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芝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奥黛尔脸黑了黑,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边走边说:“我不是在挑拨离间,我是不忍心看见你被他欺骗,才好心告诉你这些。你们虽然已经订婚,但你真的了解他的过去吗?”她盯着白兰芝的眼睛,沉声说道,“他有跟你提到过他的家乡吗?他告诉过你以前的职业吗?他有着无与伦比的音乐天赋,却选择蜗居在一家小剧院当乐手,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白兰芝看了她一眼,神色厌倦。这个眼神激怒了奥黛尔,她捏紧杯脚,大声喊道:“你信不信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白兰芝冷淡地答道:“很抱歉,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奥黛尔冷笑一声:“你以为眼见的就是真实的?太天真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剧院幽灵’的传说……”她做作地抿了口红酒,“噢,我忘了,你是第一次来歌剧院,肯定没有听说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
“查尔斯·加尼叶是这座歌剧院的总设计师,他曾拿过罗马最高奖,是巴黎最负盛名的建筑大师,但即使是他,对歌剧院的地下湖泊也没辙……最后,是一个神秘人接下了改造地下湖泊的任务,条件是人们以后禁止进入剧院的地下层。你知道那个神秘人是谁吗?”
“你说的这一切,和埃里克的长相有什么关系?”
“不要着急,听我说完。”奥黛尔语速加快,“传说里,那个神秘人把歌剧院的地底下,改造成了一座华丽宏伟的地下迷宫……若是没经过他允许进入,会在里面迷路到饿死。芭蕾舞团有几个小姑娘曾见过他的真容,他长得可怕极了,头颅就像是风干的骷髅头,他的性格冷酷而残忍,却拥有极高的音乐造诣,以前有个指挥因为拒绝演出他的乐谱而失去了双手,还有一个机械师,因为谩骂他的外貌,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她们都叫他‘剧院幽灵’,不管你信不信,剧院幽灵就是埃里克。他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魔鬼,你要小心。”
白兰芝心重重一跳,理智上不相信奥黛尔说的每个字,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天,埃里克把她逼到墙角,淡漠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说出的那句话,“假如我的世界肮脏、卑鄙、血腥,远非你想象的那样风光霁月,你还会想知道我曾看过什么吗”。
肮脏、卑鄙、血.腥……
每个词语,都和奥黛尔的言语不谋而合。
假如她说的是真的,那这就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因为他是剧院幽灵?
白兰芝有些想笑,这简直就是哥特小说里的内容。她摇摇头,甩掉这些无谓的想法,戴上白丝绒手套,再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推开奥黛尔:“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假如埃里克真的如你所说,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魔鬼,那最该小心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她弯起眼睛,笑颜甜美,“长相丑陋的幽灵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貌美的未婚妻……你猜,假如我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你跟我揭穿了他的真面目,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奥黛尔没想到白兰芝会如此冷静,不仅没有因为埃里克的身份而恐慌,反而利用他来威胁她!她也确实被吓到了,后退两步,口吻有些惊慌:“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成功吓到了奥黛尔,白兰芝却不怎么开心,奥黛尔表现得越是失措,她话语的真实性就越高。
剧院幽灵……他真的是吗?
长相丑陋、地下迷宫。
他的身上究竟藏着多少谜团?他不是喜欢她么,为什么不肯与她坦诚相待?是没来得及,还是觉得她不配知道他的真面目。
白兰芝想象不出一个人的长相能有多么可怖,她对长相也不在乎,反正她已经长得够好看了,并不需要一个情人来跟她比美。长得丑就长得丑呗,她又不会嫌弃他。反倒是他一直在拒绝她、躲避她……搞得像她才是长得丑的那一个。
白兰芝闷闷地回到休息大厅,想找埃里克算账,却没有看见他。回绝了几个过来搭讪的人,她接过一个侍者递来的红酒,咕咚喝了一大口。
不知是否心情不太愉悦的原因,这杯酒喝起来有点发酸。她皱着脸又喝了一口,确定是酒的问题,把酒杯放在了桌上。
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仍是没有埃里克的身影。她正准备去找他,走了两步,脚步竟踉跄了一下。
她能连续转三十二个挥鞭转而不眩晕,怎么可能因为两口红酒就步伐踉跄……除非,那酒有问题。
想到这点,她头皮一阵一阵发麻,后背渗出冷汗,用力掐着手心,扶着墙壁,尽量平稳地往前走。她努力地辨认着每一张擦肩而过的面庞,想要保持清醒,但很快连头脑都眩晕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奇怪的眩晕模糊了时间,也许只过去了几秒钟,一双大手扶住她的腰,克莱顿公爵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看上去很难受,要我带你去休息吗?”
白兰芝又掐了一下手心:“……公爵殿下。”
“是我。你的未婚夫呢?他可真不负责任,竟把如此柔弱的你丢下。”
舌头已有些麻痹,白兰芝一字一顿:“我并不柔弱,殿下。”
克莱顿公爵轻笑两声,捏了捏她的脸颊:“一杯红酒就醉成这样,还说不柔弱。小姑娘,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面前不用故作坚强……”
是他让侍者送来的那杯红酒!
白兰芝有些无语,不太懂克莱顿公爵到底在想些什么。把她逐出庄园后,又来这一套,他是真的认为见识过辽阔天空的金丝雀,还会眷恋笼中的生活?不仅不眷恋,她还非常排斥他的触摸。就在他俯身下来,准备吻上她的双唇时,她使劲咬破舌尖,借着一瞬间清醒的劲头,一鼓作气把他推开。
克莱顿公爵猝不及防,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上,却毫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喝了迷药,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白兰芝,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讶了,真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地了解你。”他像一个纵容小孩子玩闹的长辈,掏出怀表,宠溺地说道,“你想逃走对么?我给你十分钟,若是能逃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就放过你。”说着,他晃了晃金怀表,“开始计时了,宝贝。”
腥甜味溢满了口腔,清醒却只有短短几秒,很快,她的头脑又陷入了僵滞,只能凭着感觉慢慢往前走。
不一会儿,十分钟就过去了。她连走廊的拐角都没能走到。
克莱顿公爵摇着头笑了笑,收起怀表,朝白兰芝走去:“还是我来抱你吧。过于坚强的姑娘,是无法得到垂怜的。这一点教母应该教过你。”
思维是生锈的钟表,在一个时间点来回挣扎。看着地板上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白兰芝屏住呼吸,拼命集中注意力,浑身上下却像陷入了又厚又软的棉花。逃无可逃的情况下,她本能地喊出一个名字:“埃里克……救我……”
克莱顿公爵的笑意变淡:“他不会来救你。来之前,我看见他正和一个芭蕾舞女相谈正欢。你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总有一天会分开的,与其等到那一天,不如现在就和我回去。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埃里克……”
克莱顿公爵恼怒地捏住她的下巴:“够了!欲擒故纵到此为止。跟我回去。”
药效彻底侵入大脑,白兰芝闭上眼睛,再没有力气挣扎。克莱顿公爵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炫耀战利品般,带着她朝休息大厅走去。
一道道惊讶的、暧昧的、探究的目光朝他们投来,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吉德小姐看见这一幕,震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她想不通白兰芝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魅力令克莱顿神魂颠倒。明明她都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他还当众和她这么暧昧……正义感促使她跑过去,阻拦道:“克莱顿公爵,她可是刚才那位先生的未婚妻……”
她本意是想指责白兰芝水性杨花,胡乱勾.引男人,却被克莱顿公爵冷冷扫了一眼:“滚开。”
吉德小姐红了眼圈,满腹委屈地跑走了。
克莱顿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白兰芝是他的所有物,见休息大厅的人看得差不多了,他换了个地方继续炫耀,准备把女宠被夺的怨气全部发泄出去。然而,就在他走进偏厅的那一刻,头顶的吊灯忽然熄灭了。
这里是芭蕾舞女休息的地方,陷入黑暗的瞬间,少女的尖叫此起彼伏,一个小女孩的尖叫尤为突出:“一定是他!他来了——幽灵来了!”
“小梅格,冷静点,他已经消失很久了……”
“只有他能让这些吊灯熄灭……一定是他,呜呜呜,剧院幽灵来了……”
克莱顿公爵是巴黎歌剧院的常客,自然听说过剧院幽灵的传说。听着少女们的尖叫,他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正想转身朝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去,一个鬼魅般冰冷的声音在他左耳响起:
“先生,你怀中的女子并不属于你。”
克莱顿公爵打了个激灵,猛地转向左边:“谁?滚出来!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说着,他往左边挥了一拳头,却只打到了空气。
“把她放到地上。”下一秒,鬼魅般的声音在他右耳响起。
克莱顿公爵立刻向右边挥拳,表情阴鸷:“没人能命令我!”
令他寒毛倒竖的是,这一次,声音竟同时在他两边的耳朵回荡:“放下她。”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舞女们的注意,最开始尖叫的小梅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克里斯蒂娜,我们快走吧,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就在附近……他会杀人的……我害怕……”
克莱顿公爵尽力挺直背脊,但还是被恐惧的哭声感染了。他不害怕幽灵,却不想因为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宠冒险……
乱纷纷的想法在他脑中闪过,他沉着脸把白兰芝放到地上,弓着身子一步步后退:“剧院幽灵是吧?很好,你成功激怒我了!别以为躲在地下就能为非作歹,我明天就叫人去填平它!”
“是么。”幽灵的口吻冷漠而轻蔑,“我期待着。”
话音落下,吊灯亮起,地上的白兰芝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