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古帝命成汤,正域彼四方。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
——《诗经·商颂·玄鸟》
殷商是中国上古时期强盛一时的王朝,如果说夏朝的历史内容不免存疑的话,那么商朝在中华文明历史上的不朽功绩与举足轻重的地位则早已为中外学术界所公认。《诗经》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其中就保存了歌颂商朝光辉历史的诗篇。自清末以来,甲骨文字的横空出世,更是直观地展现了商朝文明成就,不啻为商族与商朝历史的华彩与骄傲。
关于商族的起源与殷商王朝的地理范围,现代著名学者傅斯年先生提出了“夷夏东西说”,在中外学术界影响极大。这一论点的核心观点便是认为当时夏人散布于西方,而夷人聚居于东方。当时的天下,根据自然地势与方位被很自然地分割为东、西两大块:
东平原区是世界上极平的大块土地之一,平到河流无定的状态中,有人工河流始有定路,有堤防黄河始有水道。东边是大海,还有两个大半岛(辽东半岛与朝鲜半岛)在望,可惜海港好的太少,海中岛屿又太少,是不能同希腊比的。北边有热(河)、察(哈尔)两省境的大山作屏障……东平原中,在古代有更多的泽渚为泄水之用,因垦地及人口增加,这些泽渚一代比一代少了。这是绝好的大农场而缺少险要形胜,便于扩大的政治,而不便于防守。
西高地系是几条大山夹着几条河流造成的一套高地系。在这些高地里头关中高原最大,兼括渭、泾、洛三水下流冲积地,在经济及政治上的意义也最重要。其次是汾水区,汾水与黄河夹着成一个“河东”,其重要仅次于渭水区。又其次是伊雒区,这片高地地方本不大,不过是关中、河东的东面大口,自西向东的势力,总要以雒阳为控制东平原区的第一步重镇。在这三片高地之西,还有陇西区。是泾渭的上游……西高地系在经济的意义上,当然不如东平原区,然而也还不太坏,地形尤其好,攻人易而受攻难……因地形的差异,形成不同的经济生活,不同的政治组织,古代中国之有东、西二元,是很自然的现象。
殷商疆域示意图
可以说,中国历史地理上南、北、东、西的方位意识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认知过程,而这一认知与中国古代先民的迁徙运动是密不可分的。南与北,东与西,都是相对而言,没有南,也就无所谓北;没有东,也就无所谓西。著名学者陈梦家先生曾经根据甲骨文字考释出商国的范围:“这个范围相当于今天行政区域内的山东、河北、河南三省和安徽、江苏两省的北部,而以河南、山东两省为主要部分。自盘庚以来的殷代,商王国的主要范围在河南,在此以前,商的活动范围偏于山东省。”显然,商王族崛起于夏朝东部,属于古代东夷族群,“夷夏东西说”即揭示了中国民族地理格局东西相对意识出现的奥秘。
商朝迁都示意图
殷商的历史同时也是一个极具典型意义的迁徙历史,研究价值非同寻常。殷商王族的始祖名叫契(音谢),又称为殷契,曾经因佐助夏后大禹治水的有功之臣,被分封于商。商国,为契始封之地,如《括地志》释云:“商州东八十里商洛县,本商邑,古之商国,帝嚳之子卨所封也。”即唐代商洛县就是最古老商国所在,大致在今天河南省商丘县境内。
在契之后,殷商部族的迁徙活动十分频繁。如《史记·殷本纪》又载云:“自契至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即从始祖契在位到成汤在位之时,商族的国都(即核心居留地)已经历了八次较大规模的迁徙。后世的人们已搞不清楚这八次迁徙的具体情况了。
成汤是商王朝的缔造者,他率领商族人马击溃了夏朝最后一位国君——夏桀手下的军队,平定海内,建立了商王朝。成汤时代最重要国都就是亳。关于亳的方位,《括地志》释云:“宋州谷熟县西南三十五里南亳故城,即南亳,汤都也……河南偃师为西亳,帝嚳及汤所都,盘庚亦徙都之。”作为商都的亳城“两亳”,即南亳与西亳,南亳在今天河南商丘县东南,西亳在今河南偃师市西。
在汤之后,商都迁徙的脚步仍没有停止。如“帝中丁迁于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邢。”《史记·殷本纪》又载云:“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廼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据古代学者解释,从成汤到盘庚继位之时,商国先后进行了五次迁徙。张守节《史记正义》释云:
商代地图
“汤自南亳迁西亳,仲丁迁隞,河亶甲居相,祖乙居耿,盘庚渡河,南居西亳,是五迁也。”这五次迁徙之都又被学者们称为“商五邦”。
最重要且最有影响的迁都事件无疑是“盘庚迁都”了。迁徙,不仅是艰辛的跋涉,更意味着放弃原有的不动产,而迁到新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这一切又谈何容易!频繁的迁徙引起了不少殷民的强烈不满,因此,盘庚的迁徙之举受到了来自“殷民”的强大阻力。中国最古老的文献集、《十三经》之首——《尚书》中保留了《盘庚(上、中、下)三篇》,相当详实地记录了盘庚迁都前后劝导殷民的情况。因为其文辞古奥难懂,历代学者进行了相当艰苦的诠释工作。如唐代学者孔颖达所著《尚书正义》就解释道:“此三篇皆以民不乐迁,开解民意,告以不迁之害,迁都之善也。中、上二篇未迁时事,下篇既迁后事。上篇人皆怨上,初启民心,故其辞尤切。中篇民已少悟,故其辞稍缓。下篇民既从迁,故辞复益缓。”从这些文辞中,可以看到盘庚为完成迁移所运用的苦心与智慧。
盘庚迁都所至之地,又名“殷”,在今河南省安阳市西北小屯村,故而商朝又称为殷朝。盘庚迁都所越过的“河”就是洹水,也就是今天河南北部卫河支流安阳河。《史记正义》的作者张守节曾旁征博引,综合考订了殷都问题,他指出:“《括地志》云:‘相州安阳,本盘庚所都,即北蒙,殷墟南去朝歌城百四十六里。’《竹书纪年》云:‘盘庚自奄迁于北蒙,曰殷墟,南去邺四十里’,是旧邺城,西南三十里有洹水,南岸三里有安阳城,西有城,名殷墟,所谓北蒙者也。今按:洹水在相州北四里,安阳城即相州外城也。”很明显,到《竹书纪年》成书之时,商都遗址已被当时的人们称为“殷墟”。毋庸置疑,从那个时代开始,“殷墟”已经被视为先秦时代最有影响的都城遗址之一了。
殷商时期,都城的迁徙过程是相当艰辛复杂的,而事实证明,迁都为商朝的发展迎来了一个新的繁盛时期。《史记·殷本纪》称赞道:盘庚“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商代所创造的文明是极为辉煌的。《诗经·商颂》有这样的诗句歌颂历代商王的功业:“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同迹)。”又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
近代以来,大批甲骨文在殷墟地区的发现,成为中国文字史研究划时代的事件,更使安阳遗址成为代表中国古代文明高度成就的圣地。今天,即使从殷墟遗址中的城池遗迹上,我们也依然可以想像到当年殷都的宏伟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