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之夜,子时时分。
琉璃阁中躺着的红衣女子似是受惊坐起,额头渗着冷汗,神情是万分的惊慌。
“妈呀!吓死我了!”柳并竹一边急促喘着气一边用手狂拍打胸口。
被人从那么高的桥上推下来,本以为一定死定了,谁想到居然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着,全身上下也没有哪里疼。
低头看了看堆落在腰间的被子,她心里更是诧异了,现在的医院病房怎么会用这种颜色的丝绸被呢?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摸了摸脸颊,想要尽快稳住心情,却触碰到了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瞬间心脏狂跳,她明明已经是短发了啊!
有鬼啊!
柳并竹手上猛地一掀被子,侧过身正准备跳下床,就对上了四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这场面映着红烛闪烁极其瘆人。
“啊——”她失控地尖叫出声。
阿弥陀佛!
眼前这四个身穿红色喜服的女人,她们应该是人吧?什么叫人吓人吓死人,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还是说她已经摔死到了地府了?
其实吓着柳并竹的人,正是这琉璃阁里的四丫鬟,名唤春夏秋冬,此时她们正一起扑过来,然后齐齐跪下了。
“仙主!仙主你终于醒了啊!”琉春欣喜喊道。
“我去把叫薛药师请来!”琉夏说完便起身跑出门去。
琉秋看上去年纪稍长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边哭边说:“谢谢老天爷,您是真的怜悯我们琉璃山啊!”
“仙主,你现在想吃黄豆炖肘子……啊!好痛!”琉冬话音未落,后脑勺就挨了两巴掌,是春秋二人一起打的。
“吃什么吃啊,你就知道吃!”
小丫鬟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清脆的嗓音此起彼伏很是吵闹,不过这么一来,柳并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毕竟可以确定她们是人。只是脑子里现在乱糟糟的,就像灶台上正烧沸的水,咕嘟咕嘟的冒泡泡。
“你们喊谁仙主呢?仙主是什么?”柳并竹的话明显惊到了三个丫头,她们随即面面相觑。
“仙主,你……你这是忘记自己是谁了吗?”琉春吞吞口水压惊,一会儿耀城迎亲的队伍可就到了,仙主到底是怎么了?
闭上了眼,柳并竹深吸三口气,她不能怕,她要冷静下来!
耐心一点去问,就总能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时候人就是会遇上不可思议的事,只要不急不躁地把问题解决了就行。
“天色一亮您可就要出嫁了,这玩笑开不得。”琉秋只觉得仙主是在跟她们说笑。
“我是冷静不了了!”柳并竹美目圆睁,俯身出手把小丫鬟们一扒拉,随后光着脚跳到地上了,“我叫柳并竹,不是什么仙主,你们好好看看我的脸行吗?千万别认错人了。”
脚下触感很凉,柳并竹下意识就低头去看,脚踩着的地面居然是竹片连成的,上面细细雕着许多花朵的图形,异常精巧。再抬头环顾四周,所看到的物件都古香古色的,但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是哪个朝代,光亮全部源于烛光,身后还有数个小香炉正在冉冉飘烟。
“醒醒!柳并竹,你这是摔昏迷了,你得醒醒!”嘴里一边念叨,柳并竹的掌心对着自己的额头大力拍了好几下。
这连续狂躁的举动让小丫鬟们抿嘴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娇嫩的额头被打的泛红也不敢出声,生怕仙主再受刺激。
额头火辣辣的痛,柳并竹的无用功总算做完了,膝盖一软跌坐到地上,完了完了,她是真的穿越了。
“仙主你看看咱们镇阁的画像啊,那不是你又是谁呢?”琉春只当仙主是无法面对出嫁的事,赶紧出言提了个醒儿。
柳并竹马上顺着丫头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嘛!她的脸就在画像之中,画工相当精妙绝伦,由不得她不认。
“嗯,是我,我这是逗你们玩儿呢。”试图挤出个笑容,但不过就是单边的嘴角抽了几下,话几乎是从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来的。
幸好仙主有着天生的花容月貌,一般女子要是笑成这般模样指不定多丑呢!琉春赶紧上前搀住了柳并竹的手臂,赤脚踩地容易着凉,仙主这虚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这个。
“您身子向来虚弱,我们姐妹四人是真的担心,万一耀城那边的人照顾不好你的身体怎么办?”琉秋拿手帕擦拭眼角,她不能哭,今天毕竟是仙主的大喜之日。
这话里言间说的,好像她是个万年病秧子一样。
柳并竹忍不住推开了丫头,随意活动了一下手脚,又盯着左手腕上的月牙胎记看了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还好还好,这还是她的身体没错。活了二十几年,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卓越的身体素质了,有一句话说的好,向来只有难度不够高的体能挑战,却还没有她不敢去破的记录。
“我现在全好了,就是所谓的痊愈,你们懂吗?”用力地拍拍胸口,柳并竹这话说得是底气十足。
虽然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是陌生的,因为剧烈的心跳还有想吐的感觉,可保住命真的太重要了。穿越这种事虽说是第一次做,但是作为多年的书店掌柜,理论知识毕竟累积了不少,就当是换了一个环境生活,不弄丢了命就行了。
“小琉璃!你居然能自己站着了?”
冷不防地,身后响起了一声问话,这出声的人还是个男的。
这话听着是真心窝火啊,柳并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她不需要恼火,她总会离开这里的。
“快来,让我摸摸你的手腕。”谁知那人丝毫不知收敛。
“你耍流氓啊?”转身横了一眼过去,柳并竹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被人在嘴上占了便宜,不过下一刻看清对话人的面孔时,她是真的愣住了。
薛宁致人还站在门外,一脸的瞠目结舌,他认识琉璃多年从没有听过她这样说话,嗓音洪亮不说,还字字铿锵。
“你一个女人,怎么嗓音这么低沉啊?”柳并竹这下有些不好意思了,如果是女人的话,她又何必在意摸不摸的呢。
脸黑如墨最适合用来形容此刻的薛宁致不过,他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被人质疑医术,二是被人质疑男女。
“你到底是谁?”薛宁致开口就问,仿佛不识眼前人一般。
心里一惊,柳并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人真是个男的,就算美得让她诧异,可是从对方警惕的神情上她不难猜,他们是旧相识。
说时迟那时快,柳并竹马上用手扶住了额头,脚下一个虚晃差点跌倒,琉春赶紧上前一步稳住了她的身体。
“我、我头好疼啊!”没错,她就是装的,至于像不像都只能这样了。
实在是太诡异了,薛宁致盯着柳并竹的眼神犀利异常,他面前的这个女子看着的确是琉璃没错,可却陌生非常。
琉春见状有些急了,耀城的迎亲队伍不知道何时就来了,薛药师怎么还想着添乱呢?“薛药师,仙主刚刚醒来头脑有些糊涂也不奇怪,你快快替她诊治吧。”
柳并竹听到这话差点装不下去,琉春这丫头又开始暗喻她脑子有病了是吗?
“小丫头,你还真是心疼我呢……”柳并竹的皮肤原本就白皙,此刻因为装着头疼,看上去更像是苍白无力,这柔弱无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疼。
“如果可以,琉春真想心疼仙主一辈子啊!”琉春闻言红了眼眶,楚楚可怜。
实在是对不起,后面的客套话她还真不敢接下去,不过听她自称琉春,那大胆的猜测一下,她们姐妹四个人的名字一定是按照春夏秋冬来定的,一会儿她叫叫看就知道了。
不等柳并竹再开口说什么,那个被唤作薛药师的男人拎着个精致的小药箱就迈步走了进来。
满室静谧,几个丫头规矩地退到门外去候着,香炉里不断飘散的香气让柳并竹昏昏欲睡,不经历一次她还真不知道,诊脉会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居然是常脉,奇怪。”薛宁致自言自语道,然后手上又有想要搭脉的举动。
“常脉?就是正常人的脉对不对?你也反反复复诊了十几次,是盼着我不好吗?”柳并竹把手猛抽回来藏在袖子里,还真摸个没完了,这么下去都要把她的胎记给摸没了。
“你到底……”蹙紧了眉头,薛宁致的心里是五味陈杂,一时间也不知道话该怎么问出口。
柳并竹察言观色的本事很强,她看得出眼前这个美男子的怀疑,与其一直装傻还不如冒冒险,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了主意。
“薛药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不瞒你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我能明白的,是不是我脑子真的出了事?你能治好我吗?”眼圈一红,这倒也不是柳并竹骗人,话说到这里,她是真想哭啊。
……
薛宁致倒是希望自己没听懂,可是琉璃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怪不得他只能从她的双眸里看到漠然,原来是不记得他了。
“你先冷静下来,我叫薛宁致,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只要我这里,你就没什么可怕的。”语气里满是担忧,薛宁致的态度已经不似刚刚的轻浮。
“嗯,我相信你。”柳并竹点了点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欣慰地回应了一句。
其实薛宁致的话她是不敢苟同的,此时此刻,他才是她唯一觉得怕的人,怕被看穿,怕被怀疑。
“宁致,那你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成亲吗?我现在什么人都不记得了,是真的害怕。”柳并竹想起刚刚丫头们的话,她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那个穆一封根本就配不上你,只是这婚事你是躲不过的,为了你的命,你也得嫁。”这话薛宁致说得很不痛快,如果可以阻止,他怎么会让她嫁到耀城去。
新郎是叫穆一封吗?
虽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听着薛宁致的语气,她也明白这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事,问题是她也没有时间浪费在听故事上,她得逃走才行。
“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就不用嫁了不是吗?”柳并竹突然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不知这次你为何能醒来,但你已经昏迷数日,几乎是奄奄一息,所以你不能冒险。”薛宁致攥了攥拳,他不能由着琉璃胡来,这是他知道能让她保命的唯一机会。
啧啧,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