分说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潇洒转身:“记住,双倍还我。”
这波赚了。
天澜山脚,莫念御剑而上。
刚入宗就开始学御剑,学到现在,虽还没完全掌握,但也像模像样。莫念速度不快,轻风迎面,越往上,便愈发云雾缭绕,低头望去,仿佛九州大地臣服在脚下。
莫念御剑停在踏云场,想买些灵符和丹药回去。
众所周知,修仙是个很烧钱的事情,所以大家总会寻找各种各样的办法赚钱。
手头宽裕些的,当属杏林峰的医修、一枯峰的药修、碧火峰的丹修等等,因为可以出售丹药、灵植或者医修自己。
而踏云场——人称天澜小集市——就是这样一个自由买卖的地方。
莫念站在一个“买三送一,概不还价”的符修摊位前,专心致志地讨价还价。
厚重的云层在天边浮动,投下巨大的阴影。
不,不是云层。
莫念蓦然转身抬头,看见一只遮天蔽日的仙舟正破开云层,缓缓驶来。
仙舟极尽奢华靡丽,满舟所用的灵石在日光下异常灼眼,周身萦绕着的浓郁灵气仿佛凝成诸多神兽的煌煌神形。
莫念眯了眯眼睛,从舟身天荣万世的图徽认出,这是万华法宗的仙舟。
就是不知万华法宗为何忽然来天澜,看着排场气势,似乎来者不善。
仙舟之顶站着一位个子高挑的少女,身着明艳红裙,饶是看不清长相,也能感受到她一身灼灼逼人的光华艳丽。
“洛水遥,滚出来!”
少女厉声喝道。
不仅如此,她眼角余光瞥到下面的天澜宗弟子,红唇忽然玩味一勾,不知是想借机逼洛水遥出来,还是纯粹想看这群弟子张皇失措的模样,手中长鞭凌厉一甩,一刹那,滚滚火浪自鞭下涌出,如一条锐不可当的火龙,磅礴浩荡,带着属于天生上位者的霸道和漠然,直冲场下弟子而来,避无可避。
下一刻。
空灵的琴音自远方避世的山峰而来,如凤凰轻诉,鲛人吟唱,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涟漪,逼退道道火鞭。
白衣少女抱琴而立,面色沉静,气质卓然,正是辞云长老的亲传弟子、天澜宗年轻一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洛水遥。
洛水遥轻轻启口:“奚道友此举,似乎不是为客之道?”
“少废话,来打!”奚行漫却是个不讲理的,长鞭又是一甩,火焰如有灵智一般袭向洛水遥,“我倒要看看,时隔两年,这一次,到底谁胜谁负!”
“她们打多久了?”裴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来到莫念旁边,顺手把她手里的瓜子抓走一把。
“一刻钟。”莫念道。
天上那两人旗鼓相当,打得难舍难分,天地变色。
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都在惊叹二人实力之强盛。
裴礼边嗑瓜子边说:“你说说,她们打得这么大张旗鼓,咱们只有在下面嗑瓜子看戏的份。”
莫念道:“我这里还有米糕。”
“来一块。”裴礼伸手拿了一块,“哪买的米糕啊?”
“山下面馆就有卖。”莫念道,“为什么面馆不能开到至味堂?”
想吃面还得下山,太远了。
“因为普通人承受不了太强的灵气呗。”裴礼道,“你是不知道,以前就有俗世皇室的皇子想来我们天澜宗修仙,可是实在没那个天资,待了两个月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
“可不嘛。所以啊,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挺幸运的。虽然比不过那些天才,但有时候想想比我差的那些人,又觉得我也挺厉害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是吗。”莫念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裴礼仰头观战久了,脖子有点酸,转了转脖子,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你说,是洛师姐会赢,还是奚行漫会赢?”
“奚行漫是谁?”谢尘嚣不知何时回来了,刚回来就看到有人大张旗鼓地在空中打斗。他不了解况,只能先来到莫念旁边,顺手也抓了一把瓜子。
“你连奚行漫都不知道是谁?这也太……”裴礼本来都提高了音量,结果扭头一看问话的是谢尘嚣,顿时被呛到,咳了两声,悻悻然道,“奚行漫是万华法宗的掌门之女,典型的天之骄女,跟咱们宗的洛水遥洛师姐是宿敌,总是对着干。”
谢尘嚣哦了一声,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又问:“那洛水遥是谁?”
“洛水遥是辞云长老的唯一一个弟子啊!辞云长老乃是化神境大能,从不收徒,偏偏为洛师姐破了戒。洛师姐的修为在咱们宗弟子中可是排第一呢!只要她参加,演武比试的第一名一定是她!”
谢尘嚣又是哦了一声,自然而然道:“下次的第一名会是我。”
裴礼噎了一下,居然无法反驳。
要是别人说这话,他肯定第一个嗤之以鼻,但是谢尘嚣说这话,只会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洛师姐和谢师弟都很强,他还真的有点期待演武比试的第一名会是谁了——或许还可以开个赌局,小赚一把?
裴礼越想越觉得有搞头,想问问莫念有没有什么参考建议,一抬头,却看见莫念起身要走。
“这还没有打完呢,怎么就走了?”
莫念道:“回去修炼啊。”
“你不看完?”
“我为什么要看完?”莫念道,“旁人的事,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