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尔不是一个能藏拙的人,容貌变得这么美艳,她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公爵诉苦,利用美.色暗示他惩治白兰芝。但就在她要按下电铃,叫仆人进来给她梳洗打扮时,她突然从变美的狂喜中冷静了下来。
先不提怎么跟公爵和其他人解释变美这件事,单是惩治白兰芝这个要求就很无脑。凭什么惩治白兰芝?就因为她当众反驳了自己吗?公爵喜欢有才有貌的女子,她长得没有白兰芝漂亮也就算了,连口齿都没有白兰芝伶俐,刚在沙龙上丢尽了脸面,下一刻就迫不及待地找公爵帮忙,让他去惩治一个并没有犯错的女子,不仅显得坏,还显得蠢。
这样想着,奥黛尔困兽一般在卧室来回踱步,变美的喜悦淡去不少。她高看这个系统了,新功能依然很鸡肋,既不能挽回声誉,也不能报复白兰芝,只能变美,变那么美有什么用,被人当成怪物抓起来吗?奥黛尔双手扶着镜框,恨恨地瞪向镜子,不知是否她的心理作用,她现在又觉得这张脸没有刚开始那么美了,左看右看都不如白兰芝。
嘴那么红有什么用,白兰芝的双唇比她更红;皮肤白皙有什么用,白兰芝的皮肤不仅白皙,还透着淡淡的粉红;至于肩颈、腰臀,她一开始看着特别满意,现在却觉得曲线僵硬死板,就像画室里比例完美的石膏像,远没有白兰芝柔软灵动。
处处不如白兰芝,她还要它干什么!
她恼恨极了,若是系统没有升级,没给她希望还好,给了她反击的苗头,却是令她进一步意识到自己样样不如白兰芝,简直就像是把她捧到云端,再给她万蚁噬心的痛苦。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进度条直接拉满,还好被理智阻拦了下来,1%还有解释的余地,5%恐怕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了……
奥黛尔揪着头发,烦躁地转了几圈,忽然想到系统似乎还出了一个新功能,是什么来着?
她连忙进入系统面板查看,看到“世界名著文库”时,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澄明,没有丝毫的邪念。开玩笑,抄袭流行歌曲已经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了,一个埃里克她都没辙,再去抄袭世界名著……想到被文坛巨匠激情打脸的场景,她打了个寒颤,说什么都不干这种事了。同样的错误,她才不犯第二次。
等下,埃里克?
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
他的作曲功底堪称鬼斧神工,即使狠狠打了她的脸,也令她拜服,只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为什么历史没有留下他的姓名?
难道说,有什么隐情不成?
奥黛尔找到文库的搜索框,鬼使神差地输入“埃里克”,几乎是立刻,面板上就出现一大篇密密麻麻的文字。主角、配角叫“埃里克”的书有很多,但只有一篇吸引了她的目光。
“……埃里克转过身来,因为他相信了我的话……他跪倒在我的裙下,说着爱我的话……”(1)——《歌剧魅影》
原来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怪不得她有系统都无法打败他,原来如此!
就是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她虽然看过《歌剧魅影》的原著,印象却不深刻,再加上原著没有音乐剧出名,音乐剧又没有提及魅影的名字,她就渐渐淡忘了原著中那个丑陋的幽灵真名是埃里克。
这个发现不啻于一针强心剂,她立刻闭上双眼,躺在床上把原著看了一遍。
看到原著里,埃里克为了求爱,竟疯狂到想要炸掉整个巴黎时,奥黛尔瑟缩了一下,想要离这个疯子远远的;但看到结尾,他被克里斯蒂娜一个吻征服时,她又野心勃勃地幻想起来,一个吻就能让他痛哭流涕,恨不能跪在克里斯蒂娜的脚边表达忠诚,若是她也给他一个吻,他会不会也如此感动,然后为她所用呢?
毕竟,沙龙上的他不仅没有原著中那样难以接受,还有一种奇特、诡异的魅力,再加上他的才华如此出众,让她感觉就算长得丑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 ***
白兰芝最近很苦恼,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埃里克相处了:他似乎打算在小剧院长住下来,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也不能说不高兴,就是很矛盾,既想要天天见到他,又不敢见到他。有时候在小剧院里走着,一想到会撞见他,她就一阵心跳加速,可当真的看到他修长、高瘦的身影时,她却只想藏起来。
有一次不小心被他抓到现行了。他微蹙着眉头,叫住她:“白兰芝。”
她磨磨蹭蹭地从罗马柱后面走出来:“嗯?”
“你跑什么。”他的声音很淡,就像他的眼睛一样冷淡无情,但即使如此,被他看一眼,不管他看的是哪里,她都紧张得不行,耳根如火烧。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如此复杂的感觉。她并不奢求他回应相等的感情,只希望能每天看着他的影子。但那天,她试探着问了问达珞珈埃里克的身份,才知道埃里克也是小剧院的投资人。达珞珈还抱怨了一句,说他铺张浪费,每个月起码挥霍两万法郎以上。她怔了怔,失落地心想,原来埃里克这么有钱啊,那他的家境一定十分优越。像他那样的家庭,应该不会允许他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孩。再说,他也不喜欢她。这些天,除了那次偶遇,他都是一个人待在钢琴前埋头作曲,没有主动找过她。
现在小剧院的人气已经比当初高了不少,她赢下了和O.G先生的赌约。接下来,她的自由应该不再被O.G先生限制,想去哪里都行。可一想到要离开埃里克,她的鼻子就酸酸的。她不想离开他,却好像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他的身边了。
她不想有一天,她再也压抑不了内心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对他告白,而他看着她的眼睛,疑惑地问道:“你喜欢我?可是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抑或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地说:“我虽然喜欢音乐,但不代表会跟一个芭蕾女郎在一起。”
那天她的话,不仅是在说服奥黛尔,说服那些名流学者,也是在说服自己,说服他……
转眼间,一周的时间过去了。这天,白兰芝刚从练舞室走出来,就被一个面生的女孩叫住:“白兰芝小姐!”
对方的目光躲闪:“埃里克先生在过厅等你!”
白兰芝有些奇怪,埃里克怎么会在过厅等她,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往过厅走了过去。到了才发现并不是埃里克,而是安娜·阿德莱德。
她裹着长长的开司米披肩,头戴别着一根羽毛的小圆帽。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兰茜……”
白兰芝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冷下脸,转身就想离开,却被安娜拽住胳膊:“别走,兰茜,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她哽咽起来,“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帮奥黛尔说话,不该当众否认你的存在……你也知道,我需要奥黛尔资助,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觉得她的资助关系着世俗女隐修院是否名正言顺……你给我写的信,我都还留着,求你了,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白兰芝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你的小心思,我都了解。奥黛尔的资助并不影响世俗女隐修院是否名正言顺,却影响着你的行为是否名正言顺,你想用她的名气为自己谋求名利,对么?不然早在我问你是否需要资助时,你就答应了。”
安娜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半晌颤抖着嘴唇,说道:“不然我还能怎么办?一边被骂,一边去做好事?一边被人骂‘毒寡妇’,一边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妇孺?或许你能做到,但我不能,我没有那么清高。”
“不是清高。”白兰芝认真地说道,“照你这么说,倘若有一天,做坏事被吹捧赞扬,做好事却被指责谩骂,那你岂不是头也不回地跑去做坏事?”
安娜哑口无言。
“不能因为别人的看法怎样,就去做什么样的事。即使奥黛尔,她也无法赢得所有人的喜欢,你以为那些名流学者真的是在为我发声吗?他们大概已经看不惯奥黛尔很久了,碍于她身后的大公,不敢贸然打压她罢了。我在沙龙上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当我让他们同情身份低贱的妓.女时,他们很轻易地就同情了;当我让他们同情所有女性时,他们却都沉默了。就算你用奥黛尔的名气,谋求到一个好的名声又怎么样,讨厌你的人依然会存在。你跟流言蜚语赛跑,输的只会是你自己。”假若没有埃里克那一天的引导,她的思想境界可能比安娜高不了多少,“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等下!”安娜急忙拉住她的手,“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帮帮那些老弱妇孺。”
白兰芝盯着她:“什么意思?”
安娜知道自己是在道德绑架,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奥黛尔嘴上说着要资助她,实际只给了她租下隐修院的钱。世俗女隐修院说得好听,其实和隐修院完全不沾边,是一座收容孤寡幼小的慈善院。现在隐修院的家具、花草、佣人、厨师都已齐全,最关键的一笔资金却断掉了,没有这笔资金,隐修院就开不起来。来之前她找了奥黛尔帮忙,对方却以生病为由拒绝了,让她自己想办法,她自己哪有钱啊,卖房倒是能填补上亏空,可要她卖掉公寓去救一群和她毫无关系的孤儿寡母,她又狠不下这个心。
她知道“兰茜”心善,一定会救下那群妇孺,所以贿赂了一个年幼的舞女,哄骗白兰芝来到过厅和她谈话。
“我为了让隐修院尽快步入正轨,已经接受了十多位女性的申请,其中有父母双亡的孤女、丈夫意外身亡的寡妇,还有几个无人照料的老人……她们都需要新鲜的食物,温暖的被褥。佣人和厨师也要发薪水……我现在没钱,供养不起她们,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只好让她们露宿街头了。”
安娜低着头,强忍着满心的愧疚与羞耻说完,等着白兰芝发怒,或是打她一巴掌。只要白兰芝愿意接下世俗女隐修院这个烂摊子,不管什么样的后果,她都能承受,却迟迟没有等到白兰芝的爆发。就在她忍不住抬头望向白兰芝时,就听见一个冷漠而利落的声音响起:“谁允许你进来的。”
埃里克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眼睛眯成一条缝,口气躁戾而凌厉:“给我滚出去。”顿了顿,他的视线移到白兰芝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