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通陌生来电

“回神。”顾佚之的爪子在忆往昔峥嵘岁月的秦素眼前挥了挥。

秦素如梦初醒。

“想起我来了?”顾佚之问。

那可不,他这么一张脸,搁谁谁忘得了,只不过五年没见了,彼此变化都大,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好久不见。”秦素打量顾佚之,从他那头银白色的头发看到他优越的脸,又从他优越的脸看到他脚上那双A锥。不由感叹:“变化好大。”

顾佚之点头:“是啊,都五年了,我大学都毕业了。自从你把我的床单和衬衫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早上扔下张纸条就消失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怎么把她说得跟无情的渣女似的。

“你这是准备在这里上班啊?”

“不是,老唐今天生病了,我来代一节课,这就碰上你了。”顾佚之耸耸肩,“那我们开始上课吧。”

秦素坐下来抓起鼓棒,脑子里还在不停想着“人生真是意想不到”这件事。

顾佚之今天教的正是他刚刚敲的那首《blankspace》,他讲课倒是很耐心,声音清澈有磁性,秦素有点恍惚,这还是五年前那个老是臭着一张脸的少年吗?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很快就在一种颇为奇妙的氛围中结束了。

上完课出来,秦素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她出门的时候明明还艳阳高照看不出任何要下雨的迹象,不过个把小时而已,南方的春天就是这样,雨水多。

大概是因为这场雨来的没什么预兆,路上偶有几个行人都没撑伞,把包或者衣服顶在头上聊以遮挡,急匆匆地在雨里跑过,溅起一个又一个水塘。一到下雨天,C城就变成了记忆里的江南水乡。

秦素站在和声琴行门口的屋檐下,把手中的黑墨镜重新架上鼻梁,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她平时并不讨厌下雨天,奈何今天没开车出行实在不便利。

潮湿的水汽往她衣领里钻,秦素哆嗦了一下。下雨天不好叫车,何况附近车本来就少,手机屏幕上转着圈显示正在呼叫,就是没有司机接单。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卡宴缓缓滑了过来,在她面前不远停下了。

车窗摇下,露出了顾佚之那张帅脸。

“上车!”

秦素踌躇了一下,不过几秒的功夫,一阵凉风夹杂着雨飘过,吹得她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当机立断,蹭车!

“嗒嗒嗒”,秦素冲进雨幕里,羊皮高跟靴踩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呼”,坐上副驾驶,车里开了暖风,她被熨帖出一声长叹,“真舒服,幸好今天遇见你了。”

顾佚之笑笑,递过纸巾让她擦擦头发上的水。

“我住水岸花园,你顺路吗?”秦素问。

顾佚之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回她:“急什么啊,这都饭点了,劳驾秦小姐跟我一块吃顿饭。”

“吃什么?”

“你定。”

“那就火锅吧。”秦素无辣不欢,是四川火锅忠实的拥趸,可以说姚珍作为母亲给了她生命,而火锅养育了她的灵魂。

“当然可以。”顾佚之踩下刹车,前面路口亮了红灯,车子缓缓在白线前停下了。他侧头看了看秦素,秦素的脸上还挂着那副大大的黑墨镜。

“你眼睛到底为什么肿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睡好觉。”秦素一笔带过,又扯开话题道:“你这车不错。”

“嗨,我大一买的,老头子的钱不花白不花。”

“你妈最近还好吗?”

“她现在在日本。我高中毕业之后也去日本读的大学,学经济法。”绿灯亮起,顾佚之把车往市中心方向开去。

“哟,同行。”秦素有点惊喜,侧过头去看顾佚之,他的侧脸更好看了,线条流畅皮肤白皙,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睫毛浓密。

他这张脸真是不能多看,容易晕车。秦素心跳陡然加快不少,暗暗地想。

顾佚之没发现秦素活跃的心理活动,一边开车一边回她:“我刚回国,法考还没过呢,现在没有执业资格。找了家律所实习,明天去报道。”

两人东拉西扯,没一会儿车就停在了一家火锅店门口。

还没进门秦素就被一股浓烈的香味给馋得猛咽口水,这直冲天灵盖的花椒味道,正是她对火锅的全部热爱。

她猛吸一大口气,觉得自己圆满了。

顾佚之停好车,和秦素并肩往里走。

门口站着两个穿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秦素路过的时候,两位员工齐刷刷喊了一声“欢迎光临”,秦素毫无防备被吓得一哆嗦。

“嚯,这家店我没吃过,你哪找的?”

顾佚之向她晃了晃手机,答:“大众点评。”

服务员把他俩引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旁,放下菜单之后就离开让他们自行点菜。

秦素接过菜单,麻利地勾上自己每次吃火锅必涮的几样菜之后把笔和菜单都递给顾佚之。

顾佚之看了一眼,抬头对着秦素笑得引人犯罪,“鸭血、虾滑、毛肚、肥牛,你怎么这么会点,竟然都是我爱吃的!”

秦素这个人,平时冷静克制不爱笑,只有谈到火锅的时候才容易跟别人有共同话题,此刻她听到顾佚之这么说,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从怎么挑选蘸料说到毛肚烫几秒最好吃。

顾佚之一边听她如数家珍一边帮她用热水烫杯子筷子。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个鸳鸯锅,秦素往锅中看,辣锅里漂浮着一层红彤彤的辣椒和圆圆的花椒,白汤锅里的汤色奶白,哪怕还没煮开,诱人的香味也足以令人食指大动。

火开到了最大,渐渐的辣锅里的红汤咕嘟嘟开始冒泡,扑鼻的辣味弥散开来。秦素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望着锅中的翻滚的汤汁,准备着把握时机往锅里放食材。

她望着火锅,没注意到顾佚之手撑着头,直勾勾地笑着看她。

锅开了,秦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了一片毛肚,放进了滚开的锅中,经过七上八下几秒钟的烫煮,夹出的毛肚沾了汤汁,放入口中咀嚼极为脆爽。她长叹一口气,露出了不虚此行的满足表情。

秦素埋头烫火锅,全副精力都用在了沸腾的锅中,仿佛忘记了对面还坐着个大活人。顾佚之见她胃口好,也不跟她搭话,不停地往锅里放着食材,等可以吃了就捞出来往她碗里放。

两人一个烫一个吃,分工明确,配合紧密。顾佚之总能在秦素碗里空了的时候及时地给她补上一些,她吃得头也不抬。

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

“熟了没?”

“熟了。”

火锅店暖色的灯光在雨天给人一种特别的温暖,火锅蒸腾的热气驱散了湿寒,秦素鼻尖都开始渗出细汗来。

“嘟嘟嘟—”秦素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于是没接。

“嘟嘟嘟—”手机还是契而不舍地响着。

“怎么不接电话?”顾佚之从锅中捞出一颗浮在汤面上的虾滑放入秦素碗中,问道。

秦素夹起虾滑咬了一口,口感很好,Q弹的虾肉简直在她口中跳舞。她咽下口中食物,回答:“多半是推销或者骚扰电话,没必要接。”

手机响了一会儿,果然停掉了。

没过几秒,又“嘟嘟嘟—”地响了起来,秦素皱着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我不买房不买理财不玩□□,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似乎是被她一上来这噼里啪啦的一串自我剖白吓住了,一时之间没开口,沉默了。

正当秦素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闷闷的笑声,声音低沉性感。

“秦素,我是袁景桓。”

秦素愣住了,筷子上刚夹的一粒虾滑掉进了碗里。

“我想见你一面,你有空吗?”袁景桓好像知道她在愣神,直接问道。

秦素的脸上变幻莫测,在几秒钟之内变了十几种表情,简直比得上川剧变脸,看得顾佚之一愣一愣的。

“没有。”再开口,秦素已经迅速整理好了情绪,又变回了那个在办公室里铁面无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律师。

“明天你下班之后,我在你们律所楼下的咖啡馆等你。”袁景桓自顾自地约了见面地点,然后不给秦素反应的时间,迅速挂断了电话。

靠!这个男人真是恶习难改,不管什么事都喜欢擅自做决定,然后给别人下通知。

秦素怒火冲到头顶,可惜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什么人呐,永远都这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跑去美国还回来干嘛,回来了为什么又要打扰她!

秦素越想越委屈,眼睛里慢慢浮上了水汽,一泡眼泪蓄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她好似脑子有点问题,秦素恨恨地想。

顾佚之眼看着她脸上挂下了两行清泪,慌了,忙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怎么了?别哭啊你。”

秦素抽抽鼻子,用手背抹掉眼泪,扯出一个笑容,说:“火锅的热气熏我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