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抱头鼠窜

项城县令匡崇忠在自己的公事房中饮茶。

这位县令相当的悠闲。

这一年项城复耕田亩三十万,老天爷也算是开眼,风调雨顺,秋收番薯、番麦、春麦大丰收。

动荡多年的项城终于彻底安定。

匡崇忠估摸自己的考绩会很漂亮,临近元日,他踅摸着去开封去走动一番。

跑官是必须的,只是程仪需要斟酌。

‘老爷,快,开封来人了。’

一个衙役奔入。

‘哪位大人来了。’

匡崇忠一喜,如果是开封知府刘大人,或是赵推官,都是实权人物。

他们来项城,说明项城政绩入了他们眼了。

‘都不是,他们说是调查统计部驻守河南。’

衙役忙道。

匡崇忠黑脸。

这就是一群扫把星啊。

这些玩意干的都是得罪人的事儿,这一年河南有四个县令,还有洛阳府推官栽在他们手上。

他们所到之处不一定都是有大案,但是和晋升保证没关系,倒是有人丢官下狱。

匡崇忠急匆匆的跑出官署,只见十来人正在官署门口呢。

当先一人一身青色官袍。

“下官拜见大人。”

匡崇忠当然认得出,同样是青色官袍,补子不一样,人家上面的鸟比他的鸟高两阶呢,

“匡知县不必拘礼,”

来人笑着拱手,

‘本官调查统计部郎中柯文卓,’

匡崇忠更加惶恐了,柯文卓是调查统计部驻守河南的最高官员,河南几十名调查统计部官员都由他管辖。

‘下官有失远迎,失礼,快请。’

匡崇忠将众人让入官署大堂,请柯文卓上座,立即让人敬茶。

“介绍一下,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付仲利。”

柯文卓一点下首一个老头。

面相五十多岁的老头人畜无害的笑笑。

匡崇忠施礼。

心里拔凉,合着驻守河南锦衣卫也来了,事情大发了。

‘冬季寒冷,待下官摆下酒宴为两位接风洗尘,暖一暖身子。’

柯文卓看看匡崇忠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是暗自摇头,这也是一个倒霉鬼吧。

‘不用了,此来我等有公务在身,还是忙正事吧。’

匡崇忠唯唯,果然是要命啊。

‘将你这里户科所有人都唤来吧。’

一会儿户科十余人的吏员都来到了官署大厅。

徐济阳看到这个阵仗心头乱颤。

摆明来势汹汹啊。

难道是事发了。

镇定。

只是他看到马祥脸色苍白如纸,脸上都是虚汗,不禁心里大骂,真是个胆小鬼,本来无事,也被人看出端倪来。

“户科主薄是谁啊。”

柯文卓道。

“学生葛光就是。”

四十多岁的葛光上前施礼,十分恭顺。

‘嗯,你的事发了,包庇石堰刘家隐瞒田亩两万余,其田亩四万余,你春秋笔法过后,只剩下一万九千,呵呵,好手笔啊,收了多少贿赂。’

柯文卓冷笑着。

葛光瘫软在地。

匡崇忠大怒,他虽然县令,却是不敢碰田亩之事,他收取的孝敬都是避开,怕的就是被牵连,而且他也告诫下属,不可涉及,发现就是严惩。

但是没想到葛光敢如此犯案。

‘好不快讲,小心大刑侍候,’

“学生就是收取了一千两银子,刘广庆那厮用小人长子犯事来威逼,学生迫不得已啊,那是一头饿狼啊,无所不用其极,大人为学生做主。”

葛光咬牙切齿道。

誓要将刘广庆也拉下马。

‘呵呵,刘广庆跑不了,你也别想脱身了,匡县令,将其拿下问罪吧。’

柯文卓道。

匡崇忠一声令下,几个衙役扑上去,当即锁拿。

匡崇忠心里大骂,因为一人坏了他的好事。

‘下官这就审问这厮,派人缉拿刘广庆。’

‘慢着,’

柯文卓一扬手阻止。

‘还有呢。’

匡崇忠心里咯噔一下,还有,xx的,谁这么大胆。

‘徐济阳,马祥、杜欲成何在。’

徐济阳急忙站出来,他发现马祥腿开始抖起来,心里这个无语。

“你三人的事发了,都交待了吧,省的受苦。”

“我等从庶务书院出来到此实操,想得就是为民办事,从来不曾中饱私囊,祸患地方,”

徐济阳抵死不认。

否则完蛋了。

付仲利站了出来。

“出来吧。”

众人一怔,说谁呢。

一个小吏从后排走出来,施礼道,

‘小的拜见付大人。’

众人懵了。

这个赵源是户科不起眼的小吏罢了。

平日里颇受排挤,葛光呵斥不止。

无人看重。

这人竟然是锦衣卫探子。

众人惊恐,这厮还不得和他们算账。

“说吧。”

付仲利慢悠悠的。

‘是,徐济阳等三人尚算秉公办事,名声不错,众人敬其为庶务书院下来的高才,除了三件,他们帮着项城方家董家李家隐秘了田亩,将其田亩搁置在两万红线之下,获利多少小的不知。’

‘你血口喷人,我看你是受了人的教唆,在此构陷我等。’

徐济阳吼道。

杜欲成也斥骂。

他们不能认,必须挣扎一下。

“户科田亩账册第五卷三十一页,八卷十七页,十一卷四十三页,你等做的手脚就在那里。”

赵源。

三人当时哑口无言,正是他们的手笔。

“大人可去三家点验,他们藏匿的田亩当有数万亩。”

赵源拱手道。

扑通一声,马祥坐在地上,

‘小人招了,招了啊。’

徐济阳和杜欲成一脸灰白,完了。

晋升发财的美梦没了,悔不当初。

‘徐济阳,都是你贪心,连累我等,我做鬼不饶你。’

马祥厉声道。

“押下去,丢人现眼。”

柯文卓怒道。

县衙派出衙役,缉拿四家家主,重新勘定田亩,查出藏匿田亩六万余,四家田亩全部被收缴充作公田,家产抄没。

...

大明皇家庶务书院中,三年生员的寝室,几十名锦衣卫冲入,锁拿十三名生员。

这些生员实操结束,返回书院,考绩优秀,已经等待日后的实职了。

结果被一举抓获。

书院学子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这些学子为何被抓,而且是被锦衣卫锁拿。

一些学子不满,暗中酝酿抗议。

一纸告示贴出。

此番三年生员实操者七百八十六人,七十九人犯案,被锁拿问罪。

其中大部分是为士绅隐瞒田亩,趁机中饱私囊。

如今尽丧前程,下狱问罪。

这件事在学院影响极大,给了一二年两千余名生员极大震动。

...

坤宁宫中,周后绷着一张脸。朱慈烺在下首赔笑。

“听说太子你准备藩王就藩改制,言称一些藩王只能去海外就藩,是不是真的。”

周后冷冷的。

这两年因为朱慈烺忙于政事,周后见面都是嘘寒问暖的,今天第一次冷着脸。

“母后,此事为真。”

朱慈烺也就笑着。

‘唉,天下藩王不过数十,难道就容不得他们吗,’

“母后,虽然只有数十,但是他们封地最少十万以上,最多的福王五百万亩,周王也有两百多万亩,如此肆意扩大辖地,俨然国中之国,这也罢了,他们封地扩充十倍,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母后不会以为他们都是用钱赎买的吧。可说当年百万流民,他们贡献不浅了。”

朱慈烺讲理,和老娘不讲理,你能过关吗,

“而且剿匪之中,只有周王肯破家资助剿匪,余者拒不赈济流民,资助守军,这就是我大明宗室,如此倒行逆施,再不改制,难道让他们继续作威作福,吸食民脂民膏,祸乱地方不成。”

周后叹口气,这些宗室确是做的太过,崇祯也是多次要惩治一番,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由得你了,”

她这个儿子说的太有道理,让她无言以对。

“母后圣明。”

朱慈烺笑嘻嘻的。

‘慢着,先别说什么圣明。’

周后一摆手。

“你的三弟如何安置。”

朱慈炤也就罢了,田妃所生,周后懒理,但是朱慈炯也是她生下的,不能不管。

朱慈炯年初已经获封定王,也快到了就藩的年纪了。

‘三弟是儿臣的弟弟,如此改制海外就藩的情况下,当有所表率,儿臣以为还是海外就藩。’

朱慈烺道,偷眼看看周后。

立即发现周后黑脸。

周后冷冷道,

‘太子爷不能通融。’

我去,太子爷,这是勃然大怒的节奏。

‘母后,如果三弟不去海外就藩,诸王谁能信服,母后这不是为难我,如果此事被拖宕,海外就藩这件大事就会停摆,母后千万成全儿臣,别让儿臣丧失颜面。’

朱慈烺跪下道。

‘本宫就是两个儿子,你却让你弟弟去海外,今生不能相见了吧,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周后落泪。

得,苦情戏。

朱慈烺这个苦逼。

遇到这样老妈没辙。

“母后,三弟作为儿臣亲弟,着实辛苦,儿臣心中有数,但是儿臣呢,数年来,没睡几个安稳觉,为国聚集数千万财赋,哪里来的,还不是从官员、士绅、豪商手里多来的,日后儿臣必定风评不佳,恶名昭彰,更别提数次出征,和建奴决战,生死一线之间,这等委屈,与谁人述说,”

苦情戏吗,他也会。

以往他怕周后担心,从来不多说这些,好男儿担负重任,何必哭哭啼啼,博人同情,让周后忧虑。

周后问起,他从来轻描淡写,这次不同了,不能消除周后的念想,藩王就藩改制就要被破坏。

这个挫折不说了,最关键是让那些藩王窃喜暗爽,接受不能。

周后听了后细细看了看自家长子,想想这几年朱慈烺的功业,为此所受的委屈辛劳,实在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能承担的。

到现在为止,她的长子却是做的实在出色,她不能明说,但是心里明白,如果没有长子监国,整军改制,只怕流贼大军早就占据中原了。

所谓的崇祯中兴,尽皆太子功业。

有子如此,周后心底里骄傲,试问有明以来太子如此出色的,还有谁,都是她周后的功劳。

“好了起来说话,”

周后依旧语气不好。

朱慈烺起身。

‘真的不能。’

“孩儿不能如此,干系朝政大局,儿臣只能做一样,就是将三弟安置在小琉球,距离本土最近,余者无法。”

“滚出去,滚吧。”

周后气道。

朱慈烺抱头鼠窜,不过过关了。

朱慈烺回到乾清宫,这个庆幸。

他能想到会有波澜,但是,后宫周后那里起火,他没想到。

真是着实不易了,谁做实事谁担负骂名,古今同一。

还不如一些闲散王爷,比如他几个弟弟。

朱慈烺碎碎念,还得埋首奏章,就是这么苦逼。

吴甡和谢升一同前来拜见。

‘殿下,周王、福王一同发来奏章,反对改制,言称终老故里,绝不去海外就藩,臣等以为,只怕还有藩王一同上书反对,此事难为。’

吴甡拱手道。

“殿下,福王也就罢了,周王当年为守住开封倾尽家产,如今海外就藩,传扬开去,对殿下声誉不好,如朝廷强令如此,只怕被有心人利用,诸王可能暗中勾连。”

谢升道。

朱慈烺点头。

确实头疼。

周王有功,但是他知道可不是什么周王力挽狂澜,如果不是京营,开封只有一个结局。

但是周王确实有表率作用。

“殿下,此事当分而化之,让其无法形成合力,周王之事要斟酌一二。”

吴甡忙道。

朱慈烺点头,这个建言有理。

分化瓦解才是正理。

“给周王去书安抚,周王可不去海外就藩,不过,其封地必须减少到三十万亩,朝廷可用银钱赎买。”

朱慈烺倒要看看周王是不是心疼封地。

如果心疼,就去海外,如果看中故里,那就缩减封地。

大家就斗一斗,看看能不能各取所需。

“臣下领命。”

吴甡道。

‘调查统计部和内务府是否派员核查各地藩王田亩来源。’

‘殿下,他们已经出发半月了,已经抵达山东,不日就会勘察。’

谢升道。

朱慈烺点头。

这个破事,要清理出来,就要数年。

海外就藩可能是五六年后的事儿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此事发动。

而且如果真有人宁死不屈的,那就利用王府不法加以胁迫。

到了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刻薄寡恩的名声了。

既然推行改制,哪怕他在大明挽狂澜于既倒,也注定日后荣辱参半。

...

沈阳皇宫寝宫外,须发花白的代善、济尔哈朗、豪格、巴布泰、多铎、刚泽、范文程、洪承畴等人聚集一处,人人不安,表情困倦疲惫。

两日前,黄太吉陷入昏迷,至今没有醒来。

沈阳这个国都陷入混乱。

各王之间相互勾连也相互提防。

他们的手下开始为他们奔走,让八旗固山、梅勒章京,六部官员,各位大学士站队。

是支持豪格,还是支持多尔衮。

弄得一片慌乱。

而这些重臣们心事重重的在宫内待命。