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围墙像是栅栏一样,把京元和外面的世界分割开了。
丧尸如潮水般涌来,短短一周,就淹没了肉眼可及的一切地界。
它们拥挤在围墙外面,填满了荒野,阻挡了道路。
哪怕丢燃烧瓶出去烧掉一批,火焰熄灭后,它们立刻又会把空白的地方填满。
就算京元把他手里所有的汽油都做成燃烧瓶丢出去,也不可能烧尽这些丧尸,州山市是座小县城不错,但原来的常住人口,也有足足44万人。
从唐雪所了解的状况来推断,这44万人里活下来的,不会超过1万人,这个1万人,加上了可能被军队救援撤离走的那批人,剩余的43万人里,假设有一半在灾难初期,被丧尸群分食了,剩余的数字,也足足有21余万。..
实打实的21万只丧尸,就算全部堆到火葬场去烧,都得烧个把月。
单单从数量上,很难理解21万只丧尸是一個什么概念,可以回想一下每周一的学校集会,吵闹,杂乱,无序,人挤人,只看得见人头。
学校集会,一般也就几百人不到一千人,学生们还有分班,有班主任和班委看着,即便如此仍然会让人觉得嘈杂拥挤,而围墙外面的丧尸数量,远比学校集会的学生数量多,那分散的21万只丧尸,仿佛忽然之间全部动起来了。
除了那些腐烂的、行动缓慢的丧尸,连一些变异体都出现在了唐雪的视野内,她说她看到了丧尸犬。
像犬类猫类的感染体,是很稀有少见的,唐雪的推断是,犬类猫类的感染体体型太小了,距离灾难爆发已经过去了六年,这种小型的感染体,在初期的时候,还很活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很快就会腐烂得无法行动,彻底死去。
就像是这些丧尸,它们原本的速度比人类还要快,而现在,动作慢得老人一样了。
感染体也是有寿命的,那些猫猫狗狗的寿命,大概在三到四年之间,这些丧尸,看它们的样子,恐怕七到八年之内,往远一点推,最多十年之内,就会腐败到无法行动,自然死亡的地步。
当然,变异体另论。
因为道路被挤死的缘故,京元一直没有外出过。
他放弃了丢燃烧瓶的做法,但是储备了四箱共一百个的燃烧瓶。
此外,他还修好了家里所有的收音机,一共有12个小型收音机,必要时,可以把音量调到最大,然后丢出去,以吸引丧尸群的注意力,开辟出一条路来。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还会维持多久,那些从城里来的丧尸,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的一样,即便数量很多,起了乱子,也会很快平静下来,接着四处游荡。
他开始节约用水了,食物很充足,但水资源没法得到补充,别墅区处于高地,挖不了地下水,要取水,就只能等下雨,或者去山脚下。
他用纱布和橡胶管做了20个简单的一次性滤嘴,如果下雨了,就把水箱提到屋顶上,把滤嘴和漏斗安上去,做一个简单的雨水收集器,收集来的雨水,就用作生活用水。
这一天下了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春雷乍响,细雨如丝。
他穿上雨衣,提着雨水收集器,独自来到屋顶。
雨点打在已经被浸湿的水泥上,激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朦胧,带着湿润的泥土味道。
站在屋顶,能远远地眺望到围墙外的情况。
仍然是人头耸立,丧尸遍地走。
水,似乎能滋润这些丧尸的身体,让它们枯槁树枝般的瘦弱手臂,变得稍微强壮一些。
根据这几天观察的结果,每一次下雨的时候,丧尸都会变得更活跃。
京元记得,在707住的那段时间里,他遇到过一场台风般的暴雨,那已经是130多天以前的事情了。
他冒着雨出门的时候,遇到过三只丧尸,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三只丧尸在公园的废旧喷水池旁站着,就像是雕塑一样,可后来像是因为淋了雨水,跑步的速度竟然变得和正常人差不多。
他问过唐雪,在北面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唐雪说有,下雨的时候,活尸的凶性的确会变高。
说到这儿的时候,京元又觉得奇怪,当时在市中心,他记得才下雨的时候,下的是酸雨,带着一股刺激性的化工混合物味道,直到暴雨连下了好几天,那股味道才逐渐消散,下的雨水带着一股海风的咸腥味。
他对酸雨的形成条件不是很懂,于是就问唐雪,毕竟唐雪拿过各种竞赛的奖项。
“通常出现酸雨,是因为大气中的硫氮化合物浓度过高,主要是二氧化硫和氮氧化合物,除了火山喷发那样的极端情况,基本上是因为人类的活动,才会造成酸雨,占比最大的因素,就是工厂燃烧排放废料了。”
唐雪说:“但是州山市没有那么多的工厂,这里被誉为国家的‘氧吧’,空气和自然环境,一直都是非常优越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建立国际康养中心了。”
“可我在市中心的时候,那里的环境真的很差,下的就是酸雨啊。”京元不会忘记被那种难闻的酸雨淋到身上的感觉。
好在,那并非浓硫酸一类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酸雨的酸性一般都不高,不会到什么淋到脸上就会导致毁容冒烟的情况,大概就是浸泡一段时间,会导致脱皮长痘痘掉头发之类的症状,酸雨想要腐蚀建筑物,更是需要长期的浸泡,才能留下一些坑坑洼洼。
“我没去过市中心,但是我在聚集地的时候,那里没下过酸雨,如果市中心下酸雨的,城市边缘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影响才对。”唐雪说:“而且州山市根本没有酸雨形成的条件,这里没有火山,工厂在六年前就荒废了。”
“我记得那味道很刺鼻啊,这就怪了。”
“我的意思是市中心酸雨形成的条件,不是常规的工厂排放废料。”
“什么意思?”
“除了工厂排放废料以外,还有别的方式也可以造成酸雨,现代人类如果想要刻意制造酸雨的话,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市中心,那里是军队出现过的地方,要知道人类的战争史上,除了火药和大炮,还有骇人听闻的生化武器。”
“你的意思是...那些酸雨...是军队离开前制造的?”京元恍然大悟。
“不。”唐雪摇头:“我觉得军队并不会刻意去制造酸雨,我更倾向于,酸雨是某种武器使用后的遗留症,说起来,那场大雨之后,市中心还有过酸雨吗?”
“那之后么?”京元挠挠头,回想:“好像没有了,至少雨的味道没有那么刺鼻了。”
“那场大台风,真的是很少见。”唐雪抱住了京元的手,头贴过来,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我在州山市差不多生活了8年,第一次遇到那样大的台风,就连聚集地都遭受了不小的灾难,如果酸雨消失的话...可能是水把那种生化武器的作用给消磨掉了...我不知道我的推断对不对,但我总觉第七年的春季爆发了尸潮,和那场大雨有关系。”
“你觉得军队使用生化武器的目的是什么?”
“使用武器,就是为了杀死消灭敌人,关键在于他们要杀死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如果连着六年的酸雨都只是后遗症,那种可怕的生化武器,到底是要用来杀死什么怪物的?如果尸潮和那怪物有关...它是不是就要活过来了...”
这是数日之前,京元和唐雪的对话。
唐雪的确比京元要聪明很多,他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思考到酸雨的形成和军队有关系,也没想过那可能是某种生化武器的遗留现象。
事到如今,京元可以确信在多年之前,市中心出现过一个可怕的怪物,那些爆炸的废墟,还有莫名其妙的酸雨,都是证据,是军队和那怪物战斗的证据。
菌主,怪物之主,苏醒...
种种字眼在脑海里回荡,出动军队都无法解决的怪物如果复苏了,他怎么可能应对的了呢?
京元忽然很想找到那天的那个鬼魂,问他菌主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问他如果菌主苏醒了要干什么,问他是谁,有什么目的。
可鬼魂就是缥缈虚无的,没有实体,更无从与其谈话,甚至于京元有时怀疑那是不是他的错觉,但种种异象都表明,州山市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想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至少他们还可以开车逃跑。
这世界这么大,总不可能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小芸儿...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选择过怪物那方。
但看着围墙外面涌动的丧尸潮,他又长叹一口气,问自己这世间真的还有一块能让人安稳生活的土地吗?
他不想变强,也不想统治世界,不想长生不老,他只想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着,活的轻松一些,活的快乐一些,可这好像难如登天。
他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雨水滴落到他的鼻尖。
他忽然愣住了,震耳欲聋的巨声撕裂了云层。
那是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是无与伦比的速度,是超越了音速才会发出的音爆声。
人类自古以来都在渴望着飞向天空,古有万户飞天,后有莱特兄弟,人类终究还是征服了那片广袤的云海。
飞机,那是标志新时代的壮举。
在京元的视野中,灰色的云层从中间被切开,一条笔直的轨迹显现于苍穹之上,金色的阳光从那架灰黑色战斗机的路径下洒下,宛如黄金之国的门洞开。
嗡鸣声响彻天地,那架流线型的战斗机朝着海的方向急速飞去。
不止京元在抬头看,那些双足立于地面上的丧尸,也被这宏大的声音所吸引,抬起了头,朝着天空伸出双手。
身处阁楼的唐雪也推开窗户,探出了头,小手在额前撑伞,看向人类的伟大造物。
那架战斗机不过只出现了十数秒就消失在京元的视野里,只留下一道轨迹以证明它真的出现过。
京元呆呆地看着战斗机消失的方向,心情仿佛是流落荒岛的人看到了路过的商船。
他放下水箱,立刻来到楼下,调试那些能接受频道的收音机,然而还是一片嘈杂的电子声,没有接受到任何有用的波段。
唐雪也从阁楼下来,京元一脸兴奋:“你也看到了吧,那架战斗机!”
“看到了。”唐雪点头,但并未显的很激动,只是握住京元的手,接着把那些收音机全部关掉。
看着唐雪宁静的双眼,京元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叹了一口气。
“还是不要贸然和他们接触比较好。”唐雪说。
“你觉得那架战斗机的目的是什么?”京元问。
“不知道。”唐雪摇头:“但是一架战斗机的驾驶成本和维护成本都是极高的,凭个人不可能在六年后的今天还能开的动,那台战斗机背后一定有一个组织。”
“会不是北海那边,当年撤离的军队回来了?”
“有可能。”
“说不定,他们找到了对付霉菌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向他们求救。”
“我不否认这些可能性,但是六年前,军队是放弃了整个州山市撤离的,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在广播电台里发送通告,没有说要救援幸存者,他们对处在灾难当中的人视而不见,幸存者聚集地的公共区域里,放置有收音机,每天都有人守在那里调试电台,但从来没有接受到过任何的讯号,就事实而言,他们没有给过我们希望和救助,那些堆在沙滩上的物资,更像是他们丢下来而非留下来的,政府已经灭亡了,驾驶着那架战斗机的人和其背后的势力,我们并不能得知他们想要干什么。”
京元沉默片刻后说:“你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可是...你不想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生活吗?”
“社会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所构成的,而我熟知的那个社会,早已被毁的一干二净了。”唐雪看着京元的眼睛:“我的意思是,我只想跟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