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笛睡得一点都不好。
他似乎在冰原上驾驶雪橇,追逐极光,结果追了半天没追上。
翻了个身,愉悦又劳累的感觉席卷了意识,再次沉入梦境,就在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里满头大汗地找零件。
这些零件被磁化了,乱七八糟地吸附在其他金属零件上,想要把它们拆开放到正确的位置上,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他拼来拼去,眼看已经拼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雏形,欣喜之余退了几步想要看自己的杰作,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完成品”是自己?
陆笛还没回过神,那些被他丢在旁边的“干扰金属”自动飞起来组合,形成了一个新的人像,容貌十分熟悉。
“晏龙?”
陆笛惊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好像蹲在金属球载体里,空间非常狭窄。
陆笛晃晃脑袋,觉得浑身上下都非常难受,好像掉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无数个圈。
能量粒子恹恹的,一点都不“活泼”,惰性强得连他这个主人都很惊讶——难道咸鱼的懒癌属性终于到了晚期?已经感染了每一个细胞,彻底没救了?
陆笛“懒懒散散”地躺着,一动不动。
是真的散,毕竟能量粒子不听使唤。
他开始思考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三秒钟之后,原本毫无动静的粒子蹭地一下原地冒“火”,温度一升再升,使得这个狭窄的空间四壁震动,紧接着一道道能量光环出现,五颜六色跟霓虹灯似的。
陆笛深呼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赫然发现周围这些能量光束是外界“送”进来给他“吃”的。
陆笛忽然惶恐,等等他是怎么跟晏龙分开的?难道是夏教授发现了不对,带着科研团队奋战几天几夜帮忙“拆解”合体状态?因为担心他们又一言不合地“乱搞”,自己这才被关起来的?
如果尴尬能够化为实质性的燃料与动能,这一刻的陆笛可以超越第一宇宙速度,直接飞上太空。
陆笛强撑着,敲了敲墙:“有人吗?”
“我在。”
晏龙的声音很平静,而且很善解人意,“只有我在。”
陆笛满血……好吧,半血复活,激动地问:“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龙沉默了。
这沉默让陆笛心惊肉跳。
“他们不知道,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晏龙说完,这个狭小的空间就自动打开,陆笛警觉地一动不动。
“共振结束了,不会再影响我们,”晏龙无奈地说,“还有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其中一个元件,如果你坚持要离开我的主体,那么我们的对话就会在‘外部’进行,肯定会留下记录。”
陆笛:“……”
满腹心事的陆笛控制着所有能量粒子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嘀咕:“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咱们见不得人吗?”
外面的空间宽敞了一点,有一面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主机房的布置。
管水母的身躯漂浮在导电液体里,看不到全部。
陆笛所在的空间遍布着各种形状各异的元件,像是一个小核心区,这不是联觉,是真实视野的管水母主体内部。
陆笛四处张望,没找到晏龙,却看到主机房里缓缓升起了一块像是屏幕的东西,然后刷出了一条条新闻。
“商都极光秀正式落下帷幕?这是什么?”
陆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视频开始播放,这是一个著名的up主拍摄的,地点选择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阳台上。
只见夜幕之下,城市街道漂浮着诡异的雾气,在路灯与霓虹灯牌的照射下并不明显,朦朦胧胧的,这时视频里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数到一的时候,十二点来到,只见城市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牌齐刷刷关闭,酒店外墙的射灯也灭了,只剩下一排排照明的路灯,
瞬间一条条青绿色的光带冲天而起,像是狂奔的骏马,挽都挽不住。
而且这个视频拍得巧,就跟怼脸一样,视频里的人吓得哇哇叫,不过拍摄器材是固定的,所以晃都没晃。
这匹骏马掠过阳台,把四周都照得幽绿一片,它的身后拖出了长长的青色轨迹。
附近大厦的那条光带像是一个提着篮子的仙人,飘摇盘旋着绕了两圈,借着大楼里的灯光,仿佛挥洒出了一片片红橙色的花瓣,转眼就消失了。
“关灯啊,开着灯还怎么看极光!”
视频里的叫骂声连连。
随着灯光逐渐关闭,站在高处拍摄的景象就更迷离奇幻了。
一座钢筋水泥的城市仿佛加了一层童话梦境的滤镜。
陆笛的嘴越张越大,甚至脸上还有点羡慕之色:“我们错过了这个新年极光秀?”
“……没有什么极光秀,商都根本没有策划过这种活动。”晏龙艰难地说。
“那这是?”
陆笛迷惑不解,又看了几个视频,声势很浩大的样子。
如果可以,晏龙觉得陆笛继续误会下去也挺好的,然而事情不说明白,陆笛无法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
“这个极光……是我们搞出来的。”
陆笛满头问号。
晏龙冷静地给陆笛报了一堆粒子摩擦、共频磁化的理论。
在这堆让咸鱼晕头转向的公式与数据里,陆笛总算抓住了真相。
“你,你是说,这是共振……不是,是我们共频,也不对,就是我们那啥导致的?”
陆笛瞠目结舌,然后看着这些从新闻与社交网站上选出来的视频,脸色苍白。
——咸鱼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种社会性死亡现场?
陆笛确实喜欢极光,也很喜欢看极光,但在这一刻,他怀疑自己会患上极光ptsd。
“所以我们的关系,只好暂时隐瞒了。”晏龙的声音把陆笛的魂喊回来了,他拼命点头。
不是偷情,是没法公开。
不管在夏教授,还是在袁仲夏、朱祝、陈岩面前都说不出口啊!
一承认关系就要承认这场极光秀的来历,而且……
陆笛瞥了一眼新闻,忍不住叫道:“持续到元宵节是什么鬼?我们做……我们拆乱凑的零件重新拼了十五天吗?”
“是共频结束之后,自动分开的,没拆。”晏龙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纠正。
陆笛恼羞成怒:“至少我有认真拆过,我喊你帮忙,你在哪里?”
晏龙认真地说:“当时我被某个人意识里送过来的画面淹没了。”
陆笛:“……”
“我还是有点好奇,人类有那么多姿……”
“快住口!”
陆笛痛苦地捂住脸。
谁说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害人,咸鱼都被害得散架了!
“凭什么啊!”陆笛十分悲愤,都是能量粒子态,凭什么他是下面的那个。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晏龙想了想,没敢说这话。
占据地利之势还是很重要的,毕竟当时他们都没法抗拒共频,这时候弦共振的主体就很重要了。
陆笛也慢慢醒悟过来,更郁闷了。
“……肯定是你太贵了,我让着你呢。”
小声嘀咕。
里子已经丢了,面子一定要撑住!
晏龙立刻附和:“你说得对,毕竟我也赔不起自己,按照工资我们可能要从恐龙灭绝的时代开始工作才有一点买得起的希望。”
陆笛:“……”
不好,脑子里的奇怪废料又发作了!
竟然在想这么贵,睡一次赚了是怎么回事?!
陆笛想要给自己的脑袋一拳了,共频把脑袋搞废了吗?
陆笛深吸一口气,学着朱祝的习惯性动作,把脸一通搓揉,表示恢复了精神。
然后他郑重地问:“瞎话编好了吗?我们对外的说辞是什么?”
“在你沉睡的这个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等等,你说什么?”
陆笛重新扑回屏幕前,阅读那些社交网站的发言与视频。
晏龙很干脆地清屏,给陆笛显示了一个时间,3月16日,天气晴。
记忆还停留在大年初一的陆笛:“……”
这就离谱!
“你太累了,所以……”
“别说了!”
陆笛炸毛。
是真的炸毛,能量粒子边缘起了过电一般的反应。
晏龙果断闭嘴,毕竟陆笛还在他的身体里,如果陆笛的能量粒子不受控地乱蹿,就等于给自己找苦头吃。
陆笛倒是被自己忽然搞出静电的动静惊着了,连忙低头查看。
“这算是升级后遗症,粒子更容易引起弦振动,等到我们脱离这边的主体,你需要多注意,否则……”
晏龙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陆笛却完全理解了他话中之意。
否则不止是岁闰,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对劲。
这火花带闪电的。
陆笛忍不住嘀咕:“偷情真的好难啊!”
晏龙:“……”
看过陆笛的满脑子废料之后,晏龙显然知道陆笛多么容易就想歪,不过他有办法转移陆笛的注意力。
“出去之后你只说不记得就行了。”
晏龙给陆笛支招,让他不要慌乱,暴露马脚。
“其实你不用担心,夏教授他们这些天非常忙,忙到根本没时间细问你的感受与想法。”
“嗯?”陆笛不太理解。
晏龙重新把机房那个屏幕打开,给陆笛展示了一个画面。
银色与金色交错的外壳,估摸有三十米高的机械巨人全身连接着导线,周围遍布着脚手架一般的支撑架。
许多研究人员在附近记录或者调试仪器。
“这是——”
陆笛眼睛都睁圆了。
“据说我们的共振数据,解决了某个空间折叠的难题,十天前,第一次试验成功了。火星‘天对’站收到了从地球外太空轨道传递过去的小型试验机器人,试验外壳没有丝毫损耗,这意味着可以利用弦理论,制造临时虫洞。”
陆笛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看着那个机器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缺点是这个‘虫洞’需要另外一边的配合,所以人类仍然无法通过这个技术逃到新的居住星球。”
因为那几个所谓适合殖民的星球,人类最多只投放过几个观测器,还没人踏上过那边的土地,而且远距离的虫洞太危险了,人类对太阳系之外的情况掌握得太少,也没有准确的数据。
“其实这不是真正的虫洞,更像是借用宇宙弦为网络的量子传输,以当前的技术,是不能传输活物的。”
“所以我们能驾驶机甲了对吗?”陆笛果断地问。
晏龙停顿一秒,然后说:“我们会参加第三次试验,去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