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变蛟初在南阳之东,距离最远,一夜奔驰到此。虽然仰仗骏马之利,但士卒没有丝毫歇息便直接参与激战。无论是胯下坐骑还是普通骑卒都疲惫到了极点,难以久战。
因而,曹变蛟想在战力缩减之前最大的发挥骑兵的作用。通过连续不断的冲阵、破敌,尽可能的使闯军陷入整体的混乱,使其不能集中兵力抗敌。一旦闯王大军被骑兵冲散,分裂成小股的闯军,后续的官军步卒便能凭借兵力优势对他们加以料理。
毫无疑问,曹变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不到一刻钟,左翼闯军便被骑兵彻底冲垮。士卒惊叫连连,全线溃败。他率部继续冲杀,直取中阵。长枪猛刺,马刀翻飞,羽矢如雨,一遍接着一遍向摇摇欲坠的闯军最集中处发起猛烈冲击。
刘宗敏臂膀中箭,败退下来,带去的两个标营损失殆尽。换作一般将领,或许早就逃溃,但刘宗敏本人则是越挫越勇之辈。他砍掉箭杆,令亲兵将他扶上坐骑,大声呼叫着迎敌,强悍程度令人惊心。普通士卒看到主帅如此,受其鼓舞,也竭力抵抗。但在优势的官军面前,这样的抵抗显然是徒劳的,最多也只能稍微延缓一下官军的进势。
白广恩骑马站在高处,看官军仍在苦撑,心情焦躁到了极点。基本上每个将领都知道,孙传庭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官军能在周围闯军回援之前击溃闯军主力。否则,最终溃败的可能就是自军。他心中犹豫是否要最后两营兵力投入之时,突然看到远处又腾起了一片黄色灰尘。他脸色顿变,大声叫道:“挥旗擂鼓,告诉曹总兵,贼军又有援兵到了。白苗,你带人上前,配合曹总兵迅速击溃左翼贼军。”
曹变蛟手持长枪,纵横向前。他先是出枪刺穿一个闯将的脖颈,接着洞穿一个闯军士卒的胸膛,最后扫开一圈枪卒。其威猛势不可挡,引起周围闯军尽皆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他而不敢上前。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后阵传来的金鼓警告。他引目望去,正看到左翼烟尘腾起,一支骑兵援兵加入了战阵。人群之中,那赤红色的闯字大旗分外显明。他并不慌张,而是转向左首大声喊道:“龙翟文,你率自营继续冲阵,剩下的人跟我走。”
也不待龙翟文回应,曹变蛟迅速与闯军中阵脱开。近三千骑卒从左翼闯军的中间穿插了出去,再次击破,引起闯军阵型一片鸡飞狗跳。
看到刘宗敏的惨状,李岩心惊不已,让之立即后撤。但刘宗敏不听,最后抬出李自成才让他勉强听令。李岩率部从南而进,侧击白广恩。虽阻不住官军进势,但的确为大军后撤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但这时间没持续多久,因为曹变蛟率部冲杀了过来。他手起枪落,挑落一个妄图挡住他的闯将,以迅猛之势冲向正在抵挡白广恩的李岩。
李岩久在豫东,并不认识曹变蛟。但他看到那曹字大旗和来将的勇猛,心中便彻底明了。他令李梅率两千骑卒挡住白广恩,自提长剑率部迎了上去。两相交错,以骑兵对骑兵,马坠人亡,激起一片惨叫之声。
曹变蛟正杀的兴起,突然看到前方一将身披白甲,手持长剑,正在竭力呼叫抵挡。在军中为将者,所用武器多为长刀、长枪。因为长枪的攻击距离远,便于杀敌。而长刀厚重,不断砍杀之后折损很小,刀口仍可保持锋利。而长剑虽比长刀稍长一点,但其窄平,剑身轻盈,不利于与敌久战。曹变蛟粗略一看,便觉得此将定为军中雏儿,平时恐怕连真正的战阵都不曾上过。但观其铠甲、姿态,身份必然很高。想到这里,曹变蛟紧夹马腹,枪指前方,直接冲了过去。
李岩心中惊骇不已,对方骑兵并不比自军多。但无论是他们的勇猛程度,还是战斗经验的丰富程度都远胜于自军将士。看来曹变蛟为将十数年,纵横无敌天下。而孙传庭又敢于将手中所有骑卒交给他,是有几分道理的。即使他心中早有想到让大军安然后撤会很难,但官军的强横程度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事情至此,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正当此时,一枪突然迎面刺来。李岩听得一声尖叫,提前闪身躲过。他抬头望去,正对着曹变蛟那凶狠的眼神。还未等他完全回过神来,又一枪便再次挥来,李岩只得提剑去挡。枪剑相撞,火花四溅。李岩手臂猛然一沉,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旁边张鼐大惊,担心李岩受伤,直接挥动大旗去打曹变蛟。曹变蛟侧身躲过,右手抽回长枪挡住张鼐。左手从腰间长刀,咔嚓一声,旗杆应声而断,闯字大旗坠落,向下方飘去。旗乃全军士气、军心之所在,关系重大。
李岩大吃一惊,连忙侧身探手去抓,正抓住了那断杆。曹变蛟再次挥刀,但张鼐却将那断掉的旗杆向他丢来,逼得他的刀锋偏移了一段距离,但仍旧划伤了李岩的右臂。鲜血直流,有几滴正溅到那大旗之上。李岩忍住巨痛,用手臂举起大旗。123看书网
曹变蛟勃然大怒,挥枪刺来,但却被李岩亲兵所阻,而张鼐护着李岩退了下去。曹变蛟杀散阻拦之敌,再次想要追杀李岩时。却突见南侧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雷,闯军又有援兵至,比他们预料的时间要早很多。他无奈的狂吼一声,挥兵向南,再次杀去。
郝摇旗率近四千骑赶至,正看到激烈厮杀的战场,他毫不迟疑的率部冲杀了过去,接着又是一场混战。
百重山上,牛成虎不断率部猛攻。李过在挡住牛成虎的同时,依旧派出李来亨率部增援闯军主力。但在下山之时又被高杰部所阻,即使有少数兵卒突破过去,对整体大局也没有任何影响。
闯军左翼全部溃散,兵力折损十之七八,很多向南而逃。右翼情况稍好,但损失也不算少,但建制还算保持完整。闯军中阵在官军火箭车的不断冲击之下,最终也溃败了下去。他们逃无可逃,被官军碾碎,被自军箭阵所射杀于阵前。各个士卒争相逃命,向两边逃散,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最后,仅剩的闯军被压缩在长不到二十里,宽不到五里的战场上。他们被挤压着向唐河,有些向两边逃散,有些越进唐河妄图从浅处逃亡。但骑卒在两翼来回驰骋,不断将逃亡兵卒刺倒。羽矢如雨,严格执行李自成的命令,从对岸不断射来。无数逃卒被射杀在河中。尸体铺满了河面,鲜血染红了河水。
如此雷霆之势,也使大部分闯军将士认识到逃无可逃。在诸将的控制下,紧守各处,拼命抵抗,不断对官军造成损失。各处而言,官军占据优势,但其兵力远少于闯军。久战之下,难免有所疲惫,而闯军中的猛将精卒也不断反击,甚至可以在小范围内实现逆转。两相相持,战的是难分难解。
孙传庭伸开双臂,由亲兵为之穿上铠甲。那是一个金黄色的铠甲,为精铜所铸,是崇祯帝在他出外镇守陕西时亲自赐给他的。
斥候不断回禀,最后一次回禀是敌军数万援兵距此只有不到三十里。而孙传庭神色平静的听着这一切,好似他早就知晓似的。
李国奇在旁,神色紧急。“大帅,将士们久战不胜,而闯贼的数万援兵转瞬就要来了。再不撤退,我们就要遭受闯贼的两边夹击了。请您早拿主意,我们来日再与闯贼相战。”
孙传庭穿戴整齐,厉声斥道:“李国奇,如此慌乱,成何体统。本帅早已在他们前来的中途设下埋伏,闯贼的援兵是不可能到这里的。现在闯贼主力被我军围困于此处,军心散乱,正是彻底歼灭其之时。再要在此饶舌,乱我军心,我必杀汝。”
李国奇脸色顿变,军中有多少兵力,他十分清楚。伏兵可能真有,但绝对不可能太多,莫非是秦良玉派部渡过了汉水。看孙传庭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心中稍微放心了些。单膝跪下,抱拳向孙传庭道:“大帅,属下知错了。”
孙传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跨上骏马,手持宝剑,指向前方,大声道:“众将士,大明之将来在此一战。胜则生,败则死,无第二条路可走。擂鼓举旗,全军出动,后方不留一卒,随本帅上前杀敌。”
巨鼓雷鸣,那是全军出击的信号。
官军众士卒先是一愣,接着士气顿时大震,各个奋勇上前。本来两军处于相持阶段,但孙传庭将全军投入,打破了这种平衡。近两万援兵加入战阵,犹如猛虎下山,一遍接着一遍向最后的闯军发起猛攻。
闯军军阵数处被冲破,严整军阵变成了一张烂网,到处露风。官军抓住机会,不断前冲,将优势扩大。尸横遍野,鲜血满地,形势危急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