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夺下鹿鸣、鱼跃二峰之后,把自己的老营安插在了鹿鸣峰上。以示有进无退,尽快拿下整个百重山之心。
但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主要兵力都部署在各个山峰上,留在后营的兵力并不多。本来倚仗闯军的后续人马,可以随时补充进攻,以避免出现问题。但闯营各部都有不同的将领统属,彼此之间独立,相互之间的协同合作一直都存在问题。
孙传庭发现了这点,就令高杰将俘获而降的闯军兵将放回去以充细作,轻取了闯军后部人马和在进攻百重山上李过部联结处最重要的一处垒堡。然后布兵坚守,将闯军一隔为二。接着曹变蛟率骑兵快速向上冲击,夺了山下的炮兵阵地。
李过最后虽然拼命夺回,但曹变蛟撤离之时却点燃了储存火药的箱子。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半数火炮被毁,剩下的一半也成了不能发射的无用之物。
而基本上在高杰发出信号的同时,孙传庭所率的主力大军也开始了进攻。左勷攻左路,白广恩在右,郑家栋在中,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五万官军精锐以猛虎下山之势加紧强攻,闯军设在最前线的两营人马顺序之间便会击溃。
谷可成为前营领将,也是最先与官军接战的。仓促之间,他只集结好了两三千人。看官军转瞬间便到跟前,他忍住恐惧,持刀向前,大声叫喝着冲杀向前。但这两三千人瞬间被十倍于己的官军所吞没。谷可成被数杆长枪刺中,跌落马下。后续蜂拥而上的官军士卒向前,将他踏成了一团肉泥,死无全尸。
白鸠鹤看官军蜂拥而至,紧急集合众士卒,坚守前线两座简易的堡垒。说是垒堡,只是两座前置的箭楼,后侧的寨内储存有供给进攻大军的粮草辎重。闯军以数倍之众进攻百重山之敌,占尽优势。他们也预想到孙传庭会反击,但想的是小规模的袭扰,以延迟、拖延自军夺下百重山的时间,从未想到会是如此大规模的全线进攻。
既然是为了抵御小规模的反击,所设垒堡低矮,所设壕沟浅窄。面对大军强攻,毫无抵抗之力。白鸠鹤大声叫喊,号召将士御敌。他手持长弓,不断拉射。到处都是敌军,根本无须瞄准,每击必中。
不断有官军士卒被射中扑倒在地,但后续人马迅速补充上来。闯军不敌,四散而逃,官军得以逼近。一簇火箭齐射,在垒堡上方爆炸,上层士卒非死即伤。白鸠鹤腰间中了一火箭,背靠垒墙坐着,鲜血汩汩的向外流。他长刀支地,想要站起来,但腰间疼的他难以站立。而官军在此时已冲了上来,其中一个士卒手持长枪直接刺中了他持刀的手臂。另一个上前,一刀枭了他的首级。身有甲胄,将士卫护,一看就是领头的。
刘宗敏一把推开任继荣,跨上骏马,大声喊道:“一二两个标营随我走,其他的收拢士卒,在此结阵,准备迎战官军。”
辛思忠扶起任继荣,神色有点慌张,“老任,我们现在怎么办?”
任继荣看着刘宗敏远去的背影,“你在这里指挥将士结阵,不能让前队溃卒冲散后队。我现在就去找闯王。”
练国事站在山头上,遥望前方的战场。在他旁侧的大旗下立着一将,身型高大雄壮,披着一副贵重的金色铠甲,远看和孙传庭有九分相似。牛成虎从山下赶来,抱拳向练国事道:“大人,孙大帅已攻破闯贼前阵,正在奋勇向前杀敌。”
练国事微微点头,“牛总兵,此时我军仅是占了突然发起进攻的优势。你看远处的闯贼,他们已开始结阵,接下来就不会这么容易了。一旦不能迅速将闯贼击溃,等周围闯贼赶来,形势对我军会更加不利。我们可以开始孙兵部的第二步计划了。率部猛攻李过部闯贼,让其无法增援山下闯贼,从而让曹总兵的骑兵抽调出去,以尽快击溃闯贼。”
牛成虎拱手应是,“诺!”
李过看自军被截了后路,与闯军主力相隔近十里。中间不仅有高杰驻防要隘,还有曹变蛟的近万骑兵虎视眈眈。火炮尽丧,军中又多为步卒,又怎能冲破他们的防卫?但看闯军前阵溃散,他心中焦急,集合重兵加紧向下猛冲。但一次次前冲,带来的是成片的死伤。看着再一次败退回来的残兵败卒,他的心在滴血。“来亨,你亲自带人下去,不顾有多少损失都给我冲过去,支援闯军。”
此时,突然战鼓雷鸣。李过回首望去,只见山峰之上,数不清的官军冲杀下来。他眉头微蹙,叫骂了一声“狗娘养的”,接着大声喊道:“张能,去,给我挡住他们。”
李来亨抬头问道:“爹,那我还去吗?”89书库
李过想了片刻道:“等等,小心官军两方夹击我军。派人传递各山头,让他们各自坚守。胆敢逃跑者,就地斩杀。告诉他们,我军兵力数倍于官军,绝不会战败。”
李自成听了任继荣的回报,眉头高蹙。他抬头向东望去,万千士卒从前方败退下来,正在沿着那几座浮桥疯狂向河这岸逃来。无数人从浮桥上被挤下来,在齐脖深的河水里扑腾。
李岩在旁拱手道:“闯王,官军突然进攻,唯有您才能稳住形势,稳固将士之心。此刻向撤,也撤不下来了。唯有上前,才有一丝希望。切莫优柔寡断,使大好形势付诸东流。拼力一搏,未必就不能取胜。”
李自成沉默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大声下令。“双喜,派人去联系芳亮、希尧、宗第,让他们立即回兵驰援。汝魁,率部上前,射杀浮桥上所有将士。打开前路,我要去河对岸。”
刘如魁大惊失色,“闯王,这怎么行?”
李自成怒目一视,“去!”
刘如魁不敢言语,率部而去。不一会,万箭齐发,无数人从桥上跌落下去,鲜血染红了桥面和河水,惨叫声此起彼伏。“兄弟们,闯王已经下令,过河者死,不要逼我对你们动手。回去,都给我回去。”
众人顿时愣住了,望着对岸持弓的数千将士,心中迟疑,但也无人再敢靠近浮桥。
正在此时,只见一骑当先,飞驰上桥。他胯下骑着乌龙骓,身穿红色粗衣,外罩黑色甲胄,头顶的那个白色大毡帽分外显明。乌龙骓踏在浮桥上,鲜血四溅,染红了马蹄。踏在对面河岸上,泥土飞溅。
李岩、宋献策、吴汝义、党守素、马重僖、张鼐等将帅紧随之后。还有两千余亲兵骑卒随在后面,俱皆从浮桥上而过。
有人认出了他,大声喊道:“是闯王,是闯王……,闯王来了。”
周围人也吃了一惊,纷纷让开,尽皆望向李自成。
李自成看了一下满地的尸体,脸色愁苦。“你们都是我的生死弟兄,包括他们。但他们没死在官军手里,却死在了我的箭下。但我此刻却不得不做,为何?因为前方还有兄弟正在抗敌,他们逃了,死的人会更多。官军此刻形势占优,但他们还没胜。此刻我与你们站在一起,一起抗敌。如若败了,你们可以砍下我的头去向官军请赏。但此刻,谁敢逃,我先砍下他的人头。”
数着,李自成大吼一声,“刘如魁,等将士都过了河,就给我砍断所有浮桥。你就率部守在这里,谁敢逃,就直接射杀了他。张鼐,打旗,随我一起增援刘哨总。”数着,他一拍马鞭,向前飞驰而去。
李岩面朝众人道:“想想你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闯王来后,你们又过的什么日子?不提别的,只说报恩,你们现在逃了,对得起闯王吗?天下虽大,一旦败了,你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宋献策哈哈大笑,吸引了众人注意。“诸位,且听老道一样。昔日我曾为天下计算运势,得出十八子当主神器这条箴言。十八子,这不就是个李字吗?而当今天下,哪个李能有李闯王这个李更有资格坐拥天下呢!我刚才又算了一卦,此战我军必胜。要不然,你们以为为何闯王会来此与众将士共同御敌?你们都是穷苦出身,以前跟随闯王是为了混口饭吃。但今后等闯王当了皇帝,你们就可封侯拜相,光宗耀祖。而此战就是诸位的好机会,随闯王上前杀敌,立下战功,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看众人蠢蠢欲动,宋献策又加码道:“闯王有令,杀敌一名,赏银五两,职升一级。兄弟们,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有,你们自己可要好好把握。”
众人沉默,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到。过了好一会,只见一大兵跳出来道:“当兵吃粮,脑袋天天挂在裤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死了。富贵险中求,老子这次信闯王能战胜官军,我就是要当将军。愿意随我一起去立功的,就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