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埃里克垂眸,看着被握住的那只手,忽然说道:“我刚说谎了。”

他的呼吸有一丝急促,口气却是平静的:“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不会放你离开。”

一片阴影覆下来,白兰芝被他推在石墙上,嘴唇被他的双唇压住辗转。可能是因为彼此的距离太近,双方的呼吸都有些潮湿。尤其是他,一向平稳的气息竟显得急切而紊乱:“白兰芝……”

唇舌相触,他的吻强势地掠走了她的心神,令她头皮酥.麻,双腿发软。

“我爱你。”

听见这句话,白兰芝的心脏忽然有些疼痛,眼眶也情不自禁地涌出滚热的泪水,就像是……她的一生本不能遇见这么美好的人,也得不到这么美好的爱情,但她就是遇见了,也得到了。

埃里克说得对,她确实应该庆幸。

再庆幸不过了。

“埃里克……”闭上眼,热泪像是灌回胸腔般,令胸口一阵充实地发疼,她搂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我也爱你。”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加深了这个吻,扣着她后脑勺的动作几乎有些粗暴。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也是她和所爱之人最亲密的一天。她闻着他颈间、锁骨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感受到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掌按在她的腰上,将她一把抱起。他们走下旋转楼梯,穿过柱廊,下面的火已熄灭,留下一堆焦黑的残垣。他把她放在她之前睡的那张床上,脱下外套和鞋子,坐在她的身边,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拿起一本书:“睡吧。”

说完,他竟翻开书封,认真看起书来。

白兰芝有些迷茫,摇了摇他的手臂:“就这样?”

和教母说的……不太一样啊。

他轻蹙着眉,神色也有些迷茫:“还要怎样?”

白兰芝不语了几秒,忽然问道:“埃里克,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毕竟他之前作为O.G先生和小剧院乐手的时候,即使表现得冷漠不近人情,依旧有大把的女孩倾慕他。并且,世上不在乎相貌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他那么有魅力,肯定很讨女孩子的喜欢。想到这,心里不由酸酸的。

谁知,他答得十分干脆:“没有。”

“啊……那你有过喜欢的女孩吗?”

“你是唯一一个。”

不是“第一个”,是“唯一一个”。她有些开心,也有些好奇:“为什么?有很多女孩都喜欢你呢,没想过了解一下她们吗?”

“有么?”他皱眉思索了一下,“没注意。”

……好吧,本以为是个小可怜,没想到是个眼高于顶的小可怜。

白兰芝哼了一声:“你一开始是不是也没注意到我啊。”

他轻笑着:“你很特别。”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手指轻梳着她的发丝,梳得她的头皮通电般发麻:“我会用一生去爱你。”

她反应过来了,肯定是她先喜欢他的。

她鼓着脸,不太开心,还想再问些什么,却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他的相貌与经历,会让他比常人更难以付出真心,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性格冷漠的人,比她喜欢得少点很正常。还好他们互通了心意,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慢慢了解对方,总有一天,他会像她那样来爱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以后,这个相貌可怖的男人看了她很长时间。他的神色是平淡的,眼中的情绪却缱绻而深重。

冷硬残缺的皮囊下,他胸腔里翻滚着的感情并不比她少……甚至还要更多。

在地下生活了几天,白兰芝软磨硬泡着埃里克回到了地面上。她本想背着他,去买一栋房子送给他,连哪块区域都看好了,却被他察觉到意图:“我在那里有一栋别墅。”

白兰芝有些挫败:“……你什么都不跟我商量。”

“买很久了。”他想了想,“你要是不喜欢,我再陪你去看其他的。”

别墅在巴黎郊外的一个人工岛上,面朝湖泊,背靠森林,大门由陶立克柱撑起,墙壁上种植着地锦与月光花。开放式庭院,中央是一座三层喷泉,柱廊上也攀着翠绿的地锦,下方放置着一张沙发,上面有绛红色的软垫与毯子,很适合午后坐在那里读书。令她惊喜的是,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家具堆在一起尽管有些拥挤,却十分温馨,毫无地下迷宫那种空旷的孤寂感。厨房就在客厅的旁边,二楼是露台和卧室,旋转楼梯旁是垂坠式的水晶吊灯,造型精致却不繁重。

“喜欢么。”他倚靠在门框上问道。

“很喜欢。”她回头,笑容灿烂,“谢谢你。”

他走过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等事情回去,我会在玛德莱娜教堂给你补办一个婚礼。”

他没说是什么事情,白兰芝却一下明白了过来……确实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了结。但这一刻,她一点也不想去思考那些烦心的人和事,只想在他的怀里呼吸着午后阳光的味道。

他们搬到了这栋别墅。本以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心跳加速的感觉就会消失,谁知已过去了两个月,冬去春来,心动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每天早上醒来,阳光投进落地窗,她都不愿放开他的手臂,想在他的臂弯里睡到下午。

他作曲时,书房会变成禁地,没有佣人敢进去叫他用餐。她却不怕他生气,甚至在他生气的时候,会主动坐到他的腿上,亲吻着他的面颊,看着他的眼神露出无奈,耳根一点一点地攀上嫣红。

这天午后,她注意到家里的女佣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埃里克出去办事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住在一起,所以尽管别墅有佣人房,这些女佣下班后依旧要回家,就连他的贴身男仆,也是只有在他需要时才会出现。

她装作没有看见她们的表情,回到楼上的露台,假装喝下午茶去了。实际上,露台那里有一面回音墙,只要靠近就能听到楼下的声音,哪怕是极细微的脚步声也能听见。埃里克告诉她的时候,她诧异不已,连忙催促他告诉她原理。他解释了很久,她一个字都没能听懂。

他扶了扶额:“我去楼下跟你说。”

他起身走到楼下。下一秒,回音墙传来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沙沙的,不怎么清晰:“白兰芝。”

“好神奇!我听到了!”

“白兰芝。”

“再说一遍。”

“白兰芝。”

“继续。”

他有些无奈,声音低缓而温柔:“我爱你。”

回音墙竟如实再现了他话中的温柔与纵容。

白兰芝心尖一颤,脸颊犹如火烧一般涨红起来。

回想起往事,她脸上不由露出甜蜜的微笑,但听到楼下女佣谈话的一瞬间,笑意就淡了下来。

“报纸上说她勾.引了很多男人,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篇文章,说跟她有过一腿的男人数不胜数,有公爵,有慈善家,有作曲家……就连住在下水道的幽灵她都不放过。”

“幽灵?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幽灵吗?”

“不是真的幽灵,是一个毁容的男人,大家都叫他‘剧院幽灵’,一直住在巴黎歌剧院的地底下。”

“是呢,他特别有钱,我姐姐的儿子跟着别人去讨伐他,顺手带回来一个瓷瓶,都当了好几百个法郎呢,有钱是真的有钱。唉,现在的女人对自己真狠心,为了钱连那种男人都下得了手……”

“哪像我们,只能帮人家打扫屋子。”

“怪不得能住这么好的房子,那个幽灵肯定给了她不少钱。也不知道男主人知不知道她是这种人。”

“哈,肯定是不知道的!”

听到这里,白兰芝没有再听下去,拿起一个铃铛摇了摇。十秒钟后,一个女佣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满面堆笑:“夫人,什么事?”

白兰芝用一根手指碰了碰骨瓷杯。女佣意会,立刻给她续上一杯红茶。她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甜美地微笑道:“辛苦你们了,晚上留下来吃晚饭吧。”

“真的可以吗?太感谢夫人了,夫人您真是一个好人!”

“不客气。”白兰芝眼睫颤了颤,状似不安,“对了,上个星期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奇怪的声音?”

“对……有没有听到二楼什么声音。”

二楼只有卧室、书房和露台。女佣原本什么都没有听见,但看着白兰芝秀美却忐忑的面容,却瞬间脑补了很多。

下楼后,她果然和同伴说起了闲话:“这个女主人可真了不得,竟然在这栋房子里偷.情……亏男主人那么爱她。”

“小朱莉,你怎么知道她偷.情的?”

“她刚刚把我叫上去,问我有没有在二楼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二楼只有卧室和书房,那奇怪的声音肯定是她奸.夫逃跑时发出来的!她还讨好地留我们吃晚饭,肯定是想贿赂我们,不是偷.情是什么?我说没有听到的时候,她立马松了一口气呢!”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

“晚上我要向男主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小朱莉不要害怕,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说实话,这个白兰芝长得就那样,还没有你好看呢,只是比你会打扮罢了!”

……

白兰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红茶,感觉无趣的生活被这群人增色了不少。

傍晚,埃里克到家,看着还留在屋中的女佣皱了皱眉。他脱下大衣,用手臂搂着,正要用鞋杆脱鞋,小朱莉走上前,蹲下来殷勤地说道:“先生,我来帮您吧。”

“不用。夫人呢?”

“夫人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小朱莉无不心机地说道。

现在报纸都在宣传“家庭天使”,提倡女子应扮演好“女儿、妻子与母亲”的角色。小朱莉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天使”,早上五点起床,给外出搬货的父亲做做饭。父亲的腰好一些时,会给她几句赞许;腰痛严重时,则不会给她好脸色。尽管如此,母亲却一直任劳任怨地服侍父亲。午后,她会把她们的衣服抱去河边清洗,把房间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下午三点,她就会为全家人准备晚饭。母亲在小朱莉的心中,是完美女人的代表,再看看楼上那个懒货,除了一张脸稍微好看点,简直一无是处。丈夫都回家了,竟然不下来迎接,还在家里偷人,就看等会儿她怎么被赶出去吧。

几分钟后,白兰芝才姗姗下楼。她披散着湿发,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裙子。身材普通的女人穿这种裙子会显得臃肿难看,穿在她的身上,竟把她衬得更为纤细苗条。小朱莉看得眼睛都红了,却只能干瞪眼。

白兰芝提着裙子跑过去,吊在埃里克的脖颈上,用力地亲了一下他的面颊:“我好想你。”

尽管已经被她这样亲了很多次,但每次他都会耳红,这次也不例外。更让她心痒的是,即使耳根已经红透了,他的神色却依然冷静理性:“好了,下来。我也想你。”

她挽着他的手臂,对小朱莉眨了眨眼:“晚上吃什么啊。”

小朱莉内心吐槽:要是她的母亲这么问,早就被父亲一脚踹到地上了,连晚饭吃什么都不知道,也好意思做人家的妻子?

心里是这么想,表面上她还是热情地介绍了菜色,将刀叉摆得整整齐齐。尤其是埃里克这边,餐巾被她叠得格外用心。谁知埃里克并没有听她的介绍,一直在关注白兰芝那边:“把牛奶换下去。她不能喝牛奶。”

说着,他又伸手拦住新上的汤,用勺子喝了一口,语气颇不悦:“海鲜汤?前段时间病刚好,喝什么海鲜。端下去。”

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管得太多,连她穿不穿袜子都要管。

白兰芝嘟囔:“明明已经好了很久了。”

他看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把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上:“还是我来做饭吧。你想吃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健康的。”

一家之主去做饭?

这也……太惯着她了吧!

在同伴们鼓励的眼神下,小朱莉勇敢地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先生,请容我多嘴一句,这位夫人并不值得您如此对待……她、她上周还在家里偷.情呢!可是我亲耳听见的!”

埃里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是啊,先生。这个女人可是出了名的水性杨花,克莱顿公爵、慈善家O.G先生……还有一个连奥黛尔都甘拜下风的作曲家,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呢,您可千万别被她的脸骗了!”

白兰芝终于听到这些人胡扯,简直心满意足,忍着笑意,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呜呜,你不要听她们胡说……我没有……”

埃里克看向白兰芝,眼底掠过温柔的无奈。

他走到她的身边,很自然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轻淡却有力:“和我在一起那么久,还不清楚我的性格么。”

“嗯?”

埃里克一脸云淡风轻:“只要你不离开,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是想和别人在一起,我都不会介意。”

周围的女佣都呆滞了,小朱莉的脸庞更是直接涨成猪肝色。

白兰芝本来是想跟他开个玩笑,听见这句话,却笑不出来了。

她闷闷地说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好。”他回答,仿佛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下来,“过两天会有一场假面舞会,想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