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吓唬谁呢

北山县衙,被数百开拓民包围,还有一些胆小的开拓民在一旁围观。

县衙里的人许进不许出。

开拓民们说说笑笑的,越发的显得诡异。

在中原发生这样的事儿,往往都是暴动,流民造反。

而这里,大家是拿着兵器找官府说理的。

倒也没什么血腥。

程大林坐在那里沉默寡言。

他想得吧,是又弄出事来了。

临走时候老婆的埋怨就在耳边。

想想也是无语,在小流求就是他带人反击倭寇,结果风头出大了,被迫离开已经开拓好的小流求。

虽然他开拓的一百多亩地,给了三百两银子的补偿,但是又经历了也一次艰辛开拓。

这次,球的,不知道如何了局呢。

南边喧哗起来,只见一个马队赶到。

数十名全身盔甲的明军簇拥着几个人抵达了。

开拓民有些骚动。

他们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放这些人入县衙。

程大林走了过来。

‘熙平知府张大人勘问此案,你等不可阻拦。’

一个明军吼道。

程大林明白,解决问题的人来了。

熙平的张处置使估摸定下了此番的章程。

他们这次闹事是被看作造反还是抗议,就在此时了。

程大林扬起手,吼了几嗓子,众人还是听他的话,让开了道路。

马上的张贺看到了这一切,记住了高大的程大林。

张贺一行人进入了官署,不一会儿,一个衙役请程大林入内。

“知府大人断案,程大林入内。”

“程大哥,会不会其中有诈。”

几个老兄弟担忧。

程大林哈哈一笑,

‘放心,如果张处置使想,大军已经开来,我等哪里是大军的对手,我去听听大人的处置就是了。’

但是还是有些人不放心,另有几个人陪着程大林一同进入官衙官厅。

姜伯鲁、张提和十几个苦主相对而立。

程大林当然站在苦主一方。

“北山县的风波,处置使大人已经知晓,本官就是奉命断案的。”

张贺沉声道,

“你等说说吧,此事的因由。”

一盏茶的功夫,双方说了情形。

张提和十几个苦主相互说明,相互谩骂。

“都闭嘴。”

张贺脸色不好看,

“半个银币,呵呵,他们辛苦开拓一年多,一亩就值半个银币,”

张贺很愤怒。

开拓的艰辛无法想象,他是亲眼见到的。

而张提这厮用坡子地置换水浇地,只给半个银币,简直就是抢劫。

“这里土地贫瘠,不是熟田,半个银币不少了。”

张提急忙道。

他看出了这位知府脸色不虞,感觉不妙。

“闭嘴,”

张贺厌恶道,他转向姜伯鲁,

‘你就是这么断案的。’

语气极为不屑。

“大人,下官当时以为半个银币确也不少,想得不多,因此出了错漏,”

姜伯鲁辩解。

“我看你是想得太多了吧,”

张贺冷笑,他的话让姜伯鲁胆战心惊的。

“总有人以为可以欺上瞒下,总有人以为可以上下其手,在中原可以,在南洋不成,那些人忘了这里的开拓民手里都有刀枪,一个不好就弄出民变来,”

张贺的话让姜伯鲁脸上变幻,其实事情闹出后,姜伯鲁和张提后悔无及。

但是已经来不及平息。

‘张提立即将吞并的其他开拓民田亩交还,将其拘提到熙平府,处置使大人要亲自审问。’

张贺的话让张提瘫坐地上。

“姜伯鲁,你是北山县的父母官,亲民官,只是可惜你不是个好父母,倒是成了张提的衣食父母,大人令立即夺职待勘,随本官折返熙平。”

姜伯鲁颓然。

只是他怨不得他人。

姜伯鲁立即下令将十几个苦主开释。

“程大林,你昔日从贼,吾皇怜悯,不想数万生灵灰飞烟灭,因此准你等归正,怎么到处沾染是非。”

“这个,”

程大林脸红,紧张的不住搓手,贪官他不怕,遇上张大人这样的好官,程大林倒是颇为困窘,

‘俺不是故意沾染是非,小流求时候俺领着大伙击杀倭寇,那是保卫乡里,这次,都是左邻右舍,俺不能看着他们被人抢占了土地不管,总得伸把手吧,唉,其实俺婆娘也在家里大骂咧,说俺多管闲事。”

说的四周人笑了起来。

张贺无语,好吧,热心肠办的热心事,这人太好面。

“大人,是不是俺这次还得去其他开拓地。”

程大林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算没有祸及家里。

“这次免了,还是在这里好生过活吧,只是下一次休要这么暴躁。”

张贺叮嘱。

程大林又惊又喜,

“大人,小的自小就是这个性子,看不得人受委屈,要不您还是将俺送到其他开拓地吧。”

“返家好生休息吧,”

张贺无力的挥挥手,实在不想说什么了。

...

京师乾清宫暖阁,朱慈烺和阁臣会商。

其实就是三人,孙传庭、陈新甲、堵胤锡。

陈新甲已经晋为次辅。

同时,朱慈烺拜方孔炤为阁臣,正式入阁。

只是方孔炤南下福州处置海商诸事,寻看开海等诸事,不在京中。

这次阁臣来见朱慈烺,是有紧要的事商议。

“陛下,江南和两广福建都出现了大批逋赋者,今年夏赋少了两成多,亏空巨大。”

孙传庭禀报。

‘陛下,骤然出现这般多的逋赋,十分罕见,其中因由须深思。’

陈新甲道。

逋赋,就是拖欠夏赋秋赋商税。

大明一朝相当严重。

比如借口今年田亩受灾,借口赈济难民,或是家中有大的变故,今年拖欠,明年后年找补。

这般说吧,这一两年的拖欠他们拿去放贷,也是不小的收益,反正他们收益,朝廷吃亏。

但是这么吃亏的事儿,朝廷怎么不彻底处置。

那就还得说官场和士绅的勾连说起。

官员大部分都是士林出身,他们和士林勾连极深,相互包容,而且他们的本家也往往在地方这么干,他们做官当然也容忍这些。

于是逋赋在各地蔓延。

当然,崇祯因为税赋枯竭,大力整饬了一番,加上朱慈烺亲政后不断下令缩减逋赋,原则上不许地方官擅自允许逋赋,因此逋赋的数量大大减少。

但是这次又是卷土重来,其中当然很有说道了。

“他们这是在表示对改制的不满了,手段很龌蹉。”

朱慈烺冷笑。

士绅们对改制不满,却是种种原因无法让朱慈烺停下改制的脚步,于是用逋赋来表示抗议。

“陛下,此事很难办,他们都这么做,地方官也难为,再者,这是夏赋,可能到了秋赋,就不止是南方,可能扩展到中原,那今年的田赋大降...”

孙传庭预见这股风气可能向北扩展到全国。

‘陛下,他们这是在挟持朝廷,迫使朝廷让步,当全力弹压。’

堵胤锡建言。

“不可,人数众多,恐造成天下动荡。”

陈新甲阻拦。

“动荡又如何,内库充裕,南洋开拓初见成效,开销大降,如此,朝廷财赋也有了盈余,想利用此事要挟朕,他们是想多了,”

朱慈烺冷笑,

‘朕有意建立黑名单制度,’

三人看向朱慈烺,这位陛下又有新点子了。

“所谓黑名单制度,就是将逋赋的士绅列入名单,其拖欠朝廷税赋,只因其有遇到天灾人祸,亏空太多,请求逋赋,因此,其每日里不得吃肉,嗯,一个月吃肉一次吧,婚礼,丧礼,年节不得操办,不得购入马车,牛马等物件,其子弟不得参与乡试,省试,”

随着朱慈烺说出,众人张大嘴巴,听得目瞪口呆,

‘陛下,不得吃肉还成,不得操办婚礼丧礼也成,为何不得参与乡试省试,”

陈新甲道。

‘乡试省试都是颇为耗费钱粮的事儿,千里赴京科考,那要多少银钱,家里已经逋赋甚多,怎能这般靡费,那就免了吧。’

朱慈烺冷笑。

陈新甲无言,好吧,他竟然无言以对。

只是这般断士绅家族仕途的法子太狠辣了。

“此外,通晓当地官员,贴出逋赋的名单,广而告之,”

三人面面相觑,好嘛,公之于众,让这些人没了体面,够狠,

“发出悬赏,重赏告发假逋赋的人,嗯,就是逋赋数目的五分之一,重赏告发逋赋期间违制的人,赏银五十个银币,逋赋的士绅出这笔钱。”

三人发现还是把陛下想得太良善了,感情当今广而告之的目的在此,这个告发真是要命的存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定有不少人为此出首告发的。

他们为那些士绅悲哀,和陛下做对,呵呵,他们不知道得罪了谁。

“地方官吏如果不贴榜广而告之,或是没有悬赏,视为失职,当即夺职待勘,日后也再不录用,其子弟剥夺科考资格。”

朱慈烺再来一条。

想和他斗,那就好好斗上一场,看看谁笑到最后,真以为这一手能唬住他。

朱慈烺不介意让他们知道,谁是真正的老大。

三个宰辅已经麻木了。

反正陛下的手段花样翻新,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他们可以想象大多数士绅不敢反抗。

否则就是埋下了无数祸根。

这些手段还能破坏士绅和地方官的默契,让两者相互猜忌。

一箭双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